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吻过废墟》木辛羽函

10、月光下的秘密基地

　　秋分那天的月亮格外亮，像块被磨得发亮的银盘，悬在老槐树的枝桠间。卢惜坐在窗台上，指尖缠着窗帘的流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隔壁——顾栀房间的灯还亮着，窗帘上投着她伏案写字的影子，像幅安静的剪影画。

　　“还没睡？”顾妈妈端着杯热牛奶走进来，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栀栀说你最近总失眠，是不是功课太累了？”

　　卢惜摇摇头，接过牛奶抿了一口，温热的甜意在舌尖散开：“没有，就是有点认床。”

　　这是她搬进顾家的第三个月。最初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总在听见隔壁顾栀“咔哒”一声踢掉拖鞋、“咕咚”一口喝光睡前牛奶的声响后，才能悄悄松口气。如今倒成了习惯，要是没听见那些细碎的动静，反而会睁着眼睛到天亮。

　　“栀栀那孩子，看着大大咧咧的，心思细着呢。”顾妈妈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小雏菊上——正是雨那天顾栀送的，如今在月光下舒展着花瓣，像个小小的精灵，“她昨天翻箱倒柜找了半天，说要给你找个安神的枕头，结果把自己的兔子玩偶找出来了，抱着就睡沉了。”

　　卢惜的嘴角忍不住扬起来，脑海里浮现出顾栀抱着兔子玩偶打呼的样子，像只没长大的小兽。等顾妈妈走后，她悄悄推开窗户，晚风带着桂花香涌进来，混着隔壁飘来的橘子味洗发水香——顾栀洗完澡了。

　　果然没过多久，窗玻璃被轻轻敲了三下。卢惜探出头，看见顾栀趴在自家窗台上，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像两颗星：“睡了吗？”

　　“没呢。”卢惜也趴在窗台上，两人隔着半米宽的巷子，能看见彼此睫毛上沾着的月光，“你找我干嘛？”

　　“带你去个地方。”顾栀笑得神秘，转身从床底拖出个旧帆布包，窸窸窣窣地往里塞着什么，“我新发现的秘密基地，只带你一个人去。”

　　十分钟后，两人蹲在顾家后院的墙根下。顾栀踩着块 bricks（砖块）翻墙出去，动作熟练得像只偷溜出去玩的猫，落地时还不忘回头冲卢惜伸手：“快下来，我接着你。”

　　卢惜深吸一口气，踩着砖块攀上墙头。夜风掀起她的裙摆，像只白色的蝶，顾栀站在墙下仰着头，眼睛里盛着整片星空，伸手稳稳接住她的腰，两人一起摔在厚厚的落叶堆里，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你轻点！”卢惜拍了拍身上的叶子，却被顾栀按住手腕，往巷子深处拖。她的手心还带着刚洗完澡的潮气，攥得人心里发暖。

　　穿过三条巷子，绕过那棵老槐树，顾栀在一处爬满爬山虎的旧院墙外停了下来。院墙不算高，墙头的碎玻璃被人敲掉了大半，露出个能容人钻进去的缺口。“从这儿进。”她率先钻了进去，探出头冲卢惜招手，“里面可好玩了。”

　　卢惜跟着钻进去，脚刚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是座废弃的小院子，正中央有棵老石榴树，枝桠上挂着个掉了漆的秋千，墙角堆着些旧花盆，里面竟有几株顽强的牵牛花，在月光下开得正盛。最让人惊喜的是院子尽头的小木屋，窗台上摆着个旧收音机，旁边还堆着几本泛黄的漫画书。

　　“怎么样？”顾栀从帆布包里掏出盏小马灯，点亮时暖黄的光立刻漫开来，“我上周跟二舅来收旧物发现的，他说这是以前看院子的老爷爷住的地方，后来老爷爷搬走了，就一直空着。”

　　卢惜走到秋千旁，轻轻推了一下，秋千吱呀作响，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月光透过石榴树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银。“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这里？”她回头问，看见顾栀正往收音机里塞电池，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猜的。”顾栀按下开关，收音机里传出滋滋的电流声，过了会儿突然飘出段钢琴曲，调子温柔得像月光，“你总喜欢安安静静的地方，这里就很安静。”

