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涉世家]如有来生》荔枝春

1、上

　　第一次见他，是在那一次被征发去戍守渔阳的途中。
　　那时的他，虽然衣着朴素，却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度，令人无法忽视。
　　我们是这次行军中唯一的两个屯长，在我们之上还有两个军官。
　　那两个军官一直仗势欺人，所以当然没什么人会去亲近他们。就是那些想攀附权贵的人，也不回去巴结这两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官。相比之下，我和他就显得平易近人多了。
　　本来嘛，说是屯长，其实到渔阳也是干一样的活，受一样的罪，吃一样的苦。所以与其虚张声势，倒不如先搞好关系，免得到时候有了难，还会有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当了屯长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两个人睡一个帐篷，虽然条件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于是，因为住在一个帐篷里，所以很快的，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相熟之后，他便一直叫我“广”，死活不肯叫我“叔”。他说这样也太便宜我了，我笑了笑，也就随他了。而我则称他为“涉”。
　　现在想着，那段日子，竟成了我们最幸福的时光。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赶路中，我和他的友情也愈发深厚了。而这一日，我们停驻在了大泽乡。
　　我想，那或许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了吧。命运，就在此，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时，大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整整三天，，阴云密布，我没有见到一丝阳光。然后，桥塌了，路陷了，队伍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
　　再这样耽误下去，我们一定会误期的。而依照秦朝的法律，误期，那是要杀头的啊。
　　两个军官的脾气愈发暴躁，渐渐的，打骂士兵的行为也越来越常见，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焦虑恐慌的气氛中。
　　真的，就要为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雨而去死了么？我望着一片漆黑的夜空，忽然有些不甘心。
　　“广，怎么，赏雨景呢？”他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我一惊，向后望去，见他居然还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你不是吧，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我边说着边往旁边挪了挪，让他也坐下。
　　“没什么，就是想通了一件事。”
　　“嗯？你是终于想通要逃跑了么？那最好别带上我。”有两个人已经逃了，但是看现在的情况看，应该也逃不了多远。
　　“谁会像那两个傻子一样在这种时候逃跑，要跑也得等雨停了再说。”他转过身来，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是想通了，现在正是我们成大事的好机会。”
　　“成…何大事？”我隐隐明白了他要说什么，却又觉得不敢相信。
　　“当然是……”他顿了顿，“反秦起义的大事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的惊心动魄。
　　“你说的容易，秦朝现在已经统一了天下，要反秦谈何容易。想找死还不如逃跑来的快点。”
　　“广，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这……”我动摇了，可还是无法下定决心，“那你说，咱们凭什么反秦？”
　　他侃侃而谈：“天下苦秦久矣。吾闻
　　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
　　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
　　宜多应者。”
　　思考片刻，我还是同意了。毕竟，有一线生机，总比坐着等死好。而且，陈胜这个人，值得信任。
　　于是，按照惯例，行卜。
　　那名卜者在知道我们是要反秦之后，对我莪们的态度登时好了许多。
　　他信誓旦旦的说“足下事皆成，有功。”然后又神神秘秘的问“然足下卜之鬼乎？”
　　我们因为能出来的时间有限，并未卜鬼。
　　在离开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听到，那卜者微不可查的叹息：“成是能成，只是这败，也太快了些……”
　　回到营地时，一切如常。没有人知道，今天晚上一切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命运，将会被扭转到哪个方向。包括，我和他。
　　那天下午，我们买了几斤鱼送到伙房，美名其曰“鼓舞士气”。殊不知，那些鱼都已被统一塞进了布条，上面写着三个字“陈胜王”。
　　晚饭时，有许多人都吃出了那个布条。一传十，十传百。一夜之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虽然诧异，但都不敢声张。
　　深夜，我在驻地旁的丛林里的祠堂中点燃篝火，用怪异但却清晰的声音喊着“大楚兴，陈胜王……”
　　这个夜晚注定无人安睡。营帐中，烛光下，我与他相视而笑。
　　果然，第二天，军营中的气氛从压抑变成了诡异。所有人，都在不由自主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都恰好，忽略了我。
　　那天晚上，我故意和两个军官同桌吃饭。
　　推杯换盏之间，那两位已经喝的烂醉。
　　时机已到，我开始高声而刻意的他说话，把“逃跑”“叛变”之类的词说的大声，好像完全不在意身边那两个军官一样。
　　不出意外的，军官勃然大怒，要将我军法处置，施以杖刑。
　　我看着那个满脸横肉唾沫横飞的军官，原本紧张的心情却突然冷静了下来。有什么好怕的呢，大不了一死罢了。
　　想着要豁出去的一瞬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昨夜对我说的话，“广，我们一定要一起活下去。”
　　嗯，涉，我们一定会一起活下去的。
　　回神时，鲜血淋漓一地狼藉。那军官的头颅滚落在地，大睁的眼睛里充斥着惊惧。
　　在我愣住的时候，另一个军官也已被他一剑穿胸，应声倒地。
　　这一刻，时间好像凝固了。
　　那时我真的觉得，他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王，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信任，以及臣服。
　　于是，心好象也就这么沦陷了。
　　现在想想，我断袖断的还真的莫名奇妙。
　　这到底算缘分还是命运，我到现在也没认清。不过，反正已经爱上了，无论结局如何，至少，我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