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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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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又一个戌时要来临,小师弟被我们安排总结这几天的情况书,他伏在文台旁认真的写,耳朵却竖得老高。
我仍旧呆在窗边,保宪看似昏昏欲睡的倚在门口。
弯弯的新月挂上天,竹林比前两天明亮一点点,可是更显得朦朦胧胧虚影绰绰,辨识度反而略微下降。
同样的沙沙声传过来,有了经验,小师弟噗得灭了脂烛,身形一矮溜到我旁边。
我一只手捏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在怀里摸索到一个小纸包,准备一有情况就撒到小师弟脸上。
保宪仍是懒懒的样子,可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绷了起来。
沙沙的声音近了,小师弟抓住我的前襟,扯了扯,我示意他别动。
隐约的有影子从竹林那头显现,那,是个人影。
保宪搁在地板上的手指一敲,我立刻掏出纸包,岂知小师弟出其不意的挣脱我两步就冲到了门口,保宪死死往回拉他,他也只是靠近保宪就停下来。
之前我和保宪再三警告他不准出房间,否则回去就面壁思过,他最怕这个,所以我倒不担心他会一时冲动跑出去,但是他就不能稍微镇静一点吗?看来以后要好好训练他的定力。
人影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看见一身黑衣,连脸上都蒙着一层黑布。
看不见他的眼睛。
我的背上冒出冷汗。
如果是用摄术,多半是通过眼对眼,可是现在,我们看不见他的眼。
我无声息的潜到门口,和保宪两个人的身体把小师弟隔在房间里。
在离上廊的台阶十几步的地方,人影停下。
不动。
我们屏息以对。
四周渐渐发凉。
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淡淡的山雾,飘开来。
保宪突然拉着我们一起往后退,微不可闻的“啪”,紧接着比山雾更浓一些的烟雾在板廊上散开。
开始了。
再叮嘱小师弟不要出房间,保宪从门口出去,迎着人影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没有回应。
他又问了一声,那边阴阴的笑。
“时间到了。”是个沉稳的男人的声音。
“什么时间?”柔美的女人声音。
问答都从那一个人影那里发出来。
看来保宪已经被摄术“点中了”,我从半悬的格子窗下悄悄溜了出去。
千草色的单衣适合混在竹林里,由相邻的几块石头掩护,我渐渐绕到人影背后。真是一身黑到底,他要是躺下保准头脚都分不出来。
自问自答还在继续,我忽而觉得那声音有些奇怪,确实都是由他发出来,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同。
距离还差五步,我直起身飞快的朝人影扑过去,一把扼住他的颈项,温热的身体还敢装鬼,同时另一只手抓向他的面罩。
腿上吃疼,我反射的扭腰旋下身,保持手上的劲道不失。
这一期间,保宪已经向我这里冲过来,被桎梏在手里的人愣了一下,他一定没想到刚才施术失败。
突然,手臂间的重量轻了,然后就听见保宪大叫:“小心下面。”
顾不得手上的人会处于什么状况,我急忙向左侧避闪,保宪竟转了方向朝我来时的路上追去。
因为身体位置转动的关系,我看见了那里有一个矮小的影子在快速移动,这时我猛得想起来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说有种矮人。
再看我手上,立刻就明白了。
自问自答的是两个人,上下重叠起来的两个小矮人。
神情恍惚的一刹那,手里的矮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短刀使力向我刺来。
躲闪,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甩到地上。
短刀再次来袭,左手一翻,拔出腰间的自己的刀反刺过去。
对付矮人比对付正常人难,他只有我的一半高,使我不得不弓着背应对。
一不留神,衣服上就多了条刀口,还好只是衣服。
未得手再出击就难了,他转身向林里逃去。
我听见东殿那边保宪叫了声“躲开”,小师弟难道真的临时怯场?
没空顾及他,有保宪在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朝这边矮人奔跑的方向追去。
再过去两尺。
对就是这里。
我指上一弹,青竹根部爆开一朵花。
矮人避让不及,腿上已然受伤,脚步迟缓下来。
我紧几步就把他抓在手里。
他嘴唇一抿,但是已经来不及吞下毒药,我一掌劈中了他的后颈。
解决了一个,我急忙往回赶。
风呼呼的吹,一条轻快的影子从耳畔掠过,我视而不见。那是听命于那个男人的另一队人,与我无关。
离东殿数丈处,我嗅到意料外的气息。
格子窗被翻倒了几扇,房间里,只有小师弟。
“保宪师兄呢?”
“刚刚追出去了。”
我在他充满羡慕和向往的目光下把晕过去的矮人丢到地上。
虽然人小身轻,挟这一路也挺累的。
我揉揉发酸的胳膊,让小师弟去找根绳绑人。
得了令,小师弟在房间里一阵找。
“好像在隔壁,我去拿。”
看着他窜出门,我撇嘴笑笑,伸手提起水壶晃了晃,还有水,运动下来有些口渴了。
我把水壶凑近唇边。
头皮一麻。
半点星光划破房间的静,直向胸口撞来。
我只来得及把水壶向前掷出去,却没有挡住星光。
“找到了,师兄——”
随着门外熟悉的声音,一条人影一闪而入,出鞘长刀截住了堪堪贴上前襟的星光。
得了机会,我疾步后退。
小师弟略微愣了愣,辨清局势就迎向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矮人。
绳出手,在空中一划一带,死死缠上矮人握刀的手,短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把救了我一命的长刀也架在他脖子上。
看这回他还怎么顽抗。
我擦去滑到眼角的汗,轻敌的事再也不能发生。
借着微弱夜光,握长刀的人,也是一身黑,黑巾遮了大半张脸,只看侧面一只眼,我就知道了他是谁。
向奇怪的三人组走去,我示意中途帮忙的人可以放下长刀剩下的交与我们解决,他迟疑了一阵,抽刀。
矮人昏迷时我已经掰开他的嘴取除了嵌在牙上的小药丸,现在不用担心他服毒,但以防万一还是得把嘴堵上。
要是学贞节烈子咬舌和血吞就麻烦了。
而且,我有轻微的见血晕。
小师弟很不客气的从矮人衣服上撕下一大片给我,然后把矮人绑得密密实实,整个身体只见绳不见底下的半片衣料。
我看着他忙活,夸奖他的技术不错,然后注意到他在打最后一个结的时候手抖了抖。
“怎么了?”
我心里慢跳半拍。
他慢慢扭头看我:“我觉得,有点麻……”
接着,小师弟像团棉包一样斜斜歪下去。
我慌忙接住他,软绵绵的身体瘫在我胸前,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了两下,嘴唇开合,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师弟——千目,千目!”
我摇晃他,拍着他的脸,然而熠熠的光还是从那双总是笑得像新月的眼里逐渐消褪了。
我的小师弟,带着莫名其妙的神情,带着憧憬和梦想,停止了呼吸。
娇丽如花的生命,刚才还活泼激昂的少年,现在,在我的怀里静静冷去。我掏出一个指头大小的纸包狠狠的掷向那个矮人,纸很薄,一击即碎,被药粉滋润了的半张脸仿佛一瞬间发涨,肿得发红,肿得发紫,肿得发黑。半刻钟之后,矮人躺在地上,只有指尖还在微微抽搐。
博雅没有阻止,可能他明白他阻止不了,除非愿意在自己脸上也来这么一下。当然,他还爱惜自己的生命,不想英年早逝,所以选择默不做声。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时间,凝固了。
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我感觉有人拍我的肩膀,茫然的抬起头,保宪满是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回事?你说啊!”
“小师弟……走了……”嗫嚅出含糊的字句,我只剩下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