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第一部》言歌

2、另一位主角登场

　　老人家说“男贵十五、女贵初一”。具体的出处没有人说的清楚，大体上的意思就是在十五出生的男孩和初一出生的女孩都命贵无比吧。杨格初次听到这句话时就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超过弟弟了，不管她表面看起来多么得宠。这场较量的结局在他们还在母体的子宫里时就注定了。虽然她的生日也是其贵无比的命格，虽然她有一双可以跨越往生之门的眼睛，虽然她曾经可以在不同生灵的内心世界里穿梭自如，但基因的选择让她所有的异能都微不足道。

　　当初次了解到这种无奈时，杨格的震惊只有她自己清楚。原来十几年天之骄女的待遇不过是安慰奖而已，自己从来就没被视为正统。既然如此，为什么给我这么真实的幻象，又为什么这么快就让我尝到从云端坠落的痛苦？深深的不平让她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只剩下自暴自弃，可是那完全没有规律的生活也不过控制了她一阵子。这世间没什么是她不会厌倦的，就连堕落也一样。随后她无言的回到了正轨，既然不是仙，就好好的作人吧。好不容易在轮回转世中得到了一次机会，就这么把它浪费了实在不划算。

　　所以她学会了与人和平共处，甚至作到了八面玲珑。只是每当到达一个临界点，她就谋划着离开。无论是于人还是于物，她都失去了信心和耐心。

　　眼下这份工作已经干了一年，杨格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落脚点。这样的生活过得越久，她越难安定下来。父母对她这样的选择感到恐惧，但又无力改变，所以只能在心中祈祷她有一天能醒悟。不过这种颠沛流离早就不在她的控制之中，如果在一处呆的时间过久，恐惧感就会驱赶着她前行，仿佛前方有东西在等待着她追寻一样。这种驱赶和追逐到底有没有尽头，杨格不知道，她只能感觉到如果自己不在还有力气时去进行这种无望寻找的话，就会在原地打转直到生命的终结。所以她能作的就是趁着脚步还能迈动时不断的前行，也许有一天自己会在旅途中死去。杨格在得到这种结论之后，反倒平静了下来，既然最坏的结果已经想到，那么人生就变得没什么神秘可言。自已应作的，除了顺应内心的指引之外，就是尽可能快乐的生活。

　　所以这样的人生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就够了，没有必要让任何人参与其中。

　　“你的稿子已经签了，明天早点来就行了。”副组长拿着一大摞稿子从头儿的办公室里出来，欢天喜地的对她说道。看来这会儿领导的心情不错，她写的那么枯燥乏味的稿件都能过关。身边几个还在赶稿的同仁都哀叹着自己运气不好，没赶上这拨咸带鱼（从相声里套的掌故，意为好运）。

　　“不服气吗？嘿嘿，我的稿子从来也不会有大毛病的，只要他没有故意跟我过不去，就找不出枪毙的理由。”杨格站起来伸伸懒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看不过她的得意，蓝靖冒出一句：“你那种没有毛病才是大毛病，只是因为时间不够才没有毙掉。如果我是头儿，不次次让你重写到有意思为止才怪呢。那么枯燥的文笔，篇篇稿子都好像论文似的。真不知道你平时那种舌灿莲花般的口才都是哪里来的。头儿也是被你那嘴把式蒙住了而已。”

　　杨格没理他，和其它几个人打了招呼后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这栋玻璃塔似的高楼，杨格深吸了一口户外冷列的空气。虽然刚才她没有表示什么，但心中却狠狠的被蓝靖的话刺了一下。那话对她来说很重了，因为句句都是她不愿意面对的真实。

　　自己不是没有感觉到灵感的枯竭和精力的萎靡，可是对此，她唯一的反应是没有反应。才能是流动的水，如果作为容器的物体已经没有可以容纳它的资格，它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而且很难再回来。这个道理杨格几年前就明白了，那时候，她刚刚从自闭中醒来，随后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通灵之术。曾经可以轻松穿梭的生灵之心，已经对她紧紧关上了大门，任她怎么千呼万唤也没有反应。

　　这一次轮到了她手中之笔了吗？如果这一点再离她而去的话，那么她还有什么本钱可以在人间生存呢？

　　“也许我该考虑一下重新修行？”杨格有点想抽烟，但是想到明天还要早起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烟草能令她精神亢奋，刚才蓝靖的刺激已经让她心神不宁，如果再加上尼古丁的化学作用，她肯定要度过一个难受的不眠之夜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留到明天去想吧。”杨格将这个经常涌现在她脑海中的念头又一次的推到角落里。她知道这不过是惰性在作祟，明日复明日的蹉跎时间罢了。不过既然还没到图穷匕现的关头，她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再次开始那非人似的的修行。

　　看到路边卖饭的夜摊，杨格感到自己实在已经饥肠辘辘，她知道家里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食物等着自己，便决定买一点带回去。

