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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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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九月,但南方的九月除了空气更干爽一点,跟夏天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街上的行人还是穿着短袖挥洒着汗水,再过一两个月大概就能看到穿短袖的人身边是长衣长裤,再旁边的人还多加了件皮夹克的场景。
肖临和谢刈一人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走在路上。
“虽然完全感觉不出来,但的确是要入秋了,我们吃火锅吧。”肖临扭头说。
“好。”
“我们也找个时间再上山一趟吧,顺便给谭温平带几本书。”
“最近都有空。”
肖临眼睛一亮,“那我们就直接上山吃火锅!这次只要带一套炉具套装和其他处理好的食材上去就可以了,我们吃完晚饭就下山……”
两人边聊边慢悠悠走着,山风打着旋窜过身旁,撩起两人的头发,把他们的衣角甩得猎猎作响,也把农民揣蹲在谢刈挂在肩上的旅行袋里的猫的胡子吹得往上翘了起来。
“嘿,帅哥。”就在他们经过一棵粗壮的老榕树时,一个脑袋从树干中冒了出来,对肖临说:“我需要你的帮忙。”
肖临眼皮都没抬一下,目不斜视地继续和谢刈边聊天边走着,从眼神到动作都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就像在他眼前的是一团空气。
但那个从树干里冒出来的脑袋还是不依不饶,“我知道你看得见,我之前还看到你和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鬼说话了。”那个脑袋对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喊道,肖临依旧不为所动。
几周后的某一天,肖临和谢刈又提着超市购物袋经过树下。两人对视一眼,肖临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终于转过身问一旁张牙舞爪的鬼影:“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这几周内每次他们经过树下,这鬼都会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行为试图引起两人注意,让肖临承认自己能看见他。比如以各个角度出现甚至从地底下冒出个脑袋的,比如直接下巴往树枝上一挂,整个人影随风晃荡的,又比如用头撞树,哭天抢地的。
这被困在榕树周围的鬼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稍长,身形削瘦颀长,穿着米白色的宽松毛衣、洗的发白的破洞牛仔裤和一件卡其色的休闲风衣,一副特立独行的文艺青年形象,一问,果然是搞音乐的。
听到肖临松口,榕树鬼精神一振,“只是一个小忙!”
“说来听听。”
“很简单。”他说着手往身后一指,“把那个经常坐在这的小孩吓跑。”
肖临神情古怪地看着他,这是什么奇怪的爱好,欺负小孩子。
肖临:“再见。”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我是有苦衷的。”
榕树鬼蹲下身,双手插/进头发里,神情狰狞,像是承受了莫大的苦难,“那个小鬼天天来我这自言自语半天还在那里唱歌,她唱的五音不全走调走了八百里,我都恨不得掰着她的嘴让她把舌头捋直了再开口。作为一个专业歌手,天天要承受这样残忍的精神折磨,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崩溃了!”
“后来我还被她逼得发展出了新的能力,我现在能钻地了,虽然还是离不开树根的范围,但我已经可以把自己整个埋在地底下——可是这样一来她唱歌的声音反而更清楚了……”
“而且这小屁孩还特别话痨,她能在这不停歇地说两个多小时,还老是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那种高频的尖锐的笑声简直就是魔音穿脑!”
“每一天,我都要承受两三个小时的自言自语、鬼吼鬼叫和指甲刮玻璃那样的笑声,这就是地狱吧?我虽然恃才傲物了点但我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啊,为什么死后还不得安宁……”
肖临:“……”
其实肖临挺同情他的,自从自己开了眼后一段时间里周围都是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每天不堪其扰,直到住到这边以后才安静下来。对听觉灵敏的人来说,天天要受到噪音的折磨的确挺可怕的,特别是他还被困在这棵树附近去不了其他地方,看样子他真的快疯了。
这棵榕树所在的地方稍远处是一个小广场,许多老人在这里下棋、乘凉,也有些家长带着年纪较小的小孩在这里玩耍。
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据榕树鬼说那个小魔怪很快就放学回来了,然后他就即将要在这承受长达两个多三个小时的折磨,因为那小孩要在这里等她奶奶来接。
这时,老头老太太们纷纷走到附近的一个站台旁站着。
很快,一辆黄色的校车在站台上停下,接着站台上瞬间热闹起来,背着大书包戴着黄色帽子的小朋友们像归巢的小鸟似的蹦跳着扑向人群。
肖临注意到这时坐在树上的榕树鬼脸都绿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不好的回忆,都产生了应激反应,看来对他的心理伤害着实不小。
人群渐渐散开来,牵着叽叽喳喳的小孩子的家长们往不同的方向走去,露出了孤零零走在后面的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四五岁的年纪,苹果脸,乌溜溜的大眼睛,扎着条马尾辫,她双手抓着书包带子,低着头拖着脚步慢慢地从人群中走来。
她先是走到在不远处的树下下棋的老人们面前,乖巧地打招呼,“爷爷好!”
