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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二年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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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表白这种事,宁维琛并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学生时代也会有爱慕他的女生,在下课的时候把他叫到教室的后门,递上买好的零食饮料或者准备好的信封,然后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出这四个字。
他通常会以非常礼貌且平和的口吻,公式化地表示拒绝。
按理来说,这套技能对于宁维琛而言应该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了,是但凡临场就应该能即刻给出反应的“被动”。
但宁维琛不知道为什么,在纪应臣面前,那下意识拒绝的话到嘴边就打了磕绊。
他最后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晓纪应臣的心意。
然后,用看起来很冷静的态度说:“回去睡觉吧。”
纪应臣拉着他的手怔然地缓缓松开。
对视一会儿,对他说:“好。”
少年抿着唇,回了房间。
宁维琛也保持着面无表情回到房间。
他机械地回到床上,机械地躺下,机械地拉过被子盖住脸。
突然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周围安静下来,屋外在传来纪应臣那屋的关门声后,就再没了动静。
他书桌上的糖罐子盖还开着,糖是买来偶尔解馋用的,给纪应臣写字条的笔也忘记盖盖子,光秃秃躺在那里,被台灯照着,自己方才因为怕让纪应臣不高兴而慌慌张张的背影,好像从这些物体上又慢慢地投射出来。
他想回想一下刚刚纪应臣的脸。
但手又不自觉地卷起身下枕头,强制打乱思绪。
宁维琛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乐队又要开始排练,音综节目的微信群里通知了工作内容,大约下周就要正式开始录制。
宁维琛醒来后习惯性地先清空未读消息,从中将重要事项提取出来,记好提醒后,才顶着睡得凌乱的头发下床。
因为洗过几次,粉色的头发多少有些褪色,显出隐隐约约的黄来,但衬得他白,并不难看。
他发质偏细软,凌乱的发丝很多贴在脸上,将尖瘦的轮廓柔和了,变得看起来毛茸茸,没什么攻击性。
宁维琛站在房间里的落地镜前,犹豫过要不要稍微整理一下再出门,但最后还是像往常一样乱七八糟地来到客厅。
推门就听见锅碗瓢盆的动静。
以及抬眼时,入目便是纪应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我喜欢你”。
昨晚那句话回旋镖一样“啪”地击中他内心。
宁维琛指尖连着头皮一麻,下意识想扭头又钻回屋里。
“你起来了吗?”身后却传来少年朗声的问询。
他步子顿住。
像青春期小男生一样因为心虚而鬼鬼祟祟躲避的动作被人抓包,宁维琛一下子又挺起背,站得笔直,回头一本正经、装作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
然后他“自然”地瞥过纪应臣准备好的早餐,说:“我去洗漱。”
说罢,目不斜视仰着下巴翩翩然从纪应臣面前飘过。
飘进浴室,反手关上门。
宁维琛抬头就见镜子里自己脸颊上挂着两团淡淡的酡红。
……什么啊。
他想也不想,直接走到洗脸池旁掬凉水泼脸。
整张脸被泼得湿漉漉,两团酡红却并没有减淡多少,宁维琛觉得自己可能是失心疯了,竟然伸手摁在镜子里自己的脸颊上来回摩擦。
擦两下又觉得自己这样可笑,宁维琛收手,脸愈发热,干脆脱光了洗澡。
伸手去拿沐浴露的时候,一管药膏从架子上落下,“啪”地掉在宁维琛脚边。
浴室外。
纪应臣坐在餐桌边,低头正对着手机打字,给老刘发去消息。
【Gabriel:我跟他表白了。】
【老刘:?】
【Gabriel:昨天晚上说的。】
【Gabriel:但我感觉他现在有点怪怪的。】
【老刘:怎。】
【Gabriel:他好像在无视我。】
不讲话就算了,奇怪的是连心声都听不到。
宁维琛难道一秒钟都没有为他那句表白,考虑过吗?
……哪怕拒绝也好啊。
老刘在网线那端删删打打,似乎惊讶于现在年轻人恐怖的执行力。
想了半天,问出个最关键的问题。
【老刘:你为什么突然这时候表白?】
纪应臣飞快打下“因为”二字。
后面的话却霎时卡壳。
为什么呢?
他想起昨晚回忆闪过脑海中的那瞬间。
浴室门在这时候“咔哒”开了。
宁维琛穿着身睡衣从里面走出来。
滴水的长发□□发帽包住,露出清晰的面部轮廓。
他整个人好像刚从水中被捞起,浸泡在雾里,朦朦胧胧,虚虚实实,唯有那双桃花瓣似的眼睛亮晶晶。
四目相对,只见宁维琛突然脸色一变:“你怎么还没吃?没必要等我一起。”
“我用你喜欢吃的那款炼乳烤了吐司。”纪应臣答非所问。
“你怎么知道……”宁维琛先是顿住疑惑,马上又反应过来,下巴别扭一抬,“别以为用这种方式炫耀你能听见我的心声,我就会买账!”
