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公子》春从春游

3、此情何苦

　　——此情何苦枉断肠,爱是没有人能解开的两难

　　一群人恶狼一般涌进醉意馆的时候,还毫不知情的许掌柜见是自己儿子领回的同学,笑得分外殷勤,这里头还有县太爷的宝贝公子哩!——咱儿子就是懂事,年纪不大就已经意识到跟官家人搞好关系的重要性了啊,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当下许掌柜就吩咐跑堂的整了一楼上雅间出来,好酒好菜地伺候着,随他们在里间昏天胡地地闹去——只是奇怪:这中间怎么还有个姑娘啊啊啊?!!
　　白西飞说这是他表妹.
　　原来这也是位官小姐啊!!!许掌柜不疑有他,笑盈盈的退出了雅间的房门.
　　楼上的人醉意正酣,楼下的某人则百无聊赖～～～
　　曲静静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放着沈应冰不管啊,要是那丫真的喝醉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要是花大婶回来了也没法交代啊啊啊～～～最后还是慢慢跟着他们蹭到酒馆面前,却怎么也不敢抬脚进去～～～
　　且不说曲静静从来不曾上过酒馆,他生来性淡喜静,本就不习惯打打闹闹的闹腾场面,就说最现实的一点吧:他身上根本就没带钱啊啊啊～～～总不能一进去就因为这个被轰出来吧???想到白西飞那班人明明也没带钱却可以大摇大摆地在里面大吃大喝,曲静静不禁悲上来:人心不古,世道不公啊啊啊～～～
　　正在踌躇别扭之间,不远处已有人施施然向这边款款走来.
　　曲静静无意识地让到了墙边,想给来人让个道,却没料到那人却在他身边止住了脚步.
　　“曲公子?”
　　曲静静闻言一怔,还从来没有人待他如此客气有礼过呢,不免惊讶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面前的人如玉人般长身玉立,明眸皓齿,笑的时候脸颊上映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剪裁得体的月白色长衫称得他更加风神玉立.
　　“……”曲静静勉强地笑了笑,”苏公子怎么也来了?”
　　苏晴只是平静地笑弯了眼角:”是阿飞叫我来的——你怎么站在门外?要一起进去么?”
　　“呃——不了.”曲静静有些局促地低了头,”苏公子先请吧,我等人——“
　　“是在等应冰吧?”苏晴放低了声音问.
　　“啊,嗯.”
　　“那我陪你等吧.”苏晴说.
　　“啊?”曲静静这回真的有些傻了.
　　苏晴很自然地笑笑:”反正他们现在肯定在阁楼上闹疯了.我们在楼下吃些小菜,等他们玩够了自会下楼来,你不必担心.”
　　曲静静觉得这主意很好,但还有一个问题……
　　“嗯,那个……我没…带钱.”曲静静说到最后声若细蚊,脸都红了.
　　“……”
　　苏晴半晌没说话,曲静静纳闷地抬眸望,就看见他一脸惬意的笑容里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多了哪一样——不过反正不是嘲笑,让曲静静也心安的笑了.
　　“自然是我请——你我同窗一场,怎么还计较这许多?”
　　曲静静点头称是,随着苏晴挑了个靠近楼梯的桌子坐下,只是心中仍有些惶惑:”苏公子不上楼去没关系吗?”
　　“嗯,反正阿飞有人陪着,其实也没我什么事儿啊.”苏晴淡定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曲静静没有来得及琢磨清楚,苏晴已经叫了跑堂来点菜了.
　　不知不觉间,夜幕经降临了.
　　沈应冰和白西飞被众人簇拥着下楼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诡异的场景——并不算安静
　　的酒馆大堂里,两个神采出众的少年旁若无人正相谈甚欢.曲静静面色驼红,神情前所未见地柔和,微微松开的发髻宛若垂挽耳际,滑落的青丝柔顺地披散襟前,脸上一时之间竟似唇红齿白,肌肤胜雪,不胜娇柔之态.
　　众人被这画面震怵得酒醒了几分,久久不能动弹.
　　不约而同的,白西飞和沈应冰都面露恼怒之色.沈应冰适才还芙蓉满面的笑容倏然消逝,神色只是一瞬间凝滞,但旋即又不动声色地恢复了笑脸,只是再不复先前自若.
　　曲静静蓦然瞥见他们的时候,仍有些神情恍惚,只证忡地冲苏晴笑了:
　　“他们可算下楼了——“
　　苏晴温和地应声,起步向白西飞走去.
　　“你来了怎么不上楼啊?”白西飞的语气掩不住地含着嗔怒.
　　“反正在楼下等也是一样啊.”苏晴微微一笑,便要上前扶他一把,怎料白西飞避开了他的动作,快步与他擦身而过,径直朝曲静静走去.
　　“你们来多久了?”白西飞借着微熏的酒热气势汹汹地问曲静静.
