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二 暗潮汹涌的旅行（下） ...
-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空调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午后的睡意渐渐袭来，坐在后排的何依锦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车窗两边都是连绵不绝的山峰，公路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穿行在峰谷之间，夕阳余晖在群山中若隐若现，竟已经是傍晚。
此行的目的地就在山里，看样子居然快要到了。
何依锦立刻坐直了身体：“现在什么时候了？”
坐在前排的曾佳茵回过头来：“五点半。”
“我……我竟然睡了三个小时？”
她很是不好意思，想了想，伸手敲了敲驾驶座的椅背。
“白老师，我休息够了，要不换我来开吧，有导航仪我不会迷路的。”
白初一却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不用。”
话音刚落，曾佳茵就瞪了他一眼。
何依锦却完全不在意，依旧笑眯眯的解释道：“我两年前就拿到驾照了，技术不错的，相信我啦！”
“不……”
这一次不等他把拒绝的话说完，曾佳茵直接给了他一肘子，抢过话头道：“反正我也累了，我们找个休息站休整一下吧，正好吃晚饭。”
到了休息站，趁着何依锦不在，曾佳茵才对着白初一轻叹：“这么几年，你的风格怎么一点没变？你要是对她有企图，说话至少要先温柔一些。”
“……”
“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还有你没有变。“她抬头看着远处的落日，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怅惘，”……而我们都已经找不到原来的自己了。“
他转头看向她，微微眯起眼睛。
他们认识多年，相处的时间却着实不长，她总是跟着凤鸣东奔西走，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却从不抱怨，也不曾放弃。千年银杏赋予她灵力的同时，也将先辈那种执着注入她的体内，他一度以为，她会和封印在耳环中的阿宝一样，永远的等下去。
可是，就算是这样的她，也终于，认输了。
那么他呢？如果不是何依锦的出现，他是不是也终有一天，会输给时间？
何依锦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睡的那么沉，这三个小时，曾佳茵已经联络了陆真，大概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
一个星期之前，凤鸣的事务所接到一个委托电话，委托人来自浙西群山中一个名叫红溪的小山村。红溪，顾名思义，流经村子的溪水因为岩石中所含的特殊矿物质而呈现出淡淡的红色，村庄四周被高峻山势包围，平常只有一条稍微平整些的土路可以进出，要是碰到雨雪天气路不好走，要出去就只能翻山越岭了。
这样封闭的村庄，却在短短的一个月里连续失踪了三个孩子。
孩子的亲人们报过警，镇上派出所得出的结论是失足落崖；村长也组织过村民进山寻找，但只找到其中一个孩子的一只鞋，只能以此推断是被野兽吃了。可是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进山？再加上近来村里出现越来越多的怪事，迷信的村民纷纷出逃，这才有人辗转联络到了术士，希望在另一种途径上有所发现。
“小真说，村里的‘气’很浑浊，完全没有处于自然山水间应有的清明，凤鸣的推断是村里的气脉出现了问题，吸引了妖魔或者厉鬼，所以才进山查探。”
曾佳茵一边说一边想到了许久之前的往事，皱眉道：“风水学是我跟在他身边学的第一课，尽管已经很努力，还是连他的一半都达不到。如果他说是气脉出了问题，十之八九就是的。”
白初一关心的却是别的：“所谓的‘怪事’，是什么？”
“大概是一些诸如传说中的‘鬼打墙’，坟头淌血，或者有来无回的脚步之类的。总之，到了那边就能问清楚了。”曾佳茵沉吟道，“不过小真还提到了一件事有些蹊跷——他们询问了那几户丢失孩子的人家，似乎那些孩子在失踪之前，都提到过‘新娘’‘婚礼’这类的词，但事实上，那段时间村中并没有任何人家有嫁娶之事。”
“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是因为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所以才失踪的。”白初一说着看了一眼车窗外太阳的方位，“天黑前最好能赶到目的地，夏天时妖魔出没会比较频繁。”
当他们终于开下高速，拐进一条进山的国道时，已经是傍晚七点。
天气不错，因此天边还留着最后一片晚霞的余光，草木葱郁，风声阵阵，是城市难得见到的风景，何依锦摇下车窗，呼吸山中独有的清冽空气，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
又开了半个小时，天边最有一丝天光也即将耗尽。路上的车越来越少，两边的住户也渐渐被覆满植物的坡地或潺潺溪谷代替，只有偶尔才能看到树丛里有昏黄的灯光一闪而过。
白初一的车速也加快起来，直到转过一个山包，眼前霍然间开阔，一面平滑如镜的湖水镶嵌在不远处的山坳中，湖面在夕阳的余光中闪烁着细碎的磷光。
“哇——”
长时间看山，突然看到这样一片水域，少女忍不住发出惊叹，急忙找出手机，翻出导航上的名字，轻轻念了出来：“临泽水库——原来这是水库，不是湖……”
话还没说完，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另一边的山林里急窜而出，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从她眼前晃过，她正要探出头去查看，白初一却急踩刹车，车子猛然停住，巨大的制动力使得后轮打滑，最后横在了空无一人的山路中间。
坐在后排的何依锦没有系安全带，顿时撞上了前排的椅背，一边疼的直吸冷气一边急道：
“白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白初一，刚才那是……”
和她同时开口的是曾佳茵，何依锦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那绝不是因为被突然刹车吓到的神情，而是——看到了更为惊人的东西！
方才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
她突然有些后怕起来，扒住驾驶座的手掌也不自觉的握紧了。
白初一点点头，低声道：“这个地方确实有些不对劲。”
曾佳茵定了定神：“刚才那个……是不是要阻止我们进山的？”