说罢,他走到电视机柜前拿出吹风机,硬邦邦道:“我要吹头发,你赶紧自己先吃。”
紧接着不由分说地打开了吹风机。
「靠,现在看见这小子对我好就想起来昨天晚上。」
宁维琛把自己头发挠得乱七八糟,吹得很没有规律。
「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
发丝遮了视线,宁维琛像是把自己藏起来,低头任长发挡在脸颊四周,不让纪应臣看见他的脸。
「那管除疤膏是因为我才买的吗?看起来很新。」
吹风机的声音轰鸣在耳边,他走神后很快又意识到会被听见。
「……不行,乐队队内是禁止谈恋爱的!」
想到这里,宁维琛算了算,自己今年二十三,比刚高中毕业的纪应臣整整大五岁。
年龄差加上超能力再加上两人看起来不对付的性格,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和这个人的不合适。
「我,不可能喜欢纪应臣。」
抵触一晚上的事终于在这时候想清楚,宁维琛关掉吹风机,把吹干的头发一拢,拨到脑后,露出自己已经恢复冷静的脸。
他把吹风机线绕好,随手放在电视机柜上,大步走至餐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开始吃早餐。
同时打算启动那套“客观理性拒绝流程”。
但嘴还没张开,就听见正对面一直看着他的少年突然问:“十二年前的冬天,你去过溪平路吗?”
宁维琛咬在嘴里的吐司差点没含住。
他将食物送到口腔两旁,原本瘦削的腮帮子圆圆鼓起来,眉心微蹙:“活在这的人谁没去过?”
溪平路位于这座城市靠中心的地段,很长的一条路。
路上有本市有名的公立中小学,还有各种综合体。
十二年前,也就是宁维琛十一岁,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溪平路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纪应臣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宁维琛眉心不自觉地越拧越紧。
他讨厌回忆过去,讨厌让自己的思绪被那段时光的任何一秒钟占据,通常都是能不想就不去想。
然而读心术只有纪应臣有,宁维琛即便将面前这人脑袋盯出个洞,也没办法猜到对方此时此刻正在想什么。
只见纪应臣目光垂在斜下方,应当是陷入了回忆中。
得不到回应,宁维琛也没有想要把话题进行下去的打算。
他干脆加快速度,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端起空盘子就准备离席。
“哥哥。”长时间没开口的纪应臣突然出声。
声音低低的,还有点哑,语气平静且柔和。
“……什么事。”宁维琛后背又是一麻。
他对自己的一惊一乍无奈又烦恼,明明想走,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回头等纪应臣继续说。
“你以前,是不是有一件内侧缝着几只卡通小猫图案的校服外套?”
「?」
这下宁维琛真的被这问题镇住了。
「这孩子怎么知道。」
「他在那条路上看到过我?」
十二年前,纪应臣六岁。
确实具备上小学的可能。
宁维琛垂在身侧的拳不自觉捏紧,脑海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他甚至被迫地想起那件曾经妈妈给他绣过的校服外套。
妈妈喜欢小猫,可那个男的不让养,她只好偷偷地养几只在他的校服里,还说让小猫保护宁维琛在学校和回家路上不要受任何欺负。
宁维琛也确实没怎么受欺负。
因为小时候的他总板着脸,看起来很不好惹,身边的同学一致觉得只要他别主动欺负人就行。
甚至亏得他看起来凶,当年还只身一人在一帮高年级混混的脚下,救下过一条奄奄一息的小狗。
他至今都记得,那只小狗为了表达感激,柔软的舌//头//舔//在他掌心的触感。
热热的,湿湿的。
小狗的眼睛圆滚滚,黑黑亮亮的。
纪应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表情已经从一开始单纯地询问,变成耐人寻味的深思。
“……问这么多你到底想说什么?”宁维琛垂下眼睑,别过头,最终还是避开纪应臣的视线看向旁边。
「这小子到底是不是曾经在那条路上看见过我?因为什么事注意到我?该不会是,以前踢石子不小心弄碎别人店玻璃那次?」
「还是跑太快被绊后弄倒一排自行车电动车那次?」
「……总不可能是为了从混混手底下保护女同学,手上套个塑料袋就捡狗大便丢人那次吧!」
纪应臣:“…………”
什么,狗大便,丢人。
脑海中,宁维琛各种猜测的声音顿时把他思绪搅和得一团乱。
纪应臣原本要问“你还记不记得曾经在那条路上救过我”,脑子一抽,出口的话就变成了:“我就是你曾经在那条路上救过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