“哎,小菱放学啦。”老爷子笑眯眯地和小女孩打招呼,接着说:“你奶奶还在家做饭,你先在这里等一等不要乱跑。”
“好的,爷爷。”小女孩对着老爷子甜甜地一笑,乖巧应道。
“好,乖……士!”老爷子话没说完就又埋头沉浸在棋盘上和别人的厮杀中。
小女孩自顾自地走到榕树下,熟门熟路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树根旁的石栏,然后一屁股坐在上面,接着又从书包里捧出一个成人巴掌大的米白色小兔子玩偶,玩偶已经很旧了,毛发一缕一缕的,身上有不少黄褐色的斑点。
但小女孩一点也不介意,抱着她的兔子玩偶开始絮絮叨叨地和榕树说话,说他们今天早餐吃了什么,午餐吃了什么说,今天学了什么课,回来的路上看见了什么……
“树爷爷你知道吗?今天老师教我们唱了新歌,我唱给你听啊——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坐在树上的鬼脸色发黑,默默对着两人伸出了尔康手。
叹了一口气,肖临来到小女孩身边,伸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清了下嗓子。
跑调的歌声戛然而止,小女孩转过头,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
肖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谢刈,蹲下身问:“小妹妹,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抿着嘴看了他们两眼,接着脆生生地开口:“我爷爷就在那边下棋,我在等我爷爷。”
小女孩还挺聪明,刚刚小女孩和下棋的老头聊天两人都听见了,那个只是邻居家的爷爷,并不是她爷爷。
“这样啊,那你还是去你爷爷身边等他比较好,小孩离大人太远了不安全。”
“我很安全啊,这里周围都是认识的爷爷奶奶,我只要叫一声,他们就都会围过来,坏人要是抓了我,他也跑不掉。”小女孩认真地说:“而且我有树爷爷看着我,不会有事的。”
“树爷爷?”
“这棵树有个树灵住在里面,他很喜欢听我说话,还有听我唱歌!”
肖临和谢刈对视一眼。
“呃,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你有看见过吗?”肖临问小女孩。
坐在树上的榕树鬼撇嘴道:“看见就不会对着我这张帅脸叫爷爷了吧?”
两人视而不见,肖临继续微笑看着小女孩,耐心地等她回答。
“因为啊……因为……”小女孩低着头,手里摆弄着玩具兔子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小孩子表达还不是很流利,说话有些重复了好几次,有些卡了半天没有想到下文,蹲在树上的人影已经又开始在焦躁地抓他脑袋上的头发。
肖临和谢刈都没有开口催促,耐心地听完了事情的经过。
小女孩放学的时候,经常在小广场这边等奶奶接她回去。女孩奶奶常常来得很晚,听小女孩说她害怕一个人在这,便随手往身后一指,“看见这棵树没,这棵树是有树灵在的,你可以跟他聊天唱歌,他会保护你,你就在这等我回来。”
第二天放学后,小女孩就在她奶奶指的那棵树的旁边的一棵榕树下坐着。
她仰起头对着树干说:“爷爷,你在吗?你听得到吗?听得到的话,可以给点反应吗?”
这时一阵山海风吹过,树上掉下来一片叶子,叶子打着旋,轻轻盖到她的鼻尖上。
“哇!”小女孩瞪大眼睛小小的欢呼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激动得小脸通红。
“树爷爷,如果你听到了就摇一摇这根树枝。”小女孩指着一根树枝说,说完,双手兴奋又紧张地捏着小兔子玩偶的耳朵,扬起脑袋紧紧盯着头上的树枝。
就这样等了几分钟,小女孩脖子都酸了,正失望地打算低下头,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树枝末端最细小的两片叶子微微颤了颤。
小女孩兴奋地跺着小脚拍着手,“树爷爷好厉害!”
“树爷爷还有吗?还有吗?”小女孩又说。
话还没说完,正巧有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红色果子从树上掉下来,直直砸在她的眉心。
小女孩小短手捂着脑袋,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和崇拜的光。
从此以后,每天下午放学在这里等她奶奶来接她的时候,小女孩都会固定坐在这里和她的“树爷爷”聊天和唱歌。
听到这里,两人同时抬头看向树上。
双手枕在脑后坐在树枝上的榕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