《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102、Fog is not fog 102

　　翌日。

　　长长的黑色车队绕着奥兰多的大街小巷行驶了大半圈，最后听从指示，终于停在了一片旧厂房前。

　　见面的地点是由帕瓦兹选的，为了安全起见他连续换了三个地方，将所有人带着在奥兰多游了半天车河，才在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前提下选了这个地方。

　　雷纳德他们按指定地点到达的时候帕瓦兹已经早早等在那了，周围布满了他的手下，他靠在车门前，带着一副墨镜，正闲情懒散地吹着口哨，见到雷纳德他们下了车，更是刻意发出刺耳的笑声。

　　“真是抱歉啊各位，本来想挑个景色优美的地方带大家喝下午茶的。”

　　雷纳德没有承他的客套，开门见山，“我女儿呢？”

　　帕瓦兹摊开手表示无奈，“很抱歉，你们家的小公主这个时间……”他假装看了一下手表，“正在睡午觉，我实在不忍心叫醒她，要不下次吧，下次我再找个时间带她来见她最亲爱的爹地，让你们父女团聚，你看怎么样？呵呵呵！”

　　雷纳德此刻正憋着火，双手握紧放在身侧，他竭力地放松脸部肌肉，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出真实的情绪。

　　“我要见到我女儿，在此之前我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他声音低沉地说道。

　　帕瓦兹听到后却发出一阵狂笑，“你在开什么玩笑，雷纳德·麦克唐纳，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雷纳德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手指攥得咯咯作响，站在他身后的埃德蒙多和摩兰奇随时做好准备，好在两人谈判失控的第一时间出来制止。

　　希望一切如计划的那般顺利，两人不禁同时手里捏了一把汗。

　　“帕瓦兹·霍齐亚，你到底还有什么要求？正如你之前提出的，我可以立即退出南方市场，还可以让霍齐亚家东山再起，只要你能放了凯琳，一切都可以商量。”雷纳德假意退了一步。

　　帕瓦兹低沉地笑了笑，目光中带着邪气地说道，“如果我说……我还想要你的命呢？雷纳德·麦克唐纳？”

　　此言一出，雷纳德那方人明显按捺不住马上呈战备姿态欲要向前冲，却又听到霍齐亚止不住哈哈大笑。

　　“抱歉抱歉，这只是个玩笑，你们可千万别当真，哈哈哈……”

　　帕瓦兹嘴上说着开玩笑，可事实上他在不久前已经做过一回了，雷纳德身上的伤到现在都还没有全愈，这事没人能忘。

　　帕瓦兹笑了一阵摇了摇头，“不过话说回来麦克唐纳，你到底还能付出什么呢？事业？名誉？众叛亲离？妻离子散？”

　　雷纳德一言不发，冷冷地注视着他。

　　“啊，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帕瓦兹边说着边暗笑不止，用手拍了拍轿车顶。“别说我这个人不顾情面，麦克唐纳，想不想见见老朋友？我今天可是特意带他过来让你们叙叙旧的，毕竟……以后可是见不着了。”

　　雷纳德目光扫过帕瓦兹正靠着的那辆车，深色车窗挡着众人的视线，但依然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个人影正趴在车窗上，不安地向外张望，他的瞳孔一缩，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车窗。

　　只见帕瓦兹打开车门，低下头对着里面的人说道，“出来吧宝贝儿，别让老朋友等急了。”见里边的人纹丝未动，环抱双臂微微有些颤抖，低声哼笑，“怎么，害羞了？这可不好，既然来了就见个面吧，不然实在是没礼貌。”

　　里边的人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步，从车里探出上半身，但又明显体力不支地向前踉跄一跌，正好跌进帕瓦兹怀里。

　　雷纳德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哟，我差点忘了，宝贝儿，你昨天晚上可是被我折腾了一夜，现在当然没力气，呵呵，别急，我抱着你。”

　　帕瓦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提高了声量，仿佛就是在故意说给某个人听，雷纳德自然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埃德蒙多和摩兰奇便十分有默契地同时拦住了他。

　　“别冲动，雷纳德，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雷纳德沉吟了片刻，强迫自己忍下了这口气。

