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第五十九章 ...
-
两人对视一眼。
谢刈用眼神示意继续往前,走了有一段距离以后,说道:“是一个小摆件,看样子他离不开这个摆件,先回去问下老爷子他们。”
肖临点头,默默加快了脚步走出这声波攻击的范围。
晚饭后,由于众鬼都对肖临在饭桌上说的这件事很感兴趣,于是片刻后全员出动,围着那个摆件站了一圈。
两人一左一右打着手电筒照向草丛中的摆件。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黄铜雕像,雕着一只昂首欲飞的鸟,它掉在路边和山坡衔接的草丛里,被草盖住了大半,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老爷子捋着胡子眯眼观察了一会,开口道:“雕这个雕像的人有点灵力,勉强算是个法器,最低级的那种,但是留一个魂是绰绰有余。”
林安泽在一旁默默盯着昂首振翅的鸟形雕塑,半响,脱口而出:“尖叫鸡。”
话音刚落,鸟形雕像的眼睛似乎亮了亮,下一秒,一个人影从雕像里蹦了出来。
“你才尖叫鸡!这雕的是三足金乌,神鸟!懂不懂!”人影原地跳脚。
“你知道又弱话又多会是什么下场吗?”林安泽眯着眼打了个响指,指尖噌地蹿出一团蓝绿色的鬼火。
“嗝——”人影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噤声,还吓得打了个嗝。
这被雕像困住的鬼瘦瘦高高的,顶着个鸡窝头,脸上戴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看年纪应该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他垂头丧气地讲述起来到这里的经过:“本来我的东西我爸妈都好好的收藏在杂物间,自从这个雕像放进去以后,就再也没动过——应该是怕伤心,连箱子都没打开过。”
“有天,我侄子跑到杂物间把它拿出来和小伙伴玩,不久后他妈妈叫他回家吃饭,那小混蛋撒腿就跑,雕像就丢在了滑梯旁边的沙地上,被另一个小孩捡到。 ”
“后来又因为同样的原因,我被转手了好几轮,被随手扔到各种地方——公园里,沙滩上,泳池里……后来一个小孩抓在手里被她妈妈发现了,她妈妈说这什么脏东西啊赶紧扔掉,然后我就从行驶的汽车里成为一道抛物线,掉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后来雕像被一只独眼流浪狗叼着跑了一路,差点就要把我埋了,但它在中途因为争地盘和别的狗打了起来,原来那狗还是个大哥,这是一个□□帮派的更迭兴衰史,其中还掺杂了各种狗血的三角恋——总之最后这只狗大获全胜,一瘸一拐地把我埋在他的小私库里。”
“幸好当天就被路过的另一只狗挖了出来,我又得以重见天日,狗主人还是个兼职小摊贩,节假日的时候就在商业街上摆地摊,发现我以后就把我顺手丢到他的摊位上了。”
“来来往往没有一个有眼光的,没人选择我附身的这个三足金乌雕像,都喜欢旁边花里胡哨的小玩意,特别是当时摆在我旁边那个穿着死亡芭比粉裙子的娃娃,长得跟招魂三部曲那个鬼娃娃一模一样,就这样也一下午就被买走了!这绝对是买来吓唬小孩的吧……”
“说重点。” 肖临扶额,无奈开口道。
“——总之就是最后我附身的这个摆件也没被卖出去,有天城管来了,小摊贩匆匆忙忙地卷铺盖跑路,雕像就在中途被甩了出去,掉到了这里,要不是有颗小石子挡一挡,就顺着这个山坡滚下山去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真的差一点就要被逼疯了……”雕像鬼说着悲从中来,抽噎不止,“我想回家!”
经过进一步的了解,肖临得知这鬼名叫陈风阳,家在隔壁A市,也就是原来肖临和谢刈工作的城市。
两人把雕像带了回去,打算明天早去一趟市里把它送回去。
晚上,陈风阳一脸震惊地饱餐了一顿。
第二天一早,谢刈开车载着肖临带上雕像往市里开去。
两个多小时后。
“你家在森林公园里?”肖临站在景区门前,狐疑地问。
“我记得一些片段,说不定我家就住附近,而脑海里的画面是从家里看出去的景色,这样就可以倒推出我家的方向,总之先逛一圈再说!”陈风阳兴致昂扬。
正午。
“我脑海里总是浮现这个场景,线索肯定就在这里!”陈风阳飘在一堆氢气球旁边兴奋地说。
他们这时正在游乐园里,不巧今天是周末,周围人流涌动,摩肩擦踵,很是热闹。
陈风阳不能离开雕像太远,为了让他想起来家住哪里,两人在大太阳底下跟木桩似的站着,近距离看着他把游乐场每个项目都玩了一遍,连旋转木马和泡泡池都不放过。
下午四点左右。
“所以水族馆跟你家地址在哪到底有什么关系?”肖临站在幽蓝的玻璃幕墙下,面无表情问。
“我对这一幕印象非常深刻,说不定我以前经常来玩。”说这话的时候陈风阳正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头顶游过的巨型魔鬼鱼,一点也不像经常来的样子。
傍晚。
夕阳下,陈风阳在海边被染成金红色的沙滩上空奔跑,风里隐约传来他的声音:“啊,就是这种感觉!我的直觉告诉我已经非常接近了,还差一点点就想起来了!”
