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公子》春从春游

13、幸福唯一

　　——我唯一会说只有我爱你，却总也找不到，幸福的形式……

　　府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苏晴因为在备考，所以鲜少出房门。
　　有几次在庭院里散心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苏篱，见他总是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
　　苏晴问了苏篱身边的小厮明子，明子也只说主子最近经常在老爷房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具体商量什么事也闹不清楚。
　　一定是很严重的事……而且苏篱大概是不会主动告诉自己的。
　　苏晴打定了主意,便径自走到苏篱房里等他——一个人再忙，总归是要回来休息的。
　　苏篱是在亥时回房的。
　　房里亮了光，推开门就看见一个风神玉立的少年正怡然自得地自斟自酌。
　　“有事？”苏篱神态自若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这茶味道真好，和前几日你让人送到我那里的是同一种吧？”
　　“是我托人从岭南带回来的绿茶，你要是喜欢我让人再多带些回来。”
　　苏篱细细地吹开茶盏上的茶沫，浅浅饮了一口。
　　“最近很忙？”苏晴笑着问。
　　苏篱不禁苦笑，他当然不指望能瞒他多久，只是没想到苏晴来得这么快……
　　“花卉种植场的生意出了点小问题，没什么大碍。”
　　苏晴微微蹙眉。
　　“你不是还要考试？早点回去歇着吧。”
　　苏篱轻叹一声，自顾自的走到床沿，开始整理被褥，一副准备就寝的样子。
　　苏晴的眉结愈深了。
　　“打扰了——”苏晴起身，向门口走去。
　　那语气淡漠至此，让苏篱心下一寒，几乎要开口留他下来了——可是苏篱只是背对着他闭了眼，微不可闻的叹息让空气都微的颤栗了。
　　不是不想让你知道——只是不能……

　　天仍未大亮，青蒙蒙的晨光透着些许寒凉。偌大的府院里仅有几个早起的仆役在四处走动着，乍见到正穿过后院长廊的人时不免惊异——一向仪容整洁的少年此刻形容憔悴不堪，那神情貌似还没清醒～～
　　在一声声“晴少爷早”的请安声中，苏晴充耳不闻的独自走着。
　　昨夜从苏篱房里出来后他在莲池边的凉亭里独坐，一时困倦就想在亭中小憩，怎料身体竟已如此倦怠，一俟沉入睡眠之中，再睁眼已是翌日清晨。许是受了风寒，此刻他脑中混沌一片，浑身酸痛不已，只想赶紧回屋躺着才好——
　　在穿过花厅的拱门时，一个熟悉的人影自眼前闪过。
　　苏晴身形一顿，意识在瞬间清明许多——他这么早要去哪里？
　　心中存疑，苏晴不动声色的跟上前去。
　　苏篱衣冠齐整，显然是要出门的样子。本欲避人耳目才特地选在清晨出府，却不曾料到已被撞个正着。
　　苏晴强打精神跟着苏篱走了两条街。
　　清冷的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所幸一路上屋瓦墙垣迂回布障，苏晴这才没有被发现。走得越远，心里的不安越是深重了——他果然是有事瞒着自己吧？
　　直到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眼熟，苏晴悚然一惊——这不是白府后巷么？
　　他来白府做什么？
　　正惊疑之间，只见苏篱在白府后院的桃木门上轻敲几次。门居然应声而开了——
　　接下来的一幕让苏晴目瞪口呆，脑中轰然一声崩塌了一地的碎片……一个女子嫣然一笑，把苏篱让进门后又迅速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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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晴不得不背倚着墙壁勉强支撑住险些下滑的身体，却还是无法顺畅地思考——
　　他一大早出门……竟是与董相君有约么？……
　　在两年前的花灯会上，苏晴已从细微处察觉出他对董相君的特别关注，后来安排董相君入书院，也特意把她安排在他所就读的西堂里……但是……现在的董相君算是半个白家人了，又怎么会与他走到一处呢？是因为阿飞不在家的缘故么……
　　太多的困惑突然间席上心头，本就不堪重负的精神愈加倦怠了。
　　苏晴勉强迈开脚步，一路摇摇欲坠的晃回了苏府。