　　比利被帕瓦兹扶住了腰强行从车里拽了出来，昨晚后背被帕瓦兹用皮带抽打出来的伤口有的还在冒着血丝，今早只是简单上了消炎药还没来得及包扎，每一个动作都能使后背的皮肤与面料形成摩擦，而带来的痛楚令比利疼得牙齿不住地打颤，就更别提此刻帕瓦兹正用手在他后背不住地施力抚摸，那简直差一点要了他的命。

　　说实话，今天早上他就已经在发热了，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被帕瓦兹强行从床上拽起来的。

　　说要带他去见雷纳德。

　　雷纳德……

　　当他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的时候真想立即打开车门冲下去，可他能以现在的状态出现在雷纳德面前吗？

　　不，一切都会变糟的。

　　他咬住惨白毫无血色的唇，扶住车门站直了身体，当着所有人面硬是推开了帕瓦兹的手，这时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比利的精神状态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糟糕，没有人知道他在和帕瓦兹相处的这一星期里都遭遇了怎样的对待，但那张脸上太过惨白的面色和脸颊上不自然的病态绯红足以引人遐想。

　　埃德蒙多感受到雷纳德此刻正浑身紧绷，就处在临近爆发的边缘，如果再有更糟的情况发生，他真担心自己控制不了。

　　然而有些事是不能想的，坏事总是占据着人类最敏锐的第六灵感。

　　就在帕瓦兹将比利半拥半拖着向前行走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比利的一只脚根本无法走路，它被拖沓在地上，与脚踝处形成了一个别扭的角度，随之他被帕瓦兹推着遂不及防地往前迈了一步，然后整个人就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霍齐亚，你……”摩兰奇还算有几分理智，没直接叫出“你这个死变态”。

　　“啧啧啧，真是不当心啊，宝贝儿，有没有哪里受伤？啧啧！可真是心疼死我了！”帕瓦兹蹲下·身，语调轻柔地冲着比利轻叹，可唇边露出的却是一丝冷笑。

　　下一刻，他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中将比利从地上拽了起来，一把禁锢在自己怀里。

　　“麦克唐纳，我很喜欢你送给我的礼物，太喜欢了，虽然说……他原本就是我的，你只是物归原主，但是……还是要谢谢你的慷慨大方，哈哈哈……”他狂妄地大笑了几声，突然扬声问道，“麦克唐纳，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每天都是怎么疼爱他的，想知道吗？嗯？别急……”他在怀里将比利翻了个身，背部向外，“呵呵呵，来，我的小野猫，重新跟大家打个招呼，乖！”

　　比利预感到帕瓦兹下一刻的动作，急忙低声反抗，“不，帕瓦兹，你不能……”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只听背部咔嚓一声，紧接着凉风袭来，长衫被帕瓦兹从领口到腰系整个撕开了个大口子，然后带着大片被皮带抽出来瘀痕已经开始隐隐发紫的整个后背便暴露了出来。

　　比利痛苦得深吸了一口气，软弱无力地倒在帕瓦兹的身上。

　　埃德蒙多这时完全来不及多想，他立即一把紧紧抓住雷纳德的胳膊，可雷纳德这时已经明显失控了，他极力地想要挣脱埃德蒙多的手，因情绪激动到极限而发红的眼充满了心痛、恨意和浓浓的杀意，直直盯着比利后背上的那些伤，浑身颤抖着张开嘴欲叫不出，可喉咙却因为在强烈的压抑下发出了近乎嘶吼般的破音。

　　“Billy！妈的，帕瓦兹·霍齐亚，你这个杂种！”摩兰奇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

　　埃德蒙多无暇再顾及其他人，只一个劲地低声劝道，“雷纳德，雷纳德，你清醒点，帕瓦兹就是在故意激怒你，你必须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否则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想想凯琳，想想比利·希尔到底是为什么才做出的牺牲，雷纳德！”埃德蒙多几乎是将埃迪在出发前嘱咐的那几句话在心里默述了无数遍才能在此刻滚瓜烂熟地背出来。

　　可说实话，他现在已经搞不懂了，这一次的会面到底是谁刺激了谁。

　　“雷纳德！” 雷纳德抖着发青的嘴唇，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了车子上，他的眼睛通红，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拨出埃德蒙多的贴身配枪指向那个禽兽，而现在，他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在身体里，一动不动，心脏一阵阵刺痛。

