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季子宋

39、第 39 章

　　十月二十七日星期五

　　晨光初现时，我便醒了。窗帘缝隙中透进一线灰白，卧室内的家具轮廓在昏暗中若隐若现。丈夫仍在熟睡，呼吸均匀，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枕边。我悄悄起身，赤足踩在地板上，微凉的触感让人顿时清醒。

　　厨房里，我先烧上水，看着水壶嘴渐渐冒出白汽。取出咖啡豆研磨，机器发出嗡嗡的轻响，浓郁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这时才注意到窗外下起了细雨，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将外面的世界渲染成模糊的水彩画。园中的银杏树已经半黄，雨滴从叶尖滑落，在积水处激起细小的涟漪。

　　早餐是燕麦粥配蜂蜜，我坐在餐桌前慢慢吃着，翻看昨日未读完的报纸。社会版充斥着各种令人忧心的新闻，我匆匆掠过，反倒在家居版多停留了片刻——那里介绍了几种秋季家居布置的新思路，其中一款肉桂橙子味的自制香薰配方颇令我心动。

　　丈夫醒来时，我已经洗好了碗碟。他揉着惺忪睡眼走进厨房，衬衫领子一边外翻着。“又下雨了，”他望着窗外说，“记得带伞。”我点头，替他整理好衣领。二十年婚姻养成的习惯，已经成了清晨仪式的一部分。

　　八点整，我撑伞出门。雨中的街道格外安静，只有车轮碾过湿滑路面的嘶嘶声。路过街角花店时，看见店主正在门口摆放新到的菊花，黄白相间，带着水珠，清新可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买了一束淡紫色的野菊，用牛皮纸包着，抱在怀里继续前行。

　　办公室在一栋老式建筑的三层，电梯运行时总发出吱呀的声响。我的座位靠窗，可以看见对面屋顶的红瓦和偶尔停歇的鸽子。打开电脑，先处理邮件：上司交代的新项目要求、同事分享的会议纪要、几个客户咨询...我将任务按轻重缓急列成清单，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让繁杂的工作显得有序些。

　　上午的主要任务是完成市场分析报告。我戴上耳机，隔绝周围的嘈杂，全心投入数据的海洋。数字在屏幕上跳动，图表渐渐成形，不知不觉间雨已经停了，阳光突破云层，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当我终于保存文档时，才发现已经过了午休时间。

　　独自到楼下咖啡馆吃简餐。点了蔬菜沙拉和南瓜汤，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享用。邻桌几个年轻女孩正热烈讨论周末计划，她们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彩，让我不禁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刚入职场的我，也常和同事这样聚在一起，谈论着现在看来微不足道却当时觉得至关重要的小事。

　　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多了一盒巧克力。是同事小林放的，附着一张便签：“谢谢上周的帮忙:-)”。我微笑起来，打开盒子分给大家，办公室里顿时多了几分欢快气氛。职场人际关系有时复杂，但这样的小温暖总让人感到慰藉。

　　下午的会议比预期漫长。投影仪上的PPT一页页翻过，讨论声时起时伏。我偶尔走神，望着窗外发呆。天空又积聚起乌云，似乎另一场雨正在酝酿。当我陈述完报告部分时，注意到上司微微点头，心下稍安。

　　散会后，我特意去了趟天台。高处风大，吹得衣袂翻飞。城市在脚下铺展开来，街道如纵横的血管，车辆与行人如细胞般流动。这一刻的疏离感反而让人平静，工作中的烦扰似乎也变得渺小起来。呆了十分钟，直到雨点再次落下，才匆匆下楼。

　　下班时雨势正大。我站在檐下等雨小些，却看见丈夫的车缓缓驶来。他摇下车窗：“猜你会没带伞。”事实上我的伞就在包里，但我还是笑着上车。车内放着轻音乐，暖气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日常琐事，堵车也变得不那么难熬。

　　到家后，我先换了家居服，柔软的面料贴合肌肤，带来舒适的松弛感。开始准备晚餐时，发现冰箱里少了些食材，便决定做一道简单的意面。蒜片在橄榄油中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丈夫在一旁摆餐具，偶尔从锅里偷尝一口酱汁。

　　晚餐时我们聊起儿子的近况。他在北方读书，那边已经下雪了。视频通话时，他展示了窗外的雪景，白茫茫一片，而他还穿着单衣，让人忍不住唠叨几句。说着说着，我们都笑了——明明知道说再多他也未必会添衣，但父母的牵挂就是这样不由自主。

　　洗碗时，丈夫从背后轻轻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上。“今天是我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他说，“你完全忘了，对吧？”我确实忘了。他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条银质手链，坠子是个小小的书本造型。“知道你最喜欢读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摸着微凉的银饰，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晚间我们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黑白画面闪烁，对白温馨幽默。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户，反而让屋内更显温暖。我靠在丈夫肩头，感受着他的体温，偶尔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这或许就是长久婚姻的奥秘：不需要持续激情，而是在平凡中积累点点滴滴的温情。

　　电影结束后，我独自在书房坐了会儿。取出日记本，记录这一天。书桌上放着早晨买的野菊，在台灯光下显得格外柔美。我压平一朵夹在日记页中，或许多年后翻看，还能忆起这个雨中的秋日。

　　临睡前检查门窗，看见园中路灯下积水如镜，倒映着光晕和雨丝。一只夜归的猫匆匆跑过，留下细微的涟漪。这一刻的宁静如此珍贵，让人不忍离去。

　　躺在床上，回想这一日：无甚特别，却处处藏着小小的美好。工作、家庭、自我，这些元素交织成日常的图谱，平淡中自有其深度。或许幸福从来不在远方，而是在这些平凡时刻的细微处等待着我们去发现。

　　雨声渐疏，睡意袭来。明日又是新的一天，但今朝的温暖足以伴我入梦。

　　晚安，世界。晚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