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5 ...
-
1.5 息肌
为了表示友好,当夜卿九没有翻墙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在算命的挤了一宿。
这里陈设俱佳,比他那狗窝舒适上百倍,就是吃的菜色也要精致些。卿九搂着带着紫檀香气的软枕舒舒服服睡了一夜,夜里却做了个极为骇人的噩梦。
梦中,他自己的头生生长到了花溪夫人的脖子上。
他于是变成了一个女人。
有胸有屁股,还美的跟妖精似地的。每日里打着团扇抱着猫,满身的香粉味儿,等人来宠幸。之后还有一些片段,惨不忍睹,让人不敢再提。亲眼见到自己被人压在身下猥亵是很惊恐的。卿九吓得满身汗,最终连骂带叫的醒了过来。
向外看日头偏西,竟然把大半天就这么睡了过去。
算命的仍然板板正正的坐在小院儿里,品着茶吹着风,看上去很是惬意。但院子外面,却没有平日里的宁静。
卿九随手扯了件长衫披在身上走了出去,一推门就能听到太监们的谩骂声。问了算命的才知道,前院儿有些侍宠在近日内聚集在一起散步谣言。事发被抓,一路拖着连踢带打带往宫外南牢。
这些侍宠们原本就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汉子。知道死定了,哭着互相攀咬。其中有个老实的本来未曾妄言。却只因为来的早些,偷偷和个婢女相好上,最后也被卷了进来。
掌管太监用鞭子抽他,逼他说出相好婢女是谁。他却宁死不肯,被打得满嘴满身血。
卿九扒着门缝儿欣赏了一番,只道这位是“有病”。
算命的却对他这想法嗤之以鼻,冷笑着反问
“你什么叫问世间情为何物?”
卿九还真就似懂非懂。
于是眼皮一翻,说了句俏皮话
“废物!”
算命的满腹经纶,面对着他便常常有一种对牛弹琴的失落之感。
然而现下仔细品味一番,又觉着“废物”两字用法甚妙:门外被打得半死那位,可不真就是个废物。
“我若是他,老早便招了。既然是如此喜欢的女人,我若死了,哪有不让她陪伴的道理!”
他十分严肃认真的评说了一句。笑话门外那个侍宠还是粗浅,并没有领会真情的涵义。
算命的眼神不济,所以眼里从来就没别人。
在他的世界里,自己就是最宝贵最该留恋的东西。自己都没了,天下人合该都去死。卿九默默想着,觉得他这番认知同赵王还真有几分相似。被这种人相中的人,大概都是倒霉催。
于是也不拨他,只道
“管别人的闲事儿干嘛,爱傻就去傻去。左右不连累我们就成!”
算命的听了却笑得更加阴森起来,扭转回头,用那微弱但诡异的目光横了他一眼“你又如何知道你没被连累?”
所谓的洞悉先机,大概就是算命的这种。
他不过随口一句揶揄话,谁想却成了真。开过完善,到了张灯时分,卿九仍然赖着没回自己的住处去。外头月光昏昏,屋子里油灯快烧尽,也不甚明亮。算命的恹恹的,半靠在软榻边上摆弄着总随身带着的一副九连环。卿九也老老实实躺在旁边,对着窗晒月亮。
无事可做总让人觉着烦闷,可卿九偏就享受这种吃饱了就睡,好逸恶劳的日子。
对他这个德行,算命的十分看不惯。因而时不时就用九连环在他耳边晃荡晃荡。那东西哗啦哗啦的,吓的人直哆嗦,让他没法子打瞌睡。
卿九给惹急了,便会大叫
“你到底真瞎还是假瞎?!”
算命的明显是很忌讳人这么骂他。
恼羞成怒,只管掐着他脸上的肉使劲儿抻。魏蒹蒹带着人冲进来的时候,正见到两人厮扭在一起。
算命的有个劣势在于瞧不见东西。伸手掐人。伸错了地方伸到卿九嘴边,被吭哧咬住。魏蒹蒹一脚踹开门,看到卿九叼着他的手,当场啐了口
她低下的侍女更骂说
“下流胚子!青天白日的,两个大男人还真不要脸。”
一阵错愕后,卿九和算命的纷纷起了身。
面对着这种阵势,却都没生气。卿九一指外面的月亮,反问
“这是青天白日?”
算命的也似笑非笑道
“男人跟男人,的确是够不要脸!”
因为他这句意有所指,魏蒹蒹被质疑得当场翻脸。跺着脚吼道
“来人!把这个破烂货给我押去见殿下!”
卿九意识到所谓的“破烂货”说的就是自己,于是首先的反应便是躲到了算命的背后去。
“你才是破烂货!”
一双又黑又亮的圆眼睛探了出来,一本正经道。
随后想想,又补了句
“我不去!”
“不去?”魏蒹蒹不是个好脾性的,可今次却没发作,反倒是瞪着他的脸讪笑了一声
“殿下召见谁敢不去!弥苑的如意夫人小产了,医官枕了脉说是中毒。这几天闹得鸡飞狗跳的,王爷正是心烦。还请公子别让我们为难!”
她抬出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卿九也没辙。
赵王的风流,大多用在男人身上。
虽说受宠的夫人也不少,却没一个能顺利诞下麟儿。此次赵王还在病中,那尚未出世的也是唯一的孩儿便没了。
这,可是件大事。而为这件大事,南苑的男宠已经死了无数。
卿九掂量着深浅,望向院子外戳着的刀枪棍棒,也知道确实是不能不去的。
可再瞅下算命的,还是如入定般直立着,似乎事不关己。卿九忍不住有点失望,却也说不出有什么可失望的。拖延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还是狠下心自己走到魏蒹蒹面前。
“走吧!”他说道,等转身之际,算命的却冷不丁蹦出一句
“是啊,快些走吧。还望蒹蒹姑娘一路走好。”
明明是句马屁话。打从算命的嘴里蹦出来,魏蒹蒹却像被踩了尾巴似地,扭头狠狠剜了一眼
“我走好,我自然是走好,又有什么是能让我走不好的?”
算命的垂下脸
“不敢。”
“哼!”
偷偷的,卿九看到魏蒹蒹把指甲插在手心里。
肯定很疼。
可她或许并不在乎。赵王曾经提起,魏蒹蒹早年曾在羌都吃了很多苦。她身上的伤疤,来了荣城后用尽灵药也没能除去,怕是这辈子也嫁不出去了!
大队出门,水榭流廊上都已掌起灯。
天皂流金,薄纱罩着红烛一路蜿蜒。周遭都是静寂,卿九跟在魏蒹蒹身后,偶尔能到她耳后雪腻的肌肤。晓风里有股藿香混了甘松的清香。
盯着着脚尖想想,竟恍然记起了汉方“息肌”:
香泽雄麝脐内息肌丸。用后肌理滑腻,常驻颜,却恐不育。
这不是影响传宗接代么!
“罪过,罪过!”
卿九兀自念着阿弥陀佛。
而弥苑这头,此下已经是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