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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接风宴(2) ...

  •   次日清晨,北城江家老宅。

      冬日的晨光,带着薄纱般的暖意,穿透巨大的落地窗,在宽敞的餐厅里铺洒下大片柔和的金色。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厚、烤面包的焦香,以及热粥的清甜,交织成令人心安的气息。长餐桌旁,江之星、江城阳和江复原祖孙三人围坐,安静地用着早餐。

      昨夜那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似乎被这晨光悄然驱散。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没有主动去触碰那些令人心碎的往事。江之星穿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顶着一头睡得东倒西歪、极具“艺术感”的“鸡窝头”,正努力对付着一根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条。她小嘴塞得鼓鼓囊囊,像只贪吃又迷糊的小松鼠,脸颊随着咀嚼一鼓一鼓。

      江城阳放下手中的骨瓷咖啡杯,目光落在妹妹那极具“后现代风格”的发型上,眼底残留的疲惫被温柔的笑意取代。他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宠溺:“星宝,今天晚上的接风宴……”

      “哎呀!”话音未落,江之星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小脸皱成一团。她刚好吃完油条,下意识地甩了甩沾着油光的手指,几滴油星险险擦过洁白的桌布,吓得她赶紧把手缩回来,习惯性地在毛茸茸的睡衣上蹭了蹭(这个动作让江城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她嘟起嘴,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非要办什么接风宴吗?爷爷,哥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参加这种无聊透顶的宴会了呀!一群人端着假笑,说着言不由衷的场面话,累都累死了……”她说着,还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身体往后一靠,整个人瘫在宽大的椅背上,一副生无可恋、随时准备摆烂的样子。

      江老爷子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粥碗,拿起一旁温热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和布满岁月痕迹、骨节分明的手。他看着孙女这副惫懒模样,非但不恼,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反而盛满了化不开的慈爱。他伸出手,用那只带着桑桑(粗糙)感的手掌,极其轻柔地抚摸着江之星那颗乱糟糟的小脑袋,动作缓慢而充满怜惜,仿佛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

      “星宝啊,”江老爷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威严和深沉的疼爱,不容置疑,“这个宴会,必须得办,而且还要办得风光、办得豪华。”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江城阳,最后又落回孙女那张写满抗拒的小脸上,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请遍北城有头有脸的世家,把你好好地、正式地介绍给他们。这些年你在国外静养,圈子里知道你是江复原宝贝孙女的人,不多。爷爷不想再看到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招惹我的心头肉。”他说话时,放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所以,这个宴会,没有商量的余地。”

      江城阳立刻接上话茬,语气温和却同样坚定,带着安抚的意味:“放心吧星宝,今天晚上的宴会,你只要漂漂亮亮地露个脸,跟爷爷和我一起亮个相就行。其他的应酬交际,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哥哥替你挡着。”他拿起咖啡杯,啜饮了一口,眼神温和地看着妹妹,像是在承诺,“你就当是去吃顿好的,看看热闹,嗯?”

      江之星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参加这种觥筹交错、虚与委蛇的场合,但也明白爷爷和哥哥的良苦用心。她撇撇嘴,刚想认命地点头说“好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她忽然坐直身体,眯起那双天生带着钩子、足以让人惊心动魄的桃花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促狭的笑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问道:“哦?那哥哥的意思是……那些围上来叽叽喳喳、想跟我‘交朋友’的世家小姐们,她们的应酬……你也都会帮我挡掉咯?”

      “噗——咳咳咳!”

      江城阳刚喝进去的一口咖啡,猝不及防地差点全喷了出来!他猛地被呛到,俊脸瞬间涨红,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抓餐巾。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江老爷子眼疾手快,几乎在江城阳呛咳的瞬间,就抄起自己面前干净的餐巾,精准无比地一把捂住了孙子的嘴!