“现在还不知道，事到如今，只能先朝前走。”白初一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何依锦的手背，“你坐到前面来，曾佳茵换到后排。”
曾佳茵说了声“好”，随即从背包里掏出一串由百来颗各色珠子串成的珠链绕在腕上，打开车门将何依锦拉下来，推到了副驾驶座上，朝她安抚的笑了笑：“没事儿，有危险的话他会保护你的，别跟他客气。”
尽管说的轻松，可何依锦也知道事情可能有点棘手，乖乖的点了点头，伸手关上车门，刚系好安全带，白初一便倾身过来，伸出手指，虚空连续画着古怪的符号，沿着安全带的方向从她的肩膀一路往下直到腰侧，何依锦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笔画化作淡淡的金色细芒隐去，想来应该是他设下的保护咒之类的符咒。
他靠得很近，带着沐浴液味道的清冷气息让她忍不住扭开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捡起来，白初一却已经发动了引擎，同时说道：“碎碎，和曾佳茵一起看着后面！”
何依锦正在诧异何来碎碎，就听到熟悉的小女孩声音说道：“你自己小心开车，那东西不好对付。”
少女看着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出现在后座上的小女孩，瞬间有些凌乱。
但她已经来不及感叹这个奇妙的世界了，因为车已经以一种平时难得一见的速度飞快的驶了出去。
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浓稠的黑暗像是一团墨，挡住了所有的光亮，山路上没有路灯，车灯的光芒却也照不到太远的地方，何依锦朝窗外看去，竟然连一直隐约可见的山峰和几米之外的草木都看不到了。
这种情况很不正常，八点钟还不到的时间，不可能一丝天光都没有。
难道是刚才那个黑影搞的鬼？
何依锦忍不住靠近车窗，想要看得再清楚些，一只狰狞丑陋的蛇头却冷不防出现在玻璃外，巨大的三角形头颅，豁开的大嘴中露出尖利的牙齿和一条尾端分叉的血红长舌，冷血物种独有的晶状体眼瞳急速的收缩变幻着。她顿时被吓住了，惊叫一声就下意识的往后躲，却又被安全带牢牢的固定住，安全带上隐隐浮起一串连续的符号，淡金色的光芒散逸开来，那只巨大的蛇头就在那一瞬间重新隐入了黑暗中。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窗外却传来了尖厉的风声，似乎有什么正猛烈的敲击着车身，阻止着车轮的前进。何依锦紧紧贴着椅背，深呼吸勉强自己镇静下来，却见驾驶座上的白初一一手把住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前排置物箱里拿出一道画着复杂咒语的符咒，飞快的朝挡风玻璃按了上去。符咒立刻像被玻璃吸收了一样消失，可转眼间又在那一头出现，牢牢的贴住，纹丝不动。
他接连挥出七道符咒，组成一个北斗七星的符咒法阵，整个过程不过十多秒，车速非但没有减下来，反而比之前更快了一些。
他这才收回手，两指并拢放在唇边，低低吟诵咒语催动阵法，七道符发出刺眼的金光，犹如千百道光剑将前方的黑暗破开。
何依锦很清楚的看到，在明暗交替的地方，一截布满了灰色鳞片的巨大蛇尾一闪即逝。
而身后，曾佳茵念动咒语的声音和碎碎的轻叱也接连不断的传来。
她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虽然此前经常能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但亲眼看到这么大只的妖怪，还是第一次。害怕和恐惧无处不在，可心底里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就好像可以亲眼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出现在眼前那样的期待。
而且，有他在，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她一直这样相信着！
她扭头看着白初一，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神情都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有目光比平常更为严峻一些，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的他，更有一种叫人畏惧却又无法抗拒的气场。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驰呼啸而过，却又抓不住实质，恍然若失的感觉让她有些呆滞，直到他有所察觉，转过头来，她才突然醒觉，慌忙移开目光，却正好看到那七道符咒化作的金光熄灭的一瞬间——虽然只有一瞬，她却看清楚了，车头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竟是一道万丈悬崖！
此时再出声提醒根本来不及，也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她本能的扭过脖子，扑在身边那个人的肩上，死死的抱着他的胳膊。
完……完蛋了……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一定会摔死的！连尸骨都找不到，血肉都分不清了！怎么办，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呢……
可还没等她开始思考人生最后的意义，耳边就响起一个向来清冷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安慰意味甚至谈得上柔和的声音。
“不用怕，我们到了。”
她愣了愣，慢慢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来，只见车窗外一片风平浪静，不远处的点点灯火映衬出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轮廓和更远处幽蓝的天幕，分明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庄。
水库呢？蛇妖呢？符咒呢？
她瞪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意外的看到隐约的的笑意在他眼底滑过。
“刚才的悬崖只是蛇妖的幻境。”他微微俯下头，伸手轻拂过她的眼角，一丝水意随着轻微的碰触在他指尖晕开，他问道：“哭，是因为怕死吗？”
咦？咦咦——他在做什么？
她的状态，顿时从呆滞，变成了——更加呆滞。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二 暗潮汹涌的旅行（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