　　帕瓦兹·霍齐亚，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气氛一度紧张僵持，空气中只能感受到雷纳德强压愤怒的呼吸，过了好半晌后，埃德蒙多才终于感觉雷纳德的情绪正逐渐平复了下来，可他的手心里早已积了满满的冷汗。

　　“看到了吗宝贝儿？雷纳德那张颓丧的脸？哈哈……真叫人兴奋不已。”

　　“你不要太过分，帕瓦兹。”比利俯在帕瓦兹的胸口，用低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对帕瓦兹小声说道。

　　帕瓦兹哼哼一笑，“怎么？难道我没有向人展示珍宝的权力？”他的手指刻意地在一条狰狞的伤痕上缓缓施压，来回描形。

　　比利疼得一头冷汗，他咬着牙缓缓吐出一口气，“帕瓦兹，你觉得一个婊子破败的身体……有这么值得炫耀吗？”

　　帕瓦兹完全没想到比利此刻的态度还能这么强硬，目光一寒，阴冷地说道，“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在维护那个伪君子，可你看到了吧？雷纳德·麦克唐纳根本就是个懦夫，他根本不敢为了你来跟我对峙，他现在连看都没看你一眼。”

　　“呵……”比利却满不在乎地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对结果还满意吗帕瓦兹，回去以后不打算给我点奖励？”

　　如剥了壳的蟹在狩猎者群中周旋，比利气若游丝，唇边是一丝破釜沉舟的笑意。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那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他至少要为救凯琳赢得一次机会。

　　帕瓦兹原本正用嘲弄的目光盯着雷纳德一行人，听到比利的话不由低头看去，只见比利垂眸半睁着眼，嘴唇因为身上的疼痛而颤抖个不停，病恹恹的姿态实在是我见尤怜。

　　帕瓦兹用手指勾起他的下颌，邪气地笑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我的小野猫儿！”

　　比利背对着所有人，眼前只能看到帕瓦兹银灰色的西装领口，他看不到雷纳德一行人在他身后是怎样的气急败破坏却又无可奈何，却能清晰地听到摩兰奇的低吼和漫骂。

　　然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似的，抬起手臂一点点勾住了帕瓦兹的脖子，在帕瓦兹错愕和期待的目光中，微微踮起脚吻上了帕瓦兹的唇。

　　剧本按照帕瓦兹预想中却又多了几分意外的趋势发展了下去，他没想到的是比利会做到这一步，明知道是假意，可当他在抬眸的瞬间看到雷纳德等人即将爆发的愤怒，以及雷纳德铁青发灰的脸色时，那份复仇的快意简直让他的灵魂飞上了天，于是他刻意地加深了这个吻，一遍一遍吸吮着比利丰满的唇瓣，舌头扫荡着他口腔里每个角落，他故意吻得滋滋作响，伴着淫淫的低笑声，用手死死地抵住比利的后脑，捕捉他极力闪躲的舌。

　　“真是他妈的……我看不下去了！”摩兰奇狠狠地捶了下车顶，扭头钻进了车里。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有些超出了掌控，埃德蒙多不敢让雷纳德再看下去了，否则不是闹得鱼死网破便是当场郁恨而亡。

　　帕瓦兹死不足惜，凯琳救出来以后他莫里蒂家有的是机会让整个霍齐亚家族毁灭千次万次，但不是现在。

　　他深深地凝望着对面的两个人，盯着满身是伤的比利，眼中不禁涌起了敬畏和感激的神色，他似乎终于懂得了雷纳德对这个人的感情，懂得了雷纳德至死不愿割舍的原因。

　　没有结束语，没有强撑场面的告辞，埃德蒙多几乎是架着雷纳德颤抖的身躯强行把他带离了现场，开车迅速离去，一路上雷纳德都是躬着身将脸埋在两只手掌里，肩膀不住地颤抖着，行驶到一段宽敞的大道上之后埃德蒙多便命人将车停在路边，然后让所有人下了车，自己则站在离车不远的地方默默无声地靠在了树干上沉思。

　　片刻之后他听见由车里传来强烈而痛苦却又努力压抑的哽咽声，他能想像得出雷纳德现在一定是在拼命捂住自己的胸口，任泪水流了满脸的样子，甚至他毫不怀疑地相信，如果比利·希尔有一天不在了，那么雷纳德·麦克唐纳这个人物，也将在风云四起的商海里，彻底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