      “唔……咳咳……”江城阳被捂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闷闷的咳嗽声,眼泪都快呛出来了,狼狈不堪地瞪着那个笑得一脸无辜的始作俑者。

      “哈哈哈哈哈哈!”江之星看着哥哥这副百年难得一见的窘态,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爆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了出来,“哎哟……哈哈哈……哥……哥你……哈哈哈……反应要不要这么大啊……哈哈哈……笑死我了……肚子疼……”

      江城阳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一把扯下捂在嘴上的餐巾,脸上还带着窘迫的红晕和几滴被呛出来的生理性泪水。他幽怨地瞪了一眼笑得花枝乱颤、毫无形象可言的妹妹,没好气地低吼:“江之星!”声音里警告的意味浓得化不开。

      江老爷子收回手,看着孙子孙女的闹剧,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也向上弯了弯,眼底带着纵容的笑意。他拿起勺子,继续慢悠悠地喝他的粥,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从未发生。

      江之星终于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着哥哥依旧有些气鼓鼓的样子,笑嘻嘻地凑过去,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好啦好啦,哥,我开个玩笑嘛!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吓成这样啊?哈哈哈……”她嘴上说着抱歉,眼里的促狭光芒却丝毫未减。

      江城阳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拿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大口,试图用咖啡的苦涩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早餐在江之星时不时的偷笑和江城阳故作严肃的沉默中结束。飘香居

      不管江之星如何撒娇耍赖、试图用“发型太乱”、“昨晚没睡好有黑眼圈”、“突然肚子疼”等五花八门的理由拖延时间,江城阳都充耳不闻,铁面无私地将她塞进了车里,亲自“押送”(护送)前往目的地——飘香居。

      飘香居坐落在北城最繁华也最幽静的梧桐大道尽头,是一座独栋的、带着浓郁民国风情的三层小洋楼。它没有夸张的招牌,只在门廊处悬挂着一块古朴雅致的木匾,上书“飘香居”三个飘逸的篆体字。这里是北城顶级的高定礼服圣地,也是豪门世家夫人、小姐以及讲究品味的先生们置办重要场合行头的首选之地。能踏入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车子刚在飘香居门口停稳,穿着黑色制服、戴着白手套的门童便已恭敬地拉开了车门。江城阳率先下车,身姿挺拔如松,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他气场沉稳内敛。他绕到另一边,亲自为妹妹打开车门。江之星不情不愿地钻出车子,清晨的冷风让她缩了缩脖子。她身上还裹着那件毛茸茸的兔子睡衣外套,里面是简单的家居服,顶着一头虽然被她在车上胡乱扒拉了几下但依旧不怎么服帖的头发,素面朝天,与飘香居精致奢华、衣香鬓影的氛围格格不入,像误入仙境的迷糊兔子。

      然而,当门口穿着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旗袍的迎宾小姐看清来人时,脸上职业化的微笑瞬间变得无比真诚和热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恭敬。她立刻躬身,声音甜美而清晰:“江总,江小姐,早上好!里面请,Sophia老师已经在VIP室等候二位了。”飘香居本就是江家产业,江城阳昨日早已打过招呼。江城阳微微颔首,示意妹妹跟上。江之星撇撇嘴,裹紧了她的兔子睡衣,像只被强行拖出温暖窝的小动物,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身后,踏入了飘香居那扇厚重、雕花精美的黄铜大门。门内,是另一个流光溢彩、等待着将她精心装扮的世界,而门外,关于江家这位神秘千金的接风宴,以及各方势力的暗流,似乎已经开始悄然涌动。

      VIP室内,江城阳带着江之星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专业模特们穿着当季最新款礼服,一个个走来展示搭配好的妆容。就这样大概看了十分钟,江之星就选了一个既不过分浓艳也不显得寡淡的精致妆容。妆容选定后便是发型设计,等最终敲定发型方案,时间已悄然滑至中午。江之星摸着咕噜咕噜抗议的肚子,可怜兮兮地看向江城阳,用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软糯:“哥,这都中午该吃午饭了,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选礼服吧,好不好嘛?”江城阳看着她水汪汪的桃花眼,轻轻捏了捏她白皙的脸蛋,无奈妥协:“好。”

