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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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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他迎风而立,说:“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籍第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样一段看似普通的话,触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在一瞬间激发了所有人的斗志。让那些本已绝望或麻木的人,重燃了信心,也让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人有了决心。
然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异口同声道:“敬受命!”
那天晚上,那个场景,成为了我们心底永不消散的回忆。
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袒右,称大楚。为坛而盟,祭以尉首。陈胜为将军,吴广为都尉。
之后的一切简直顺利的不可思议,现在回想起来,竟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们轻而易举的攻下了大泽乡,接着又轻而易举的攻下了蕲县。在这之中,我们的队伍非但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反而愈发壮大。
这个时候,有一个不可多得人才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他叫葛婴。
葛婴是符离人,那地方离蕲县很近。说他是人才是因为它的军事才能仿佛与生俱来一般,一点就通。
我和他也只能经考虑过他是不是会谋权篡位。但是葛婴说,要治理国家太累了,他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和精力,还是找一个有这样能力和经历的人跟着的好。
于是,我们也就暂时打消了顾虑。不是因为轻信别人,只是因为,能真正让人放得下心的人,太少了。
攻下蕲县后的第三天,他派葛婴向东进军。
就这样,一路向东铚、酂、苦、柘、樵都被我们一一攻下,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我们的队伍愈发壮大,浩浩荡荡,竟有了数万人。
我忽然想起了我和他在那个将要去戍守边关的队伍里初次见面时的场景,恍若隔世。
人多了,事也多了。我虽然是都尉,但是很多事情都插不上手,也帮不上他的忙。他有谋士了,有副将了,有士兵了,我反倒成了摆设。
与他共事的机会越来越少,与他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甚至于,与他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每次意识到这一点时,心就不可抑制的开始发疼。
当初,怎么就这么贱的喜欢上他了呢?
军营里流言四起,一开始还只是说我这都尉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到最好就变成了我无法无天、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狗仗人势,小人得志。
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士兵还是贵精不贵多的好。
我对这件事完全处于放任自流的态度,反正只要他还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就好。毕竟,流言止于智者。
我有这样的自信,我相信我们那段时间的感情,就算在他眼里只是友情,也不会这么快磨灭。但是我后来才知道我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他早已不是他。
他已称王。
是的,称王。在攻下陈县后,他号令当地的三老、豪杰来集会议事。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他自立为王,立国号为张楚。
张楚,张大楚国,复兴楚国的意思。
呵,真是讽刺。当初仅仅是为了笼络人心而随口说的谎言,现在竟成了正大光明的口号。
他称王那天,我就在他身边。半米之遥,触手可及,我却始终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的脸。
是他光芒太盛,还是我太过暗淡?
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太长太远的距离。
尽管,他封我为假王。可是,谁都能感觉到他的勉强,和其他人的不屑与嫉妒。
昔日的情分,友情的情分,终于也要彻底到尽头了吧。
紧接着,好像,他的好运也到尽头了。
葛婴,那个我们曾经信任且欣赏的葛婴,在东城立了襄强为楚王。
虽然,葛婴在听说了他也称王了的消息之后立刻把襄强又来见我们。但是,他还是把葛婴杀了。
他说,这样的人,留着也是个祸患,倒不如杀了的好。
就这样,我们的队伍折损一员大将。
不过,他很快就自食苦果了。
因为,荥阳,久攻不下。
他原本是派周文去攻打荥阳的。可没想到,不久之后,竟传来了全军覆没,周文自刎的消息。
全军覆没啊,那是多少人,多少生命。而他们大多数人,加入我们的队伍,都只是为了活得更好一点而已,至少,衣食无忧。
然后,就为了活着而死了。
而周文,本来是一个特别怕疼的人,训练时磕着碰着都能听见他在营地里爱好好长时间。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断胳膊断腿了,可实际上,他充其量是擦破点儿皮。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选择自杀……
真不可思议。
似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他。
可是,我懂得,那是一种执着,一种甘愿为其放弃生命的执着。
这种执着,好像,我也有。
战死沙场者,有。但是在沙场上自刎的人,鲜有。
非独贤者有是心,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周文或许不是什么贤者,可是他却做到了舍生取义,他宁愿死也没有违背我们那时的誓言。
在这次失败后,局势也变得更加严峻。
各国曾经的君王或后代,在听闻我们的事之后,也起了反秦的念头。一时间,争相称王。
而我也终于派上了用场,去攻打荥阳。
在荥阳,我听着一条条越来越不利的战报,束手无策。
也许,我真的不擅长打仗吧。这样的我,留在他身边还有什么意义?
涉,我对不起你,更配不上你。
当田臧传令说要将我处斩的时候,我没有一丝讶异。
早就注定了的不是么?
与其这样一天天的痛苦和纠结下去,还不如死亡来得痛快一点。
尽管我知道这不可能是他下的令,可是心还是不可抑制的发疼,真真是痛彻心脾。
真遗憾啊,没能再见你一面,
世界骤然一片黑暗。
涉,如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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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白炽灯照亮了整个房间,窗外一片漆黑,大雨滂沱。
“啊——”猛然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刺目的白。
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我揉了揉酸疼的颈椎。
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不过,刚才好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呢。
貌似是关于一个叫“涉”的男的的?真奇怪,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些。
而且,这梦里的画面也未免太过清晰……算了,不过是梦而已。
抬起头,发现电脑还开着,屏幕上世纪天谴换的屏保。
划了两下鼠标,看见word文档本应是空白的界面上出现了一行字: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陈胜葬砀,谥曰隐王。
什么意思?中毒了?不会吧。
干脆上网查了查,才知道那是《史记》里《陈涉世家》中的一段。
陈涉……葬殇……
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细小的痛感慢慢从一点开始蔓延,渐渐遍及全身,让忍不住颤栗。
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那个梦的缘故?
芒殇山。
那是埋藏陈涉的地方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名莫名的吸引了我,给我一种不去会后悔的感觉。
于是,在连续三天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不停的盘旋着“其御庄贾杀以降秦”这句话之后,我终于还是去了芒殇山。
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个人。
他说,他叫陈涉。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