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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共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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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姐。”一大早信息科的小陈就叫住了正要出外勤的庄鹿。
“薛薛的就诊信息我查过,二十年前十几年前那时候咱们这里部分公立医院还没有接入电子系统,基本都是保留的纸质档案库,我们查询了多家医院,尤其是薛薛曾住过的小区附近的几家医院,但并没有薛薛的病历档案留存。”
“薛薛没有任何就诊记录?”
“不,从十年前开始,也就是2014年5月,她在闻江第二人民医院有了电子就诊记录,这家是离她们租住的房子最近的医院,此后,她的就诊记录一直正常。”
庄鹿皱眉,意思是,薛薛一直没看过病,或者就诊档案丢失,直到十年前才正常?
但小陈的样子明显有所发现,“但有问题的是,我们去人民医院的系统查询过,当时薛薛的电子就诊卡并不是首次注册,而是通过以前的纸质病历绑定,说明在此之前她是有纸质病历,也就是就诊记录。这和在该医院的档案库没有找到她的医生诊断记录纸质联等档案相矛盾。”
“也就是说,她看过病,所以有纸质病历,并于2014年通过纸质病历绑定电子就诊卡,但是医院却找不到她在2014年之前曾经就诊过的其她任何档案资料。”
“这个意思是?”
小陈立马给出答案,“应该是有人将薛薛2014年前的就诊等相关记录都抹除了。”
在没有接入电子化之前的抹除,那就相当于这个人曾经看病的信息全部一笔勾销。
“医院接入电子化后,一般会将纸质化的档案备份保存,就算档案丢失,如果薛薛通过纸质病历绑定了电子卡,那应该之前的就诊记录还是会被电子化记录,但她绑定之后的病历信息也很干净,说明有人不仅将薛薛的纸质就诊档案抹除,还抹除了电子化的记录。总而言之,她在2014年前,应该在闻江第二人民医院看过病,但是没有任何病历信息,她的就诊,从2014年5月之后才开始完整记录。”
庄鹿看看小陈,她虽然给出了结论,但显然话还没有讲完,看来她还有了更多发现。
她用眼神鼓励小陈继续说,果然小陈露出兴奋的神色,“医院的数据库管理系统通常会有操作日志,会记录谁在什么时间对数据进行了增删改。我们通过技术侦查,发现了一条在2014年3月的“删除记录”的操作日志。”
小陈的这一发现,从侧面也印证了她的看法。
“能查到是谁操作的吗?”
小陈尴尬了一下,摇摇头,“只能查到是在医院的电脑操作的,只要知道掌握权限的管理员账号,能够登录进去,谁都可以做到。”
“那……”
“知道账户密码的管理员我们调查过,包括可能已经退休的老员工,但说实话,他们都不承认自己删除过,而且他们和薛薛似乎也毫无关系。”
庄鹿有点惊讶,这个新入职没多久的小姑娘,居然不仅做好了信息科的本职工作,还把侦查也做的非常到位,完全是一副后起之秀的模样。
“干得好。”庄鹿笑着拍拍小陈的肩,小陈露出雀跃的神色,开心地离开了。
庄鹿没意识到,曾几何时,她也成了能给后辈以肯定的前辈。
庄鹿目送小陈离开后,快步从另一楼梯口下去,今天她要出外勤。
据媒体收到预告信之后,又过了快一周,警方发现,他们光靠监视,根本在薛薛身上挖不出更多东西,她每日窝在小小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专案组的人一度怀疑,韦力平是不是早死了,但考虑到预告信的警告内容,他们又觉得X是一个很有规划的人,她既然敢邀市民做审判,自然会信守承诺。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庄鹿总感觉大脑有一层阴翳笼罩,有一些未被点破的疑惑盘踞在心头。但具体哪里不对,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们调查的方向应该没有错误,可拼图还差了几块。
薛薛这里如果已经提前做好应对,警察在无用的地方浪费时间也毫无意义,所以他们又被分派出去进行其他调查了。
庄鹿这次出外勤,是要去薛薛做生意的小卖铺看看。
薛薛关了小卖铺但还在继续交租金,虽然可以理解为是为了不付违约金,而在合同有效期内继续承租,但是不管怎么看,交违约金都比继续承租要划算,这个行为里面肯定有所猫腻。
之前她偶遇雯雯,希望她能问薛薛要到钥匙,可之后没了后续。这在庄鹿意料之内,她没有公事公办地去找薛薛交出钥匙,而是选择不打草惊蛇地向原房东要钥匙。
门面房的房东人在外地,花了几天时间把备用钥匙寄了过来,庄鹿打开小卖铺的门,这里她只来过一次,丝毫不熟悉,凭着记忆,她径直去了当时和薛薛交流时所待的那个小屋子。
因为在李振的家中有发现密室的经验,再加上庄鹿对薛薛的怀疑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所以她认为,薛薛承租这里,一定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被别人发现。
相比靠直觉和聪明发现的雯雯,庄鹿显然更有经验。她之前直接问房东要来了该房的平面规划图,通过详细的建筑信息,她很快就发现了房子的猫腻。
庄鹿找到机关,并成功打开了密室。她所看到的场景,部分和雯雯发现的无异,没有拆掉的厚重隔音棉还牢牢地攀附在墙面上,只是里面空空如也,看上去还经过一场大扫除,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但不必多想,庄鹿也能推测出,此处应该正是之前薛薛绑架拘禁韦力平的地方。
这里清理得如此干净,鉴证科没有从这里得到任何韦力平的生物信息。
不过,警方总算借此机会,将薛薛传唤到警局。
一开始,对于警察关于小卖铺改造的问题,她承认自己擅自改造了内部装潢,如果违反条例,她愿意赔偿,但她矢口否认警方指认她的有关韦力平的事。
非常狡猾。
这是审问过薛薛的警察的共识。
庄鹿忙完自己手头的事,替换其中一位审问的警官。
当她坐在薛薛对面那刻,她从薛薛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动摇。
毕竟,她天衣无缝地生活了这么久,最早掀开这些不可触及的第一层纱的人,是对面这位警察。
“薛薛,你还记得她吗?”庄鹿没问她韦力平的事,而是举起一个画像。
这是她让王嘉和根据父亲的记忆画下的画像,画中是父亲二十年前曾见过的小圆。
幼嫩的脸,平静无波澜的一双眼,庄鹿举起这张纸,画像面对着那张有所相似,但更加成熟黯淡的脸,仿佛不同时代的遥相呼应。薛薛盯着它看,仿佛在看什么旧友。
一模一样的眼睛,狭长上翘,无悲无喜,像仕女图。
薛薛看着这张画像,沉默良久,最后开口道:“记得,她是小圆。”
“那你是谁?”庄鹿问。
“我是薛薛。”看似平静的陈述,但用了过多的力气,薛薛觉得疲乏。
“小圆去哪儿了?”庄鹿又问。
薛薛又沉默了很久,没有人催促,当她沉默的时候,周遭一片安静,时间凝滞到像是被封存的琥珀。
“她死了。”薛薛回答。
“什么原因?”