　　时至晌午，沉入梦靥之中的人紧蹙着眉不动不动，满头乌黑清亮的发丝散乱地缠在褥间，白玉般的面颊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看得人心中陡然一酸。
　　虽然刚刚大夫说苏晴只是受了风寒引发热烧，吃过药休息一阵就没事了，但是苏篱仍是放心不下，心中自责的情绪愈加深重了……早上来看他时，见他沉睡不醒浑身高热方才慌了手脚，要不是下人告诉自己，恐怕自己根本不会知道他昨夜竟然在凉亭里待了一夜——那里近水风凉，他的身子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心中兀自酸涩不堪，只不停的悔恨昨夜怎么没送他回房？
　　在苏篱深深自责的时候，床上的人渐渐转醒过来……
　　扇动的睫毛微微的被细汗濡湿，睁开眼的时候视线是没有焦距的，茫然的望着苏篱好一会儿，才猛然间蹙起双眉，神色清明。
　　“你没事吧？”苏篱紧张的要伸手扶他坐起，却意外的被他推挡开了。
　　“……”苏晴径自坐起，想要下床。
　　“你坐着就好，我命人炖了鸡汤……我去厨房取来……”
　　苏篱迅速起身，刚走到门口，却听见苏晴淡然的说：“不用麻烦了，我不想喝。”
　　苏篱一怔，心中愕然。
　　“你怎么了？”苏篱回头，定定的望着形容淡漠的苏晴。
　　苏晴只微微的偏头一笑，苍白的面颊上缓缓的映出了一抹透红的血色，竟有种诡异的艳丽。
　　苏篱惶然怔在原地。
　　“没事。”苏晴懒懒的起身，取过屏风上挂的外衫，随意披在了身上，“我想念书了，麻烦出去时把门带上。”
　　“可是你的身体……”
　　“这不算什么，我还没有虚弱到那种地步吧？”
　　苏晴目不斜视的自他身侧走过，径自坐在桌旁沏起茶来。
　　苏篱半晌没有回答，良久才淡淡一笑说：“鸡汤我会命人送来的，你记得多休息。”
　　苏晴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待苏篱走出门去，方才怅然若失地垂下眼帘。

