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云千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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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江，时值隆冬，江面上已经结起了薄冰，冰面下的江水仍是潺潺而过。
日斜，一场小雪刚过，银白的积雪将这烟波江畔的小村庄妆缀得分外妖娆。村子上空已经飘绕着青白的炊烟，家家户户正忙着张罗晚饭，村东头的陈寡妇家里却是一番地吵闹。
这陈寡妇虽说夫家去得早，也没遗下什么家业，可她楞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女红手艺把尚在襁褓中的独子拉拔大，这十里八乡的见了她的面，谁不竖起大拇指赞她是个能耐人，若有了什么缝补制衣的活也都愿意给她接。可她持家虽然能耐，却独独降不了她这已经十岁了的儿子——狗娃。
许是心疼孩子未满周岁便没了爹，陈寡妇平日里极是疼爱她家狗娃，把个好好的孩子给宠成了个皮猴子，成天着净干些个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事，没一天消停的时候。眼瞅着孩子大了却还是这么顽皮，陈寡妇心里那个急啊，就同几百个猫爪子一齐在她心里面挠挠似的！赶巧年初村上来了位夫子，租了村后孙家的大屋办学堂，她本想送狗娃去入学好收收这孩子的心，谁料娘家出事，她便带着狗娃回娘家，这一住便是近一年，年末回了来，看着村上平日里乱蹦乱窜的孩子们竟然变得礼貌懂事起来，这更定了她想将狗娃送去学堂拜夫子的决心。
这不，陈寡妇在自家院子里一手持着鸡毛掸子，一手揪着狗娃的耳朵，嚷嚷道：“你个混小子，你要是不去学堂，看娘不打折了你的狗腿！”边嚷着，手边就作势要打。
本耍赖着不愿去学堂的狗娃见娘抡起了鸡毛掸子真要打，从小没挨过打的他立刻就屈服了，撇着嘴颇有些怨气地说：“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不闹了？”陈寡妇瞪着眼，早知道鸡毛掸子这么好使，她一早便该拿出来了，也不用磨蹭了这些时间，那日头都快落了。
“不闹了。”狗娃死了心，泄气地认命。
陈寡妇这才扯了嘴笑了开，忙从屋子里抱了个包袱出来塞进狗娃的怀里，嘱咐道：“娘打听好了，这位夫子不收什么财物，就喜穿青衣，为娘的别的不会，这制衣倒还是有一手。你将这衣服拿去送给夫子，求他让你在学堂里念书。”
“娘，现在就去啊？”
“你个傻小子，明日腊八，赶着上先生家送礼的不知有多少人，咱现在去抢个头筹，以后还指望着夫子多多提点着你！”
“可是娘，我还没吃晚饭呐！”
“成天净惦记着吃饭，今天若是夫子不收你，你以后都别想吃饭了！”陈寡妇眼一瞪，又拉着狗娃细细地将见了先生该说什么的话再唠叨一遍，才将鼓着腮帮子的儿子推出院门外，守在门边盯着狗娃的身影自后村方向消失才掩了院门回屋。
狗娃这厢憋闷着气，挟着包裹，边走边踹着地上的积雪，嘴里咕囔个不停。突然，眼前一亮，前面那个一身大红棉袄的不正是村子里长得最俊的姑娘——秀姐么？这狗娃虽然人不大，但也好看个漂亮人，心下一喜，紧着几步赶上去招呼道：“秀姐，你这是去哪啊？”
这秀姐真不负村上一枝花的名，大大的眼睛、黑溜溜的发丝，大红的棉袄映得脸色红艳艳的，怎么看怎么水灵。一转脸，见着是陈寡妇家的狗娃，也招呼着说：“是狗娃子啊，和陈婶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也来我家招呼一声？明儿就是腊八了，家里熬了点腊八粥，我这紧着给学堂的夫子送点去尝尝。”
狗娃一看，果然见秀姐胸前抱着一只朱红的陶瓮，用力吸吸冻得通红的鼻头，可除了吸回两管清鼻涕，啥也没嗅到，扶了扶头上的毛皮帽子讪讪地道：“呵呵，这个腊八粥好香啊。”