肖临:“……”
夜幕降临,回去的路上,肖临坐在副驾驶,双手抱臂,扭头问坐在后座的陈风阳:“说吧,为什么骗我们?”
“哎呀,我只是忘记了,毕竟当鬼久了记忆模模糊糊的,有时还很混乱,我还算好的了,很多把自己名字都忘了,整天浑浑噩噩……”
“你明明记得很清楚,你甚至记得把你捡走的小孩戴了哪种卡通造型的帽子和被人从车上丢出去的时候那辆车的牌子跟颜色。”肖临双眼一眯,打断道。
陈风阳昨天描述他的流亡史的时候,条理分明,逻辑清晰,经手人的长相穿着,性格特征,周围环境等等,事无巨细都一清二楚。
就算是真的忘了,至少所处的环境应该是相似的或者有某些共同点,而今天去的这几个地方不光方向南辕北辙,连周边环境也是相差甚远,毫无相似之处。
陈风阳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后,开口:“你们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把我放下吧,我还是不回去了。”
*
两人回到家,吃了晚饭又洗了澡后,陈风阳还坐在阳台盯着远处发呆。
肖临把阳台的玻璃门开到最大,盘腿坐在屋内阳台边的木地板上,他边接过谢刈递过来的茶边背靠阳台的玻璃门,扭头问双手抱着膝盖坐在阳台外的陈风阳:“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陈风阳沉默良久。
肖临递给他一包薯片,据谢刈观察这是他喜欢的品牌和口味。陈风阳反手一抽,手里也出现了包一模一样的薯片。
肖临没有催促,边慢慢吃着薯片边逗着蹲在一旁被风吹得毛发翻飞的猫。
又过了好一会,陈风阳嚼着薯片含混不清地开口:“我死的时候手里就握着这个三足金乌的雕像,我爸妈再看到会伤心吧。”
陈风阳的母亲是他见过最坚强的人,但刚听到他的死讯的时候,就晕倒进了医院,这之后她一直呆愣愣的,不开口说话,谁都不理,行尸走肉一般。
一段时间后的某一天,她突然就跟平时一样,一大早起来去菜市场买菜,做饭做家务打扫卫生,恢复了日常生活。
只是那天母亲提着扫把在他房门前站了一下午,最终也没有拧开房门。之后每次打扫卫生也都避开了他的房间。
自从他去世后以后母亲再也没进过他的房间,家里其他人也没有进去过,慢慢的房间门把上积了层厚厚的灰。
每天的晚饭母亲还是在他的位置上摆上碗筷,还在碗里盛了汤,家里人也不忍提醒,父亲每次都在吃完饭后默默把凉掉的汤喝了。
肖临听完,沉默良久,开口道:“压抑和逃避会带来更深更持久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重,最终在未来的某一刻被压垮。”
“悲伤的五个阶段,第一个是否认,如果一直处在这个阶段,就会一直沉溺在悲伤里走不出来。”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谢刈沉静地说。
陈风阳没再出声,脑袋搁在膝盖上,看了一晚上星星。
第二天一早,肖临一睁眼,窗外就响起了清脆的敲击声。
肖临转头,陈风阳飘浮在窗外,反手叩了叩窗户玻璃 ,看见肖临注意到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笑容极其有感染力,肖临不由地也跟着扬起嘴角。
突然肖临想起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刚想开口,下一秒,陈风阳就被楼上飞快掉下来的黑影砸了下去,“啊……”
肖临砸砸嘴想,还是晚了。
早上十点左右,肖临和谢刈驾车来到A市的一个居民区。
两人找到对应的门牌号,把雕像放在门口,按下门铃。
里面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谁啊?”
两人和陈风阳道别后,转身离开。
不一会,一个老大爷出来开门,看到放在门口的鸟形雕像,愣了良久,抖着嗓子朝门里喊:“老婆子,你快过来看!”
过了一会,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口,她颤抖着手蹲下/身,无比艰难地捡起门口的摆件,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大哭一场后,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来到陈风阳房门前,站了半响,终于伸手拧开了房门。
房间里枕头东一个西一个,被子也踢翻了,一半垂到了地上,衣柜的门缝里还夹着衣服一角,桌上凌乱的放着笔记本和书,就像主人刚刚才匆匆忙忙离开,当天就会回来收拾一般。
随着门被一点点推开,房间里尘土飞扬,像是凝固的时光重新开始流动。
两位老人默默地开始打扫起房间,家具地板细细擦洗一遍,东西收拾摆放整齐,床单被套换了套新的,老人一边打扫一边絮絮叨叨地和他说着近年来发生的事情。
他的小侄子数学比赛得了三等奖,他还有了一个小侄女,刚满一周岁。他们店里的生意最近还挺好,因为一直保证着品质,他们自家做的手工腊肉现在还通过网上店铺获得了不错的口碑和不少订单。现在有女儿和女婿两个人负责店里的事情,他们两个老家伙就退休了,天天喝茶下棋跳广场舞,身子骨都很硬朗,等明年外孙放暑假他们一家人还打算去去旅游……
陈风阳站在一旁边听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两位老人,脸上满是泪水。
身上像是有什么禁锢渐渐消散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感觉他就要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夜幕降临,如水的月光下,摆在窗前的鸟形雕像颤了颤,身上闪过一阵细微的光,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窗外夜空下,有流星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