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第一部》言歌

7、羽族之长

　　紫宗已经看了二十五次表，距离杨格写给他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分钟，可这位大小姐还是没有露面。在规定时间之前1小时又59分钟，他给杨格打了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让他确信这位大姐当时肯定还在做梦。这一点让他明白了杨格为什么要选择现在这个职业，也理解她为什么连三流小报记者的饭碗也难以保住。这时一辆出租车歪歪扭扭的穿过人流，停在对面。杨格苍白着脸从副驾驶座上爬了出来。紫宗本来有些生气，但看着她茫然无助的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心中一阵发软，想到她大概是很匆忙的出门，不但来不及将头发像往常那样整齐的盘好，就连从不离身的眼镜也没戴。于是好心的走过去半拥半牵的将她领过马路。

　　杨格听话的跟着紫宗走过街，然后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看他全无放手的打算，不耐烦起来，没好气的说道：“老弟，放手吧。”紫宗吃了一惊，低头端详发现她目光清澈，绝对没有刚才那种目光迷离的无助感，心中起疑，问道：“你今天戴了隐型？”

　　杨格先是吃惊，随即明了，解释道：“我平常戴的是防辐射的平光镜，今天当然不用戴。”甩开手，她边掏手机，边说：“杨羽和我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你准备好没有？”

　　紫宗只气得打跌，心道原来她让我提前半个小时来等，怪不得迟到这么久还漫不经心。但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再次忍下气来。杨格打电话过去说了两句挂机后对紫宗说：“他在二楼台球厅等咱们。”那二楼一半是个违章网吧，此时风头紧已经暂时关门停业，另一半则是一家开了许久的台球厅，现在门外挂着休息中的牌子，杨格和紫宗推门进去，坐在门边吧台里的老板连头都没有抬。整个大厅只有最深处的一张台子亮着灯，杨羽正在打球，看他们进来，抬头笑道：“过来吧。”

　　从进到这个房间，紫宗就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压迫着他的身体和神经。这灵力坚如磐石，仿佛将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仿佛带有攻击型的质感，让他感到呼吸困难。他聚集起全身的力量，才能保持神智清醒，并且在如蛛网般密集的灵力束中隐约发现了一条狭窄的通道。紫宗将力量集中在双眼上，竭力向通道另一端的杨羽望去，但始终看不清这个传说中的羽族之长的样子，更看不见那只从远古时代就出现在人间的神鸟。

　　紫宗知道对手非同小可，不是自己可以应付的场面，但现在已是骑虎难下，进退不得。他正在考虑怎么才能保护杨格逃离这个地方，却发现这个总是倚老卖老，却没有半分灵力的可恶女子正在向前走去。他大吃一惊急忙上前一步，搂住杨格的肩膀。杨格没有拒绝，只是拍拍他的手，随后带着他前行，方向正是他始终无法看清楚的那条通道。

　　当两人走到杨羽面前时，杨格淡淡地说：“我来了。”

　　杨羽正趴在球案上将一个球送入底袋，成功后他并不起身，而是挑起眉眼，打量了一下二人，笑笑的说道：“你们为什么来呢？”

　　“你让我来，我就来了。”杨格顿了顿说道，“大王。”

　　这“大王”二字一出口，杨羽和紫宗都吃了一惊。紫宗一震，杨格暗中拧了他一下，示意他住口。杨羽则从球台上直起身，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杨格说道：“嘿嘿，你到底是谁，竟然识得本孤？”

　　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是杨格心中的真实回答，但她当然不敢说出来。这几年工作养成的习惯就是每见一个采访对象之前都要做些功课。当她发现眼前这个人不是那日见到的杨羽时，心中各种资料急速的汇集在一起，灵光一现，“大王”两个字脱口而成，看对方的反应她知道自己猜得多半不错。麻烦的是不知道对方到底该是哪个“大王”？她眼光一闪，突然发现那只玄鸟站在眼前人的肩膀上，虽然眼睛依然被蒙着，但是那种猛禽的凶态已经消失，而是很慈爱的用翅膀抚着这人的头。她心中明白了几分，心一横，说道：“契是商族之祖，我称你一声大王也是应该。”

　　那个被杨格称作“契”的人眼中精光大盛：“你竟然真的知道我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格叹气道：“我真的只是个无名小卒，也许在祖先中有了不起的人物，但到了现代社会，像我这种级别的人连冒牌通灵师都不算。这个时代如果想靠异能吃饭，只有拜在子平*的门下，靠《周易》起家。我玩不转。”

　　“哼！”契冷笑一声，说道：“《周易》不过是姬氏生造的骗人把戏，用来记录时间法典还有些用处，怎么能用它来进行神圣的祭司？”

　　“但姬氏毕竟最终坐了天下，而龙族也凭借《周易》成为王族图腾，羽族已经输了。而千年之后的现在，这块大地已经放弃了对神族的崇拜，人类有了完善的体系和自己的主张，大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嘿嘿，你怎么知道我要生事？”

　　杨格心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你老爷子死了几千年不去超生，流连在人间难道是为了呼吁人类和平。但又不能说得这么直，只好苦笑道：“那么大王找我来，到底有什么打算？”

　　契沉吟了片刻，指着紫宗问道：“这小子是谁？”

　　紫宗一懔，刚才通过两人对话，他了解到眼前这人竟然是商王的祖先，曾经帮助大禹治水，后来被舜封为商族之祖的契。《诗经》中“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故事就是指他，传说他的母亲吞下天降的玄鸟蛋而生下了他。听契质问自己的来历，心说来了，刚想把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杨格却抢先一步说道：“他叫紫宗，是个灵异猎人，至于到底什么来历，我也不知道。”

