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季子宋

43、第 43 章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炎威既敛，暑气渐消，天地始肃，而凉风至矣。

　　这凉意是悄然而至的，起初只在早晚时分露出端倪。晨起推窗，但见白露凝于草尖，莹莹有光。吸一口气，凉沁心脾，不复夏日之闷浊。梧桐叶初黄，三三两两，飘然而下，铺就一地斑驳。此时节，人亦觉神清气爽，不复伏天时之昏沉。

　　我最爱在秋日的清晨散步。街道尚静，行人稀疏，唯有清洁工挥帚扫叶，簌簌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息，混合着落叶、泥土与晨露的味道，这便是秋独有的气味了。走至公园，见老人们已在那里打太极，白衣飘飘，动作舒缓，与这秋晨的节奏正相契合。偶尔有年轻人跑步经过，呼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短暂停留，旋即消散。

　　秋日的阳光也与夏日不同。不再是炽烈灼人的，而是变得温和可亲。它透过渐疏的枝叶洒下，在地上绘出明暗交错的花纹。这时的阳光有着金色的质感，照在脸上暖而不燥，教人忍不住要驻足享受片刻。我常择一长椅坐下，看光影移动，听风声过耳，内心平静如水。

　　午后最宜读书。取一册闲书，沏一壶清茶，坐在窗边。秋风自窗隙潜入，翻动书页，沙沙作响。此时读书，不像夏日之烦躁，不似冬日之瑟缩，而是恰到好处的舒适。精神集中，思绪清明，字句入眼入心，别有会意。有时读得倦了，便抬头望望窗外，但见天高云淡，一群雁阵正南飞而去，不由得神思也随之远驰。

　　秋天的雨也别有韵味。它不像春雨之缠绵，不似夏雨之暴烈，而是淅淅沥沥，从容不迫。秋雨来时，往往先有乌云聚集，但也不急于倾泻，而是先洒下几点试探，继而才渐渐密起来。雨打梧桐，声声清脆，似有节奏。我常立于廊下观雨，看雨丝斜织，将远山近树笼罩在薄幕之中，朦胧如画。雨后更是清新，万物洗尽尘埃，显出本色。天空如碧琉璃，云白如新棉，教人胸襟为之一畅。

　　黄昏时分，秋意最浓。夕阳西下，余晖将云彩染成金红紫橙诸色，变幻莫测。凉风渐起，吹得人衣袂飘举。此时散步，但见归鸟投林，炊烟升起，空气中飘来家家户户烹饪的香气。路灯初亮，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行走其间，不觉思绪万千，春夏的繁华已过，冬日的肃杀未至，此刻正是静思默想的好时节。

　　秋夜更是宜人。月色格外清明，洒在地上如水如霜。虫声已歇，万籁俱寂，唯闻风声过耳。此时不宜早睡，可携一小凳，坐于院中，仰望星空。秋夜星空格外璀璨，银河清晰可见，繁星点点，似在眨眼。偶尔有流星划过，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在这静谧的秋夜里，人不由得思接千载，神游八极，感宇宙之无穷，叹人生之须臾。

　　街市上，秋意也已显现。果摊上摆满了各色秋果：苹果红润，梨子清甜，葡萄紫亮，柿子橙红，教人目不暇接。菜市里更是丰富：莲藕洁白，南瓜金黄，茄子紫黑，青菜碧绿，纷呈秋之丰硕。小食摊上，糖炒栗子的香气四溢，捧一包在手，热乎乎的，正是秋日最好的零食。

　　人们衣着也已变换。收起夏日的薄衫短袖，换上长袖外套。女子们系起丝巾，男子们穿上夹克，步履从容，不再有夏日的匆忙。色彩也由夏日的清淡转为秋日的深沉：墨绿、赭红、深蓝、棕黄，与这季节正相配。

　　我最爱在秋日访友。不约而至，叩门而入，主人亦不惊讶。沏茶闲话，窗外秋光正好。谈文说艺，论古议今，不觉日影西斜。临别时，主人或赠一束秋菊，或塞几个新摘的石榴，皆是秋日的馈赠。

　　秋日的郊野更是美不胜收。我常骑车出城，寻一僻静处。田野里，稻谷已黄，随风起伏，如金色波浪。农人忙于收割，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山峦层林尽染，红黄绿褐相间，如打翻的调色盘。山径上落叶铺地，踏上去沙沙作响。山果熟透，偶有野兔窜过，更添野趣。登高望远，但见天高地迥，万物萧瑟，却不悲凉，反显壮美。

　　院中的桂花开了，香气清甜，不浓不艳，恰到好处。我常摘几枝插在瓶中，满室生香。夜来读书，时有花香入鼻，神清气爽。桂花谢后，我又收其花瓣，晒干了，可泡茶，可做糕，使秋日的味道得以留存。

　　秋风起时，最宜放风筝。择一空旷处，看各色风筝在蓝天中翱翔：有蝴蝶、有飞鸟、有蜈蚣、有八卦，形态各异，色彩缤纷。风筝随风上下，时而高翔，时而低回，牵动着放风筝人的心弦。孩子们奔跑欢笑，大人们也仿佛回到了童年。

　　秋深之时，霜降来了。晨起但见屋顶、草地、车顶皆覆一层白霜，在朝阳下闪闪发光。草木虽凋，而霜华赋予它们另一种美。菜蔬经霜后反而更甜，所谓“霜打白菜甜如蜜”，确是经验之谈。

　　黄昏时分，常可见到归鸦成群，聒噪着飞回林中。它们的黑影在暮色中格外分明，时而排成一字，时而散作一片，为秋日的天空增添了几分生动。

　　秋夜读书，别有一番滋味。灯下展卷，神游字里行间。窗外秋风瑟瑟，更显室内温暖。读到妙处，恍然有得，喜不自胜。若逢秋雨敲窗，则更添诗意，似乎与古人心意相通。

　　我曾在一个秋日造访山中古寺。古木参天，落叶满阶。寺中寂寥，唯闻钟声悠扬。老僧煮茶待客，不言不语，而意在其中。坐在石凳上，看云卷云舒，听松涛阵阵，顿觉尘虑尽消，身心俱净。至今回想，那日的宁静仍萦绕心头。

　　秋将尽时，草木凋零，景象萧瑟，但并不令人伤感。因为知道这是自然的规律，今日的凋零是为明日的重生。况且，秋日的丰硕与美丽已经留在记忆之中，足以慰藉人心。

　　如今城市生活忙碌，人们多囿于斗室，忙于生计，往往忽略了季节的变换。然而秋日的美好，实在值得我们去细细品味。不必远求，就在窗前的一片落叶，天上的一行雁阵，午后的一缕阳光，晚间的一阵凉风，皆可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凉爽的秋日，让我们放缓脚步，静心感受自然的馈赠。看云淡风轻，品蟹肥菊黄，读几卷好书，会二三知己，如此方不负这大好秋光。

　　人生如四季，有春之萌发，夏之繁盛，秋之成熟，冬之沉静。而秋日最为可人，它不燥不寒，不喧不寂，恰到好处。在这凉爽的秋日里，且让我们享受这份宁静与丰盈，感受生命的充实与美好。

　　秋凉如水，洗净尘嚣；秋光如酒，醉人心神。愿这美好的秋日长存心间，成为忙碌生活中的一抹亮色，一方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