　　“嗯——你们来了,我们也差不多到了——“曲静静被他的气势唬住了,回答得很诚实.
　　“你们哪来那么多话要讲这么久啊?!”白西飞几乎是吼出来的.
　　“阿飞,你是不是喝醉了?我来看看……”苏晴说着,走到桌边替他倒了杯清茶.
　　“你什么时候见我醉过了——”白西飞有些恼火,但还是接过了苏晴沏的茶喝了.
　　曲静静朝沈应冰走去:”你怎么喝得醉熏熏的啊?大姑娘家的像什么样子?”
　　沈应冰看曲静静的眼神冷冷的,但仍是挑眉一笑,十足媚惑的模样:”你谁啊?你管的着我么?”
　　曲静静被她的话噎住了,登时就火了:”你耍什么酒疯啊?”
　　沈应冰也不理睬,径自走出了酒馆.
　　曲静静见状,便匆匆向苏晴告别了,追出门去.
　　微凉的夜风迎面扑来,曲静静有些身子发凉,沈应冰走得很快,曲静静跟得有些气短,心里的恼怒不由得越积约深:
　　这算什么事啊?自己好心等了近两个时辰就等来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啊?有什么不满又不说,这不存心折磨人么?自己是吃错了药才要瞎操心呢——
　　“沈应冰,你有完没完啊?”曲静静牟足了劲跟上,拦在了她面前,气势汹汹的样子.
　　“你凶什么凶啊.”沈应冰脸色煞白,紧咬住下唇的样子有些吓人,曲静静一阵心虚,却仍不肯示弱:”你到底在闹什么?一路上什么也不说.”
　　沈应冰像是自嘲又像是不屑地撇了撇唇:”你真是好笑,不要管我不就没事了?”
　　“不管你?你以为我爱管闲事啊?”曲静静心头恼怒,一时口不择言,”你以为白西飞真的要跟你在一起啊?那不过是他跟别人打的一场赌罢了,你聪明的话赶紧跟他撇清关系!”
　　沈应冰半晌没有答话,她侧着身子倚在路边的一株古树干上,淡淡的月光透过她乌黑浓密的鬓发照在她古瓷器一般精致的脸上,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之感围绕着她,让人看着心立时就软的一塌糊涂.
　　“对…对不起啊…”曲静静懊恼不已,只恨自己怎么说话也不经大脑的啊?!
　　“没关系.”低低的声音传来,轻的仿佛要一字一音地化在空气里,”我知道啊.”
　　曲静静觉得自己脑袋有些秀逗——不然为什么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啊?
　　沈应冰忽然抬眸冲他微笑:”我跟白大哥本来就是闹着玩的啊.倒是你,不是说担心我吗?怎么来了也不上楼找我?自己跟人谈笑风生的,我实在看不出来你哪有把我记在心上——还是说,你就是存了心要看我好戏?”
　　沈应冰面容平静,笑得那么无辜,说话的语气也平静得骇人,可曲静静已经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了——可不是自己存了心么?不然的话,一开始就可以不顾一切地把她拽回家的,那样的话不就没有后来酒馆的什么事了?
　　“怎么不说话?”沈应冰低低地轻笑一声,”从小到大,你总是这么一个虚伪的人,我以为你只是对别人那样,没想到,你连对我也这样,你真的让人觉得讨厌——我讨厌你.”
　　曲静静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脑袋里的字句在一瞬间崩溃成了碎片,再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沈应冰索然离去的背影,成了曲静静对那天晚上最后的记忆.
　　曲静静知道,自己肯定是犯错了——可要命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也就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补救了.
　　翌日清晨,当曲静静一脸懊恼地走到学堂的时候,被众人喧闹的场景给吓到了.
　　只见大胖乌青着双眼,红肿的脸被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活似个肉棕——看起来惨不忍睹又着实可笑.大家围着他又是笑又是闹,玩的不亦乐乎.
　　苏晴略显疲态的笑脸仍旧十分好看,他在木桌上坐着,双手自然地垂落身体两侧,双脚离地在空中调皮地晃悠来晃悠去——哪有半点昨夜里那份沉静模样?分明的一个活泼少年.
　　白西飞大喇喇的倚着苏晴站着,却是面向着大胖狂笑不已:”谁让你不跟俏掌柜坦白啊?被揍简直就是理所当然嘛!哈哈……”
　　旁人也七嘴八舌地凑热闹,在一阵喧哗之中曲静静总算听了个大概:昨晚上白西飞一众人离开酒馆的时候,大胖骗他娘说酒钱他收了.可等后来他娘逼着他交钱时他又拿不出来,只说自己拿了酒钱去还债了——还说之前因为贪玩欠了人不少钱,再不还人家可就带人来砸馆了,实在是逼不得已——气的他娘当场火冒三丈,把个宝贝儿子骂得人畜不如,最后大胖免不了被他娘一顿好打,然后就有了今天这个局面——
　　大胖一面”呼哧”地呼痛,一面龇牙咧嘴地吐字不清:”这事能坦白吗?我娘那人爱财如命,你跟她说昨晚那是白请人的,她还不得记你们一辈子啊?我虽然挨了打,可她一顿火全泄了,这就算完了.你们怎么这么牲口啊?好话一句不说也就算了,还一个劲儿笑话我——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都被你喊牲口了,还做人干嘛丫～～～”苏晴笑得腻歪,一句话又逗得全场暴笑不止.
