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夜与长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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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绝望的声音，不是万籁俱寂，而是心电监护仪从狂乱的滴滴声，骤然拉成一条平直绝望的长音。
“哔———”
但苏汐还没听到这个声音。
她从公寓狂飙，一路上闯了无数个红灯，交警在后面穷追不舍，她这个财迷也恨不得只是把红色钞票扔的满天飞好了。她只知道，要快点，再快一点，他一定在医院。
“沈莱…沈莱…！”
三楼！抢救室。
苏汐赶到时，冰冷的走廊被她的脚步声敲碎，她一把推开阻拦的护士，视线飞快扫过每一扇门旁边的姓名牌，最终定格在那间病房的玻璃窗。
透过冰冷的玻璃，她看到了他。
在苏汐一遍遍确认着容貌之后，她终于相信了，这就是那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沈莱。
他明明几天前还生龙活虎地跟自己互怼，说要尝试街边那家魔鬼变态辣的烧烤的…
沈莱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她看不懂的管子。
氧气面罩让他看起来好陌生好陌生…心电监护仪上的绿色线条微弱地起伏着。
仿佛有所感应，就在她手掌拍在玻璃上的瞬间，那屏幕上的绿线猛地挣扎着跳起一个高峰，床上的人，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苏汐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好像有什么东西刺穿苏汐的灵魂。
她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瞳孔失焦。
“不可能…不可能…”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除了医院惨白的灯光和那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很多年前，车祸废墟的黑暗中，那个少年向她伸出的、沾满泥泞却无比温暖的手…
视野在医院的惨白和冰冷的蓝黑之间疯狂闪烁。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被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和铁锈味粗暴覆盖
耳鸣声变了调—尖锐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嘶吼、玻璃爆裂的脆响，还有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的触感。
冷。
彻骨的寒冷，从湿透的衣服渗进骨头缝里。
疼。
全身散架一样的疼，尤其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卡住的右脚，传来一阵阵麻木的剧痛。
黑。
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偶尔穿过缝隙的一丝丝微光。
然后，她听到了微弱的，痛苦的呻吟，来自前排驾驶位和副驾驶，不过很快就被哗啦啦的雨声吞没。
恐惧。一种属于十岁孩童的、最无助、最原始的恐惧，瞬间充斥了她的全身，比冰冷的雨水更让她窒息。
“汐汐！你还好吗汐汐？”
“汐汐，你体格小，看看能不能爬出去。”
她想喊“爸爸”“妈妈”，喉咙却像被堵住。
苏汐努力想睁开自己的眼睛，无助的东张西望，渴望能找到一处能够支撑自己爬出去的通道。
就在绝望像潮水快要淹没头顶时，一声闷响从扭曲变形的车门外传来，
“哐当！”
紧接着是一阵徒劳的拉拽车门把手的嘎吱声，还有一个被风雨削弱却异常执拗清亮的少年嗓音，带着焦急。
“里面有人吗？回答我！撑住！”
有光，一束微弱的手电筒光束晃进来，扫过她满是泪水和雨水的脸。
苏汐努力睁开被血水和雨水糊住的眼睛，透过碎裂的车窗，看到一张陌生的少年的脸庞。
一张同样被雨水淋的湿透，沾着些许泥污。眉眼长得标志，现在却带着些惊恐，但又奇异地燃烧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怕！看着我，不要乱动，撑住！”
他看到了她，声音更急，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双手更加用力地去扒那扇变形的车门，指尖泛白，混着泥水和丝丝血迹，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
“妈的…这破门！”他咒骂着，声音里带了丝哭腔。
车门终于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被拽开了一道缝隙。
他立刻扔开手电，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进来，冰冷的雨水紧接着肆意灌入。他的手胡乱而急切地摸索着，终于碰到了他冰冷僵硬的手臂。
“抓住我的手！快！”
他的手掌因为湿冷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用力地牢牢地握住了他细小的胳膊，“我拉你出来！别怕！”
他的体温透过冰冷的雨水传来。微弱，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的苏汐一个激灵。
这是绝望中唯一的热源。
就在他把她一点点从变形的车厢中拖拽出来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
承载着他父母的那半边车身，因为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猛的向下塌陷了一截，又因碰撞而快速燃烧起来。
少年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几乎是凭借本能，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猛地完全拉出。然后抱着她狼狈的向后滚倒在冰冷雨水的泥泞中，避开了塌陷的区域。
苏汐摔倒在地上，浑身剧痛，呛咳出冰冷的泥水。
她惊恐地回头，看着那辆几乎完全报废、吞噬了他父母的车，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惨败的落叶。
一件带着些泥土血腥气息，却尚存一丝体温的破旧校服外套猛地罩在了她头上，隔绝了部分冰冷的雨水，也隔绝了那可怕的景象。
“别看…”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样喘着粗气，有些劫后余生的颤抖，“别怕…没事。”
冰冷的雨还在下，警笛声由远及近。
在一片喧嚣中，她小小的身体在他并不宽阔的怀抱中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冷，是那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无法言说的恐惧与茫然。
她的爸爸妈妈还没出来，那个最爱她的爸爸妈妈。
明明出去玩的时候那么开心，为什么回来…
明明他们刚刚还在因为晚上吃什么而辩论…
明明说好了等过几天不下雨了还要再去公园露营一次…
很快，她也被放进救护车厢，刺眼的灯光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车门关上的前一秒，她透过缝隙，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少年。
一个护士正在给他清理额头的伤口，他疼的微微发抖，却还是带着一抹微笑，固执的扭着头，望着她这个方向。
雨幕模糊了一切。
这是十岁的苏汐，第一次见到十二岁的沈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雨夜与长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