      北城另一头,纪家庄园。

      客厅里的气氛却与江家的温馨截然不同,阴郁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一家人围坐,空气凝滞。一个年约四十、挺着啤酒肚的男人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死死盯着坐在主位、神情威严的纪老爷子,情绪激动地吼道:“爸!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云舒她一个女娃娃,怎么能进集团当副总呢?她又不了解集团里的事情!”说话的人是纪家大少纪薄云,也是他口中“云舒”的父亲。

      坐在纪老爷子旁边的纪云舒,闻言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眼神冰冷地扫过自己的父亲,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支持纪薄云的股东们立刻纷纷附和:“对啊董事长!这太草率了!”

      “纪家的家业怎么能交给一个女娃娃?更何况大少爷不是还没进集团吗?”

      “是啊是啊,这不合规矩!”

      纪老爷子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反对声,愠怒地拍了一下桌子,沉声道:“行了!”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我决定让远恒和云舒一起进集团,都担任副总的位置。我还会把我手中的两大核心客户资源分别交给他们打理。三个月为期,谁先完成既定的绩效目标,副总的位置就坐稳,未来的继承人位置,也优先考虑。”纪老爷子说完,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光洁的地板,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纪远恒:“今晚江家要给刚回国的江小姐办接风宴,你带着你妹妹云舒一起,代表纪家去一趟。”说完,便示意管家扶他上楼休息。

      纪薄元脸色铁青,看了一眼纪云舒和纪远恒,尤其是看向狠狠地瞪了一眼纪云舒,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他一走,跟着他的股东们也鱼贯而出。

      纪远恒这才慢悠悠地翘起二郎腿,姿态慵懒地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那张冷峻邪气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纪云舒面无表情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刚想和另一波支持她的股东们离开,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放荡不羁、带着戏谑的声音:“妹妹,这是去哪儿啊?不跟哥哥一起吗?”

      纪云舒脚步一顿,缓缓转过头,轻蔑地看了一眼走到她面前站定的纪远恒,红唇微启,吐出冰冷的嘲讽:“我可不会掉价到跟一个私生子一起出席。”

      纪远恒那张足以让无数女人尖叫的俊脸瞬间冷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他就调整好表情,甚至勾起一抹邪气的笑。他微微俯身,靠近纪云舒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好妹妹,别一口一个私生子的。以后等我接手了纪家,你还得靠我不是吗?”说完,他对着纪云舒精致却冰冷的脸,挑衅般地吐出一口烟圈。纪云舒微微侧头避开那呛人的烟雾,再次扯了扯嘴角,同样压低声音,带着淬了冰的寒意:“那就看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她抬手,仿佛在挥散空气中已经不复存在的烟味,语气轻飘飘却字字如刀,“可要加油啊,私、生、子。”说完,她不再看纪远恒一眼,带着她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远恒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扭曲而病态,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诡异:“我等着……你弄死我。”

      午后,飘香居。

      江之星和江城阳吃完饭回来,不管江城阳怎么说,江之星都坚持道:“我自己可以选礼服!哥,你一上午不在公司,工作肯定堆积如山了,你现在就去公司吧!”她推着江城阳往外走,态度坚决。

      江城阳拗不过她,最终无奈妥协,让司机先把江之星送回飘香居,自己则驱车赶往公司。

      江之星独自一人再次踏入飘香居,刚进门,就引起了不远处两个男人的注意。

      贺靳州正百无聊赖地站着,任由时研力给他调整领带。他目光随意一扫,猛地定格在门口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上,立刻用胳膊肘戳了戳时研力,惊讶道:“哥,你看!那是不是江之星啊?”