　　连曲静静也没忍住,”噗哧”一声也笑得眉眼弯弯.
　　这一来,大家齐齐往门口方向看去,霎时间一片静寂无声.
　　也许是从没见过曲静静这么毫无戒备的笑容,也许是被曲静静的突然出现给吓到了…不管怎样,反正大家的眼光都不同程度地有些发直.
　　曲静静被看得莫名其妙,笑容不觉渐渐敛去,又恢复了常态.
　　好在夫子恰巧来了,大家慌忙各自归位,曲静静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后,老觉得脊背寒凉,假装不经意回头,却意外地与白西飞戏谑的目光撞个正着,当下吓得有些抖,匆忙坐直了身子,心里却不知何故有些慌了.
　　回家的路上,曲静静不禁又是一阵懊恼——自己干嘛要心虚啊,有什么好慌的啊?!当时就该狠狠瞪他一眼.真是莫名其妙!本来是打算永远把那家伙从眼里过滤掉的,现在怎么仿佛不用睁眼也能看到那张讨厌的脸啊?谁来评评理:这叫什么事儿啊?!
　　忽然一串冰糖葫芦横在曲静静眼前的时候,他禁不住”啊”地一声惊呼,当场狼狈地后退了好几步.等看清了手拿糖葫芦的人的脸,曲静静居然百年难得一见地结巴了:
　　“你…你…什…什么意思啊?!”
　　“请你吃啊.”白西飞笑得人畜无害.
　　“…无功不受禄.”曲静静肃整了表情,头也不抬.
　　“你不要一下子说五个字啊,什么意思啊?”白西飞嘻皮笑脸地问.
　　“你……”曲静静决定原谅对方的智商还停留在幼儿时代这个不争的事实,不得不深吸一口气以平息自己鄙视的心情,:”你干嘛请我吃东西?我才不要吃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万一你在里面放了泻药怎么办?”
　　“……”白西飞大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无语,半晌之后脸色转而红白一阵,肩膀都在抖了——“你要笑就笑啊!小心忍出内伤你活该.”曲静静很郁闷地看着白西飞.
　　“哈哈哈……”既然得到或许,白西飞自然没有不笑的道理,一直笑到曲静静以为他一定会抽风的时候终于喘息着平歇下来了.
　　“喏,你看,没有泻药——“白西飞说着,自己咬了一口.
　　“都被你咬过了还怎么吃啊?”曲静静皮笑肉不笑的说.
　　“……那这串给你.”白西飞把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芦递给曲静静.
　　“……我怎么知道这串有没有被你动过手脚?”
　　“你…”白西飞终于不笑了,样子有些恼火.
　　“呵呵,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啊,除非你说出个理由来.”曲静静难得地灿灿一笑.
　　白西飞眉间一皱,计上心来,豁然就笑开了:”我以后还要拜托你照顾我的应冰呢,这算不算个好理由啊?”
　　被戳到痛处的曲静静神色一僵,目光冷了下来:”你还好意思说——我警告你,你最好离应冰远点,胆敢招惹她的话我跟你没完.”
　　“你这是什么话?我和应冰两情相悦,你怎么就不许我们在一起了?”
　　“……”
　　曲静静承认自己心里有点不舒服……好吧,是非常、极其、很不舒服!!!…但曲静静什么也没说,拂袖就走了.
　　“喂——怎么跟个姑娘似的闹别扭啊?开个玩笑你听不懂啊?”白西飞有些气恼地在曲静静身后喊.
　　玩笑?曲静静霍然转过身来,恨恨的盯着白西飞:”你觉得这种事很好玩吗?”
　　白西飞被曲静静一本正经的样子给唬住了,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愣愣地看曲静静一步一步走近前来.
　　“如果喜欢一个人,请你拿出诚意来——“
　　曲静静站的很近,说话的时候白西飞甚至觉得自己忽然就明白了”吐气如兰”是什么意思——白西飞的脑袋里有些微微的杂响,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曲静静已经一手抢过了他刚刚咬过的那串糖葫芦——“这个我就收下了.”
　　曲静静唇角微扬,明眸皓齿.
　　直到曲静静走了很远很远,终于在街角消失的时候,白西飞才恍惚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眉眼之间早已堆满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