　　杨乐刚走，白西飞酒饱饭足地笑：“那家伙的手艺还真不是盖的啊～～他是厨子吗？”
　　“嗯。”曲静静也懒得起身，索性和白西飞一道坐在凉席上。
　　“啊？！我瞎猜的，真的被我说中啦？”白西飞本是开玩笑，因此听到肯定回答时不免大吃一惊。
　　“他在酒楼里掌厨，平常没事做，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
　　白西飞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惊叹般大叫：“那他怎么身材那么好？！厨子不都是胖胖的吗？”
　　曲静静无语了半晌，斜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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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喜欢煮，不喜欢吃。”
　　“啊？！”白西飞一脸感慨，“这人过得真是凄惨啊～～居然得了这种怪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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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西飞躺倒在席上，望着屋瓦上方呢喃着：“明天就要回去了呢……”
　　“嗯。”
　　“也不知道几天没见，小晴想我了没……”
　　曲静静一怔，诧异的回头看——那人难得的一脸沉静。
　　“我可是很想他了呐～～”白西飞唇角轻扬，“好像还没试过跟小晴分开这么久哇～～还真是不习惯……”
　　“你们感情真好。”曲静静不无羡慕感叹。
　　“嗯，因为小晴……是很重要的人啊。”白西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轻声感叹。
　　“这样啊……”曲静静若有所思的别过视线，远远的落在了窗外。
　　“不过……和静静在一起，也是很重要的事啊。”像是察觉到对方落寞的情绪，白西飞嬉笑着大声说。
　　“啊？”曲静静不可抑制的浑身轻颤。
　　“真是舍不得啊……静静。”白西飞盯着曲静静形容姣好的侧脸说，“回去以后……可不要装作不认识我呀。”
　　“怎么会？”曲静静笑了，“那比较像是你会做的事嘛。”
　　七日里两人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待在一起，奇怪的是，没有人觉得厌烦——这不是有点奇怪吗？曲静静忍不住这样想，但每次看到白西飞的笑脸，心里确实有不管在哪里都无所谓的想法啊。这是以前的自己绝不会认同的观点——总觉得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是一件无聊透顶的事，可是现在……为什么会有了不一样的心情呢？
　　饱含着复杂的情绪看着就在身边的白西飞，曲静静心里被一种温热的情感充盈着，几乎在一瞬之间就觉得——即使以后哪里都不去，但只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的话，也就无所谓了呀——
　　怀着这样几近悲怆的心情，曲静静的双眸在瞬间水光微漾，竟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没有任何预兆的，仿佛完全体会到对方复杂的心情，白西飞忽然自席上坐了起来，一把抱住了身边颤抖不已的人，薄薄的衣料挡不住高热的温度，自白西飞身上传来的温暖奇迹般令对方放松了心情，身体几乎要软化在高热的温度下，绵绵的瘫软下来。
　　脑筋仍处于高度的瘫痪状态下难以思考，曲静静不知道白西飞究竟出于何种心意作出了这样的举动，心里却下意识地并无排斥之意，也许这就是他的告别方式吧——一想到明天一早就必须分离，曲静静心里难过，不自觉的伸出双手回抱住身边的人。
　　感觉到对方的回应，白西飞越发的拥紧了，半是呢喃半是撒娇地说：“静静……今晚不看书了好不好……”
　　“好。”
　　明明是幸福的感觉，为什么心里的不安会如此严重呢……
　　“我们去看萤火虫吧。”
　　“嗯。”
　　出了大门，白西飞和曲静静一起往河边走去。
　　水声越来越近，走到路的尽头，眼前是波光闪闪的河面。
　　耳畔昆虫的叫声响成一片，两人只是静静的站在岸边，不发一语的望着夜色中的白水河。
　　浅淡的月光下，确实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河边的草丛中有一条闪烁的光带伸向远方。
　　数不清的萤火虫浮动在河边，像是烟花绽放后流下的光点，缥缈而飞扬。
　　萤群发出沙沙的声响，分不清这是萤群声还是流水声了。
　　云一般的流萤……
　　曲静静屏声屏息的望着白西飞迷醉于此景的神情，心里满溢着说不出的悸动。
　　“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哦！”
　　白西飞微笑着说。
　　“什么……”
　　“三年以后的约定……一定要记得哦。”
　　曲静静闻言一怔，心里的不安扩散得越来越快，几乎要忍不住一时冲动问个究竟，但是又生生地忍住了。
　　“我不会忘记的。”曲静静声音颤抖，心底的恐惧不可抑制的奔涌而出。
　　“静静……”
　　“白西飞……”
　　人，突然了解自己，竟然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心底的一根弦，似乎骤然甭断了，冰凉的眼泪流了下来。
　　曲静静在一瞬间泪如泉涌，继而号啕大哭起来。
　　月光下的萤群仿佛受到惊吓般，倏地扩散开去……霎时间漫天萤火，光影舞动。
　　在炫目的绮丽景象映照下，依稀可见两人几乎连为一体的身影。
　　——爱上一个人，究竟需要多少时间？
　　为什么人会有这种心情,不由自己……
　　为什么爱你却只让泪水流得没有止境……
　　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不快乐地大笑……心还有感觉,拼了命地找寻一切可以放松的机会,每一滴血液都还呼唤着快乐,凭着生命的本能,什么都可以忘却。
　　没有立场悲伤,甚至没有理由,连借口都找不到.
　　究竟藏得多深,才会在平淡之中不着一字?究竟要有多痛,才会在笑容里云淡风轻?到底要忍得多苦,才会看不见半点眼眸暗处的忧愁?到底渴望要多热切才会举手投足都好似无动于衷……
　　直到寂寞都不觉苦,直到心碎了无痕。
　　眼波流转之间,掩去多少清愁,葬了多少妄念……
　　原来心是这样小,小得一眼望尽了...却怎么都是空白,全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