      时研力不急不慢地给他系好领带最后一个结,闻言侧头,顺着贺靳州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江之星那张笑意盈盈、带着点慵懒的精致侧脸。时研力深邃的眼眸只是极快地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漠镇定。与他的平静相比,贺靳州就显得异常兴奋:“走走走!我们去打个招呼!真是她!”说着就要冲过去。

      时研力刚想伸手拉住他,贺靳州却已经像只灵活的兔子,几步就蹿到了正和飘香居总经理低声交谈、往这边走来的江之星面前。

      “嗨!江之星!好久不见!”贺靳州脸上漾起阳光灿烂的笑容,热情地打招呼。

      江之星正专注地和总经理聊着礼服的事,一个人影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抬眸看向眼前这个英俊却陌生的男人,脸上漾起一抹礼貌但带着明显疏离的浅笑:“你好,你是……?”她把记忆里认识的帅哥快速过了一遍,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位热情过度的先生后,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疑惑。

      贺靳州听到那句“你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表情变得比江之星脸上的还要精彩纷呈。他心里疯狂刷屏:她不记得我了?这不可能啊!我长得这么帅,看一眼就该记一辈子!江之星竟然不记得我了?!

      贺靳州完全沉浸在自己“颜值被质疑”的震惊和挫败中,根本没顾上回答江之星的问题。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地凝固了。

      就在这时,时研力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站到贺靳州身后。他那张如同顶级建模般英俊的脸上毫无表情,声音低沉而清晰地打破了沉默:“你好,江小姐。我是时研力,他是贺靳州。”他简洁地介绍完自己和身边那个还在发愣的家伙,便没了后续,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气氛……更加尴尬了。

      江之星还等着时研力话的后续,比如“我们以前见过”或者“贺靳州是你XX朋友”之类的解释,然而对方介绍完就闭口不言,像尊完美的雕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将近一分钟的沉默,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江之星只得硬着头皮,扯出一个更公式化的笑容,开口道:“额,你好,时先生。还有……贺先生。我是江之星。”说完,她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冷了。

      贺靳州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去不复返,根本没听见这尴尬到脚趾抠地的对话。

      最终还是飘香居的总经理经验老道,适时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固气氛,他微微躬身,对江之星道:“大小姐,您预定的几套礼服已经准备好,可以移步VIP室试穿了。”

      江之星刚想对时研力说一句“抱歉,我先去忙了”,就听见时研力先一步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江小姐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们。”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江之星听完,如蒙大赦,连忙应了一声“好”,走之前还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半天都没说话、表情变幻莫测的贺靳州,心里嘀咕:不会是我失忆前欠下的什么情债吧?应该不会……看那个贺靳州就不太聪明的样子,我应该不会看上他的……嗯,绝对不会!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转身跟着总经理快步走进了专属的VIP包间。

      贺靳州被时研力半拖半拽地拉进了另一个VIP包间,人还是那副傻傻的、深受打击的样子。时研力看着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眼神暗了暗,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揽过贺靳州劲瘦的腰肢,将人紧紧箍在怀里,低头就亲了下去!

      贺靳州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回过神,但为时已晚。时研力已经霸道地撬开了他的齿关,舌头强势地探入,缠绕着他的,贪婪地攫取着他的呼吸。贺靳州浑身一软,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只能无力地挂在时研力身上,任由对方攻城略地,霸道地宣示着主权。包间内只剩下暧昧的水声和急促的呼吸。晚上,江家老宅。

      灯火通明,衣香鬓影。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今晚的主角。

      “江家大房不是只有一个少爷江城阳吗?怎么突然冒出个小姐?”一位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夫人低声问同伴。

      “听说是江老早逝的大儿子的女儿,之前一直在国外养病,前几日才秘密回国。”旁边的人压低声音回答,“好像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国外治疗来着。”

      “原来如此……难怪以前从未听说过。”

      “是啊,江老藏得可真深……”

      随着宾客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宴会厅前方响起了一个洪亮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江复原在江城阳的陪同下,走到了主位。他一开口,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北城传奇人物的身上。

      “感谢各位赏光,莅临寒舍。”江复原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今日邀请各位来,不为别的,就是想正式地、隆重地给各位介绍一下,我刚回国的宝贝孙女——江之星!”他将“宝贝孙女”四个字咬得极重,掷地有声。

      在场的都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如何听不出江老话里的深意?这几乎是在明晃晃地宣告:这是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宝贝,你们以后都给我放尊重点!江老就差把这层意思写在脸上了。