“生病。”
“什么病,有保留相关的病历本吗?”
“没有。”
“你没有带她治疗?只是让她独自吃大把大把的止痛药硬熬吗?”庄鹿连番发问,她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平和逐渐强硬起来。
这连番的发问,像是利剑,疯狂刺戳薛薛的要害,她这么多年刻意忘记的记忆,随着这些毫不留情的控问,像是再也无法承受溺水痛苦的豺狼,突然跃出湖面疯狂喘息。
“治不好了,她不要治,也没钱治!”薛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极为懊恼地说出这句话,这是她在审问室这段时间以来,第一句带有情绪的回答。
“小圆,原名郑家圆,二十五年前,南村拆迁意外失火案中失踪的孩子。”
“不是意外失火,是蓄意纵火!”薛薛的眼睛流露出寒光。
庄鹿顿了一下,但她面上不为所动,“我查到的案宗是这么说的。”
找到小圆的真实身份,颇费了一番功夫。当年小圆失踪后,庄民辉曾调查过失踪人口,一无所获。庄鹿再次用现代化的电子系统检索,发现还真是没有任何符合条件的儿童失踪报案。
寻找小圆真实身份的工作,暂时失去了突破口。
在情况僵持下,又是李梦瑶点出了核心。
她跟之前一样,将案件所有庞杂的信息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她好像天生就有找到各种看似不相关的信息之间的逻辑的能力。
“迟默杀害袁梓盛的动机,除了情感纠葛,还有一件事。”
“是纵火案。”李梦瑶的话一出,庄鹿瞬间醒悟过来。
“对,当年迟默的父母在大火中逝世,他侥幸逃了出来,正是这桩案子,成了他被选中杀害袁梓盛的最开始的理由。迟默被亲戚收养后,完全隔绝了过去的生活,薛薛不是警察,年龄也跟迟默相仿,她纵然再有能力,也很难那么精准地打听到这些事。除非……”
“难道,小圆也是纵火案的受害者?她认识迟默?所以才能快速锁定他?”
李梦瑶赞赏地看着庄鹿,点点头,“有这个可能。这是一条可供调查的线索。”
庄鹿立马去翻阅“南村拆迁意外失火案”的卷宗,由于定性为意外,相关资料并不多,但是她还是找到了居民资料,其中迟默的父母定性为意外死亡,迟默被亲戚收养,而他的邻居郑昊全家,都被定性为意外死亡。
其中,邻居郑昊的女儿郑家圆,其采集的童年照,和王嘉和的画像十分相似。
与此同时,庄鹿也更进一步发现,当年袁梓盛牵涉进纵火事件时,正就职于李振父亲的公司丰瑞地产,想必他也是听从了公司的旨意。
薛薛眼里的寒光稍纵即逝,她极快地收敛了自己所有多余的情绪。
“我是薛薛。”
庄鹿不明白,她为何那么坚持,不愿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好,你是薛薛。”庄鹿叹口气,她不想浪费过多时间纠结在这件事上,但她似乎也能理解一些。借着薛薛的身份,做了这些错事,是否会消淡自己的罪恶感呢?
“我们在你的小卖铺,找到了秘密空间,虽然你打扫得很干净,但显然,你忽略了隔音棉。”庄鹿向她展示小卖铺密室的照片,“我们在隔音棉上采集到了韦力平的指纹和DNA。”
薛薛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有麻木和冷淡。
“韦力平现在在哪儿?柏强,是不是你杀害的?”庄鹿深吸口气,缓缓问道。
薛薛看着庄鹿的眼睛,毫无畏惧,“是我杀的。韦力平在哪儿,我不会说的,你们可以判我刑了。”
“你的共犯是谁?”
“我没有共犯。”薛薛的眼睛毫无波澜,庄鹿突然意识到,她早已为自己的结局定下了要走的路。
“那你一个人怎么绑架并移动韦力平?你一个人又是如何强行喂柏强吃下药和酒的?”
庄鹿接连发问,不给薛薛丝毫思考和喘息的时间。
薛薛再一次沉默,许久后,她整理好所有的心思,只是重复:“我没有共犯。”
薛薛比庄鹿想的,心理素质更好。
也许,她已身陷囹圄,只有这样拖延时间,才能让同伙继续计划吧。
像是为了呼应薛薛被捕一事,闻江媒体又收到了同伙发来的信息。
这一次,彻底搅动了闻江死水般的生活。
伴随预告信寄来的,还有几根血淋淋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