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H.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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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外面的天慢慢在亮，今天是个阴天还是晴天，我并不关心。我满心满眼只有善浦。
善浦他还睡着，虽然病入膏肓，具体是什么疾病，我不愿谈起。它是把善浦从我身边夺走的元凶，我不能不恨它，它的名称我恨不得碾成粉末胡乱洒在不知名的角落。它真是坏透了，让善浦的面部皮肤出现明显的黄染，并且透着苍白，失去光泽，进食功能到今天已经彻底被剥夺，他消瘦到躺在被子里都难以识别是否有他在，突出的颧骨，凹陷的两颊，折磨得不成个人样。可他现在睡在我旁边，呼吸均匀，表情柔和，没什么痛苦的神情，我仍觉得很幸福。
想到接下来每一天，我都能够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我爱的人在我身边，别提多幸福了。
只要是善浦在我身边，无论他是不是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健壮，都好。
我挪向他那边，想靠他近一些。他病得越来越厉害，睡眠也越来越浅，纵使我动作放得再轻巧，也毫无意外地吵醒了他。
“早上好。”
我蕴着笑意的声音与善浦虚弱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善浦领着我到厨房，橱柜、冰箱一格一格地打开，仔仔细细地嘱咐我，里面放了什么物品，用于做什么样的饭菜。
他开始挽袖子，嘴上念叨着几样我爱吃的菜，说要做给我看，让我好好学起来，争取今天就学会。
有善浦在的这几十年，我从未操心过这些，他手艺好，学习能力又强，不论我嘴馋什么食物，隔不了多久，他就会像变戏法一样，端在餐桌上。
上一次的今天，他也这样一次性想要教会我许多菜式，甚至罕见地挤了眉头，怪我不认真对待。我没被他这样急切地对待过，当场就置了气，甩手离开厨房，兀自坐在一边，他做好了饭来哄我去吃，我也对他爱答不理。
重来一次，我终于明白了他此刻的良苦用心。
善浦见我走了神，轻声把我唤回来：“认真点，看我做的每一步，你才能学会。”
我不仅仅是看他演示，我也捞起水里的菜，模仿他的动作，学得像模像样。
善浦欣慰地笑了：“让你学会了，我也能放心。”
我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歪头靠在他肩上，分明知道一切，仍固执地要求：“我今天肯定学不会，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一辈子都得你来做。”
善浦手上的动作停顿，沉默一阵后叹了口气：“琴缘，我……”
“你什么！”我眼底立刻涌出酸涩，“我不准你说，也不准你抛下我离开！”
“琴缘，”善浦把住我的双臂，要我冷静下来，“我们不是已经好好道过别了，我们说好了的……”
我反握上他的手，迫不及待想告诉他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我与善浦是分不开的一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隐瞒的事情，我要全盘托出，我必须要告诉他，我的时间在倒流，我们不会经历生死、天人永隔，我们只会相守相伴，到他还健康的时候，到我们年轻的时候。
善浦听完这些，表情是震惊、诧异，但没有一丝怀疑。我却知道，他并没有相信，只是以为我是急于从命运的手中留住他，编造出来的这个说法，也不愿意让我难过，所以表现出相信我不合逻辑的话语。
“……是真的，”我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我们真的会越来越年轻，向着最好的时候去……”
“是的，我们会，”善浦用颤抖的、发皱的手替我轻轻拭去泪水，“我相……”
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彻底消除，一阵嗡鸣持续在我耳朵里。我的善浦啊，明明还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安抚我，却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得完整，就像枯枝败叶一样，飘坠在地上。
确认好善浦的告别仪式包括整理仪容仪表的细节，整个过程，我都显得尤其冷静。
园霞与素芳站在我两侧，担心地关切，说不出安慰的话语，只一直重复：“想哭就哭吧琴缘，不能憋着，发泄出来吧。”
我却反常地对她们微笑：“我哭什么？我不想哭啊。”
看在园霞和素芳眼里，我的表现确实是诡异，估计认为善浦在我面前倒下，我受的刺激过甚，便不敢再说什么，怕更让我伤心，又无法发泄出来。
可我真的不想哭。
比起看着善浦走，醒过来发现躺在我身边的爱人已经没有了体温，倒是要善良许多。
而那一瞬间的悲痛，相较于持续十年之久的绝望，又算得了什么。
我只想快点回家，回到我和善浦的家，等待他再次回来。
我突然明白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倒退，只能我一个人倒退，否则会残忍地修正时间线。
善浦，我们俩坦诚相待了一辈子，这次恐怕我要违背我们之间的信任，对你有所隐瞒。请你一定要原宥，也要体谅，我只是不愿任何因素，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绝不。
请你原谅，我一直都这样强势。或许我的担心多余了，你应该早就习惯了，你所爱的兰琴缘就该是这样。
#16
回到家里，我便抛下园霞与素芳两人，径直走进卧室，微微蜷着双腿，侧躺在床的一侧，面向善浦在的那一侧。
园霞和素芳跟在我身后，走进来看见我这个状态，更加忧心忡忡：“琴缘，你一天没吃饭，我给你做点？”
“琴缘，身体要紧啊。”
“琴缘，你要是还不饿，我跟素芳做好了给你放那儿，你饿了自己热热？”
任凭她们说什么，我都一个字也不答，只紧紧盯着那一侧空荡荡的枕头。
两人站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关上门离开了。
整间屋子里只有时钟滴答滴答转动的声音，越接近越是放慢了速度，令我好不着急。
嗒——
嗒——
嗒——
零点整。
我亲眼看见善浦的面庞从透明状慢慢变为实体，抬起手，颤抖着，控制不好力道，有些重地落下。
是温热的，肉的质感。
我喜极而泣。
善浦转醒，立刻握住我的手：“做噩梦了？我在这里呢。”
我从他的掌心挣出来，两只手并用，紧紧攥住他，他便也用空余的那只手包裹住我。
“明天见。”
我安心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