      江复原说完,停顿一秒,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继续道:“那么,现在就有请我的宝贝孙女江之星,上台跟大家说两句吧。”

      话音刚落,所有的灯光瞬间暗下,只余下一束追光,精准地打在二楼那蜿蜒而下的华丽楼梯上。

      灯光里,出现了一男一女的身影。

      江城阳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纯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冷峻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浅笑,沉稳而内敛。而他身边,挽着他手臂的江之星,则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呼吸。

      她穿着一身正红色V领曳地长裙,丝绒材质在灯光下流淌着奢华的光泽,衬得她肌肤胜雪。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在楼梯上迤逦铺开,如同盛放的红玫瑰。长发如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天鹅般的脖颈。娇俏的脸上妆容精致,那双天生勾人的桃花眼在眼妆的衬托下更是顾盼生辉,眼尾下方那颗小小的泪痣,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情。她嘴角噙着得体而明艳的笑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圈着江城阳的手臂,一步步走下楼梯,如同从画中走出的绝色佳人,美得惊心动魄,瞬间成为全场唯一的焦点。

      宾客们看得愣住了,惊艳的抽气声此起彼伏。无论男女,目光都难以从她身上移开。而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一道身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陆靳潇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锁着楼梯上那抹耀眼的红色,眼底深处,翻涌着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和浓得化不开的偏执。他薄唇微动,无声地呢喃,声音低哑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真想……挖掉那些盯着你看的眼睛……”

      江之星在爷爷和哥哥的陪伴下,落落大方地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又得体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随后,她便按照江城阳之前的承诺,乖巧地跟在江复原身边,去跟几位与爷爷同辈、德高望重的老人打了招呼。之后,那些繁琐的应酬果然都被江城阳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外面。

      江之星乐得清闲,找了个相对僻静、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沙发坐下,招手让侍者送来一杯香槟,慢悠悠地小口啜饮起来,像个置身事外的观众,欣赏着这场为她而设的繁华盛宴。

      就在江城阳与几位重要合作伙伴低声交谈时,一个穿着得体、气质精干的年轻男人快步走到他身边,微微躬身,低声道:“江总,打扰了。我家陆总想请您移步,聊聊。”江城阳不用问也知道陆靳潇要聊什么。他先是对几位老总歉意地点点头,随即跟着来人走向陆靳潇所在的角落卡座。

      没等江城阳开口,陆靳潇直接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地锁住他:“说说江之星吧。”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江城阳看着陆靳潇那张轮廓分明、此刻却写满急切的脸,盯了几秒,然后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开始讲述那段尘封了六年的往事……

      角落沙发。

      江之星小口喝着酒,享受着片刻的宁静。然而,不远处刻意压低的交谈声还是清晰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什么江家小姐?我看啊,指不定是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女呢!”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千金小姐,语气尖酸地笑道。

      “就是就是,”另一个画着浓妆、打扮夸张的女孩立刻附和,语气充满嘲讽,“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自称大小姐了。看她那狐媚样子……”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怕什么?这里这么吵……”

      江之星放下手中的酒杯,杯底与桌面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她悠悠地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几位小姐,背后议论人,现在都不避着正主了吗?”

      那几个聚在一起嚼舌根的女孩身形猛地一僵,看清说话的是谁后,脸色瞬间煞白,赶紧低下头,连对视都不敢,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灰溜溜地挤进人群,眨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她们也不过是仗着人多嘴杂过过嘴瘾,哪里想到会被正主当场抓包?更不敢跟这位被江老捧在手心的正牌千金硬碰硬,毕竟她们的家世背景,在江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另一边,角落卡座。

      江城阳的讲述接近尾声。陆靳潇指间夹着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不定。他一口没抽,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远处角落里那抹红色的身影。听完江城阳最后的话,他二话不说,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霍然起身,目标明确地朝着江之星的方向大步走去。“陆靳潇!”江城阳在他身后沉声叫住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不希望她想起六年前那些事。许星冉的事……对她的伤害太大了。”

      陆靳潇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放心。我不会逼她。我有的是耐心……让她再爱上我一次。”说完,他不再停留,加快步伐,朝着那个角落走去——因为他看见一个穿着花哨西装、眼神轻浮的男人,正端着酒杯,朝着江之星的方向靠近!