秀姐看见狗娃的窘样，扑哧地掩嘴笑了起来，“你个狗娃子，这瓮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你能嗅到这里面啥味啊？莫不真是狗儿转世吧？这瓮是送给夫子的，你若谗了，一会上我家里去，包你喝粥喝到饱！”
“真的？秀姐真好！我娘说秀姐家的腊八粥是村子里做得最好吃的，这回我可有口福了！”一想到有得吃，狗娃把他娘让他拜夫子的苦恼通通抛在脑后了，欢呼着，连走路也带着蹦跳劲。
秀姐仍笑着：“这话倒没错，我家熬粥的方法可是从有名的大刹寺学来的呢！”
又见狗娃跟着自己走了这么会，还带着个大包裹，不禁问道：“我说狗娃子，你带着个这么个大包袱，是准备上哪去啊？”
“跟秀姐你去一个地儿，我娘让我去拜夫子做老师学认字呢！这包袱里是我娘让带给夫子的礼物。”
“这样啊。”
两人就这么一边闲聊着，一边来到了后村的学堂。
这村后孙家的大屋本是处荒废了的旧屋，狗娃原先和伙伴们来过这玩耍，那时候这屋子蛛丝纵结，杂草遍布，一派萧索的景象，没想到才一年没见竟变成青瓦素墙、朱柱勾檐的样子，屋子四周植着十数棵梅树，那枝头绽着红梅，清冷的花香直往他鼻子里钻。狗娃傻傻地愣在屋子前，这，这哪是学堂啊！简直比镇上万员外家的大宅还要好看！
秀姐看着一脸傻样的狗娃，伸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笑道：“还傻站着做甚？快点进来啦！”
狗娃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傻笑着摸摸头，应答一声，赶紧跟着秀姐进了前院。
才进院子没几步，就碰上了个穿着碎花素袄的女娃子，那女娃头上是用红绸缎绑的两个团子髻，配着粉雕玉琢的小模样让狗娃以为碰上了天上下凡的仙童，于是乎又傻了。
“秀姐姐，你怎么来了？”
仙童开了口，声音也是那么地悦耳动人，狗娃开始恼自己怎么没早点来学堂，要是早来，也能早些见到这么可爱的女娃。
狗娃的傻样已经让秀姐完全无奈了，拉开点距离以示自己和他不是一路的，才道：“小离啊，夫子可在啊？明儿是腊八，我爹着我送点腊八粥来给夫子。”
“那秀姐姐，你们先去客厅稍待，我去叫我爹来。”说完转身奔了开。
啪！这次这巴掌甩得更用力，直拍得狗娃朝前挪了好几步才稳住。
这才回过神来的狗娃，揉着后脑勺叫道：“秀姐，你怎么又打我啊？”
“不打你，你怎么回魂啊？去客厅等夫子啦，你精神点，可别又犯了傻，当心夫子不收你！”
没有立场反驳的狗娃只好怏怏地跟在秀姐后面进了客厅。
客厅内，整齐地安放着朱漆家具，或桌或椅或几，造型虽简洁，搭配起来却是别样的雅致，壁上挂着的几幅苍劲有力的字画更为厅内添了几分儒雅气息。不过，狗娃倒是不懂这些的，他只觉得这客厅看起来舒服，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秀姐进了客厅反到显得局促了起来，两手还不停地绞着衣摆，脸颊上的红云更盛了。
没等多久，厅外就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狗娃立刻正襟危坐，谨尊他娘的教诲，为了今后都能有饭吃，他必须给夫子一个好印象，好让夫子收了他在学堂念书。
只见那里弄处，一袭青衫闪动，轻柔的曲卷发丝随着走动而在空中划下灵动的弧线，修长俊逸的身后，跟着先前那个仙童子。这人才一出来狗娃顿时觉得自己是来到了仙境，今天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美，平日里看的那些个漂亮人和这人比起来简直就如同狗尾巴草见了牡丹花一样，人一下子就痴在那里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云千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