　　门口那家路边摊是她和同僚们经常光顾的地方。这家的炒饭是天下第一的美味，在向她推荐时蓝靖曾作出过这样的评语。他作为组里的头号美食家，对吃的东西有着自己的权威。不过在尝过一次之后，杨格觉得他多少有些夸张。这路边摊的味道确实不错，但蓝靖给它如此好评恐怕还是特定时间的心理因素。因为这是方圆几里中唯一一处通宵经营而且价格便宜的食物供应点。在那些彻夜赶稿的日子里，经营这个小小路边摊的夫妻，在杨格和同事的眼中，灿烂如天使。

　　来到小吃摊近旁，杨格暗叫一声好运。因为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位客人，这人正坐在小凳上等自己叫的东西。往常这个时刻是小吃摊的高峰时间，有时候杨格会等将近1个小时才能轮到位。每当这时候，她都奇怪为什么在三更半夜会有如此多人大老远的跑到这家摊子，只为了吃一碗五块钱的炒饭。这天很冷，不用在寒风中久等，杨格觉得自己的好运气还没有在头儿那里用完。

　　等待中，杨格偷眼打量着另一位客人。他坐在小桌旁，一身黑衣打扮，比较古怪的是他没有穿绵外套。杨格在路灯的帮忙下发现这个客人无论是神色还是衣着都不见一丝寒酸，在零下3度的气温里，即使只穿单衣，他也没有丝毫的瑟索之气。

　　是个怪人，杨格作了简单的结论，不过和她无关。此时她只想快快拿到那份炒饭，然后找辆出租车回家。这时前面那位客人的炒饭已经出锅，老板娘将食物小心的捧到桌子上，带着殷勤的笑意说道：“让您久等了。”那黑衣人闻闻炒饭的香气，赞道：“真的很香。”

　　“嘿嘿，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一个热乎劲。”老板一边洗刷着铁锅，一边客套着。

　　黑衣人用筷子翻检了一会儿食物，出其不意的将整个碗扣在了桌面上，然后冷冷的说：“你这么说真是太谦虚了，‘饕餮之味’作出来的吃食，只用这样的评语来形容实在不恰当。”

　　“咣啷啷……”老板手中的炒勺掉进锅里，铁器相撞的锐响在黑夜里分外刺耳。摊主夫妇惊恐的看着黑衣人，仿佛他是清理路边摊的道路巡查队。

　　杨格对这个场面感到不太理解。自己难道误闯入电影拍摄现场吗？可是四周并没有摄像机啊，而且这家摊子她已经光顾过很多次，对老板夫妻即使还不算熟识，但也绝对不会认错。这是怎么回事，“饕餮之味”是什么？随后杨格看到了一个让她感到分外恶心的场面，在黑衣人将盛饭的碗拿开后，她发现那摊在桌面上的炒饭竟然是“活”的。那碗番茄炒饭原本淡淡的柿红色竟然在刹那间变得血红，而且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饭粒上爬满了小小的人形异灵，在灯光的刺激下，这些异灵都爬跪在饭上，有的还想向饭堆的深处钻。

　　“呕……”杨格觉得一阵反胃，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看到的绝对不是一个平常场面，起码不是一个人间界该发生的场面。这是一个只有异灵和有灵感的人才能触摸的空间。她捂住嘴，无声的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黑衣人站起身，向那对摊主夫妻伸出手：“拿来吧。这不是你们能够控制的力量，交给我，可以保证你们不再被追究。”

　　“不……”女主人发出一声反抗的低呼，她抓紧丈夫的手，仿佛向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可是摊主对妻子的反应无动于衷，一双微微泛着昏黄的眼睛无所畏惧的瞪视着黑衣人，似乎在考虑自己在他面前有几成胜算。杨格从侧面打量着摊主夫妻，突然发现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从人的角度来观察他们，过去在自己眼中，他们只算是手中美食的中转站而已。

　　这是一对中年夫妇，男子的肤色非常白皙，面孔和手掌的一些细节暗示着他是个曾经受过很好教育的人，但生活的压迫已经让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永难消除的黄色帏幕，整个人因此看起来委顿不堪。在女主人脸上，岁月的侵蚀则更加明显和凶狠。那是一张看得出异族血统的面孔，如果放在亚热带树林里，再配以精致的银饰，看起来会相宜得多。但在这北地凛冽的寒风中，她只能用廉价的棉衣和毛线制品保护自己，所有天生的线条都被填充，此时的她只是一个臃肿且有些迟钝的中年妇人。

　　黑衣人趋前一步，气势更盛，伸出的手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身体器官，在杨格看起来，那只手好像是散发着火光的武器。

　　“交出来，那种力量不是你们该拥有的，时间长了只会被它反噬。现在还来得及，交出来。”声声催促，幻化成质感的压力向摊主夫妇袭去，杨格后撤一步，躲过了扑面而来的锋芒。她知道那对夫妻不是这个黑衣人的对手，一时间对于双方下一步的举措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最重要的是自己别成了遭殃的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