      角落沙发。

      江之星喝了几杯酒,此刻酒意有些上头,白皙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她刚想招手叫侍者送她回房间休息,一个带着浓重香水味的男人就端着酒杯,嬉皮笑脸地凑到了她面前。

      “江小姐,一个人喝酒多闷啊?需要人陪吗?”男人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着江之星,目光在她精致的锁骨和V领处流连,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

      江之星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和厌恶。她冷下脸,桃花眼里没了笑意,只剩下冰冷的疏离和警告:“不用。离我远点,恶心。”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似乎没想到会被如此直白地羞辱。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刚想伸手去抓江之星裸露的胳膊——

      “滚。”

      一个冰冷刺骨、仿佛淬了寒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同时,一只骨节分明、力量惊人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扣住了他伸出的手腕!

      男人吃痛,刚想爆粗口,一回头看清抓住他的是谁后,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脸上挤出谄媚又惊恐的笑容:“陆……陆总?误会!都是误会!”

      陆靳潇看都没看他一眼,嫌恶地甩开他的手,仿佛甩掉什么脏东西,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滚。别让我说第三遍。”

      那男人吓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人群里。

      陆靳潇这才转过身,看向沙发上的江之星。

      此刻的江之星,似乎因为酒精的作用,反应有些迟钝。她依旧乖乖地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手里还捏着那杯没喝完的酒,小口小口地抿着。脸颊绯红,眼神带着点迷离的水光,红唇沾着酒液,显得格外诱人。她就那样抬着头,懵懵懂懂地看着陆靳潇,像只迷路的小鹿。

      陆靳潇的目光扫过她面前的茶几——上面赫然放着两个空了的红酒瓶!她竟然一个人干掉了两瓶红酒!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陆靳潇的心头。他几步上前,一把夺过江之星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易察觉的担忧:“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找死吗?”

      这凶巴巴的语气,瞬间点燃了江之星因为酒精而变得格外脆弱的神经。她看着眼前这张英俊却冷冰冰的脸,心里莫名其妙地涌上巨大的委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小嘴撅起,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控诉:“我喝点酒怎么了?你干嘛凶我?你谁啊你……” 越说越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陆靳潇被她这副泫然欲泣、委屈巴巴的模样弄得心头一窒,那股怒火瞬间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的慌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有些笨拙地用指腹去擦她眼尾快要溢出的泪水,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和心疼:“对不起……之之,是我语气不好。别哭……”

      “之之”这个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让江之星微微一怔。

      江之星听到这声低唤,心头莫名一颤,刚想再说些什么,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陆靳潇的脸开始模糊、旋转……“唔……”她低吟一声,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陆靳潇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稳稳地将那具温软馨香的身体捞进了怀里。少女身上淡淡的甜香混合着红酒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他低头,看着怀中六年不见、此刻毫无防备昏睡过去的容颜,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人打横抱起。江之星的头自然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睡得毫无防备。

      陆靳潇抱着她,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无视了所有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他拿出手机,单手给江城阳发了一条信息:

      「人我带走了。放心,不会乱来。」

      消息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废话。

      江城阳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信息,又抬眼望向陆靳潇抱着妹妹消失在侧门方向的背影,眉头微蹙,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收起了手机。他知道,有些事,拦是拦不住的。

      陆靳潇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径直走向停在老宅后门阴影处的黑色轿车。司机早已恭敬地打开车门。他小心翼翼地将江之星放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沉声吩咐:“回云顶。”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

      而在宴会厅的另一个角落,纪云舒端着酒杯,冷眼看着陆靳潇抱着江之星离开的背影,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她身边,纪远恒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同样看着那个方向,眼神晦暗不明。夜,还很长。北城的暗流,随着这位江家千金的回归,正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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