　　紫宗气结，心道这大姐还真是过河拆桥型，别人是帮着同伴圆谎，她倒是忙不迭的说实话好撇清自己。契听到他的身份却不怎么在意，翻翻白眼说道：“不是我找你们来的，是羽那小子自做主张，不过我也大体知道他要干什么。找你来，大概是认为你能帮忙。”

　　杨格急忙向商王之祖澄清自己：“我说过了我只不过是个有着微弱异能的普通人，不管是要办什么事情，我都没有头绪。杨羽看错了，大王不妨和他说明一下，我们这就告辞了。”她拉着紫宗转身欲走，却发现那通道已经消失，充斥在房间里的灵气变得愈加狂暴和狰狞。

　　“站住！”背后传来的声音已经是命令威胁的语气。

　　杨格舔舔嘴唇，双手举过头顶，作投降状。转过身来：“大王，杨大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紫宗发现眼前人又换了一个，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确实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神情阴郁，一只手轻抚着那只停在他肩膀上的神鸟。而在他的周围，紫宗发现有无数淡淡的影子，服装古怪，神色忧虑，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边用他听不见的声音在交头接耳。

　　“别紧张，”那青年说道，“他们都是羽族的先人，供奉玄鸟的祭司。”他瞟了紫宗一眼，补充道：“你好，我叫杨羽。”

　　“契刚才没对你们说清楚。我找你来，其实是希望你能超度所有羽族先辈的亡灵，解除羽族和神界的契约，我们已经不想再担任玄鸟的祭司。你说的没错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我们，人类早已不需要通过向神明祈求就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杨格把手放下，无奈说道：“你们这么想得开当然是好的。但是真的找错人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超度亡灵。”

　　“我知道。”杨羽打断她，“无论是仪式还是祭文，我都很清楚。但我需要一个具有资格的人来帮助我完成，你是最合适的，我只问，你愿意吗？”

　　杨格和紫宗面面相觑，后者带着鼓励的笑容，杨格心道如果自己不答应，只怕对方不肯罢休，罢罢罢，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于是点点头说：“好吧。不过我已经预先言明自己什么都不懂，出了岔子我可不负责。”

　　紫宗和她认识的时间长些，知道她的为人，鼓励的拍拍其肩膀说：“我知道你没问题的。”话是好话，但在杨格听来里面不无幸灾乐祸之意。突然想到一事不由大叫起来：“等等，你别是要拿我作祭品吧？我虽然是处……”

　　明智的自己打住话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她确实是具有异能和祭司血统的处女，对祭祀仪式来说可谓是绝佳的贡品。杨羽摇头笑道：“别担心了，总之你不会有危险就是了。一会儿请你的朋友出去，咱们就开始吧。”

　　“现在？在这儿？”

　　“是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动用羽族之长都不能妄动的天符将你召来，甚至因此将契都惊动了。”

　　“好吧，好吧。”杨格无奈的说，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已成鱼肉，便顾不得刀俎为何了。她向紫宗笑笑，示意他离开。紫宗望着她说：“我就在外面，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大声叫。”杨格挑挑眉，说一点不感动是假的，但也知道这小子恐怕也没什么用，不过还是点点头。杨羽一摆手，本来挡住去路的灵力之墙划开一道口子，紫宗从那口子钻了出去。

　　在他打开门离开的一刹那，听到杨格满不在乎的对羽族族长说：“我帮你完成祭祀仪式，可有什么好处啊？”

　　他听着一乐随后又是一酸，其实他对杨羽的来历和目的早就知晓。玄鸟准备重返神界，那么它人间的祭司已经没有用，进行超度仪式需要极高的灵力和特殊的灵媒。杨羽作为羽族当代的族长应该有足够的灵力，但合适的灵媒却非常罕见。羽族在几十年前就和他们打了招呼要准备进行超度礼，但因为始终找不到灵媒，所以这事不得不拖下来。直到两天前，自己接到上司的命令，说羽族超度仪式的灵媒已经显身，他要将这位灵媒顺利送到羽族族长的手中。紫宗万没想到这个灵媒竟然就是杨格。

　　如此高级的超度仪式紫宗没有亲眼见过，但他在资料中看到过有关记载，深知作为灵媒的巫师是整个仪式中最有危险的角色，上古时代一位叫做女丑的巫女就曾在类似的仪式中丧命。但玄鸟归天是何等大事，就是作为羽族族长的杨羽只怕也是作好了牺牲的准备才不惜和他们合作。这件事远不是自己这种小小的灵异猎人可以左右的，羽族不惜动用天符也要把杨格召来，这说明他们也极其认真，杨羽的灵力是他生平前所未见的高强，在他面前自己又能作什么呢？

　　这些想法，在几个小时之内不断在紫宗脑海里翻腾，他在台球厅门口坐立不安，终于按耐不住，跳起来去推拿台球厅的门，可是他推不动，想象门里杨格可能已经被各种强大的灵力或者从天而降的幻兽挤压撕扯，紫宗激动起来，拼命擂着门叫道：“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杨格！杨格！”

　　可是一直没有动静，紫宗已经使了几种手法却如蜉蝣撼树，门纹丝不动。他终于绝望了，背靠着门慢慢的滑倒，口中不断的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杨格，杨格……”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紫宗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黑暗中只看到一双蓝色的运动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