　　她走过来，和卢惜并排坐在秋千上。小马灯放在脚边，暖黄的光映着两人交握的手，像浸在蜜里。钢琴曲还在继续，是首不知名的曲子，却让人想起很多温柔的事——雨夜里的红豆沙，老街的糖画，还有顾栀偷偷塞给她的橘子糖。

　　“你看这个。”顾栀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来，里面装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几颗彩色的玻璃弹珠，还有个掉了耳朵的兔子玩偶，“都是我藏在这里的宝贝，现在分你一半。”

　　卢惜拿起那只兔子玩偶，发现它的肚子上用红线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栀”字，针脚乱得像蜘蛛网。“这是你绣的？”她忍不住笑了。

　　“不许笑！”顾栀抢过玩偶抱在怀里，耳朵红得像熟透的石榴，“我第一次绣，扎破了好几次手呢。”她说着，突然拉起卢惜的手，把自己的指尖凑过去，“你看，这里还有疤痕呢。”

　　卢惜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指腹上的小疤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软软的发疼。她突然想起顾栀笔记本里写的，“今天想给卢惜绣个兔子，结果扎到手指了，流了好多血，不过不能告诉她，免得她担心”，原来有些温柔，早就藏在这些看不见的地方。

　　“给你。”卢惜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顾栀手心里。是颗用银色铃铛碎片做的星星，边缘被磨得很光滑，正是顾识宇帮她找到的那枚铃铛，她找工匠把碎片打磨成了星星的形状。

　　顾栀捏着星星，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这是……”

　　“嗯。”卢惜点点头，声音很轻，“我想把它送给你。”

　　顾栀把星星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微微发颤。过了会儿，她突然凑过来，在卢惜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像月光落下来的吻。“卢惜，”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我以前总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天天跟她在一起，现在才知道，是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连星星都想摘给她。”

　　钢琴曲不知何时停了，收音机里开始播放晚间新闻。卢惜靠在顾栀的肩膀上，能听见她有力的心跳，像打鼓似的，和自己的心跳慢慢重合。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石榴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像首温柔的夜曲。

　　“欸，你们看那是什么？”突然有人在墙外喊了一声，吓了两人一跳。顾栀慌忙吹灭马灯，拉着卢惜躲到小木屋后面，透过门缝往外看——是顾识辰和江宴，两人手里都拿着手电筒，正往院子里照。

　　“二舅说这里有野猫，让我们来看看。”顾识辰的声音传来，手电筒的光扫过秋千，“哪有什么猫，估计是他看错了。”

　　“说不定是别的东西。”江宴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手电筒的光突然照向小木屋，顾栀吓得捂住卢惜的嘴，两人的心跳在黑暗中撞在一起，像要蹦出来似的。

　　幸好江宴很快移开了手电筒，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栀松开手，两人都松了口气，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点紧张后的甜。“吓死我了。”顾栀拍了拍胸口，却忍不住笑了，“差点被二哥发现。”

　　卢惜也笑了，月光从门缝里钻进来，照亮顾栀嘴角的梨涡，像盛了两汪甜甜的泉水。她突然想起上次在图书馆看到的画面，顾识辰帮江宴捡书时，两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一起，顾识辰的耳朵红得像火烧，原来有些心意，连藏都藏不住。

　　等确定顾识辰和江宴走远了，顾栀才重新点亮马灯。她拉着卢惜走到小木屋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比想象中干净，靠墙摆着张旧木床，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个相框，里面是位老爷爷和一只大黄狗的合影，笑得满脸皱纹。

　　“我们以后把这里当成秘密基地吧。”顾栀从帆布包里掏出块桌布，铺在木床上，又拿出些零食和饮料，像在布置野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谁都不告诉。”

　　“好。”卢惜点点头，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突然暖暖的。她走到柜子前，拿起那本泛黄的漫画书翻开，里面竟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像个被遗忘的秘密。

　　顾栀铺好桌布，冲她招手：“快过来吃东西。”她打开一瓶橘子味的汽水，递给卢惜，自己则拧开一瓶薄荷味的，“干杯。”

　　两只玻璃瓶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为这个秘密基地举行仪式。汽水里的气泡在月光下不断上升，像无数个小小的心愿，最终破在水面上，留下甜甜的余味。

　　“对了，”顾栀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我今天写了新的日记，念给你听。”

　　她翻开本子，用手指点着字，一字一句地念：“今天的月亮很圆，像卢惜笑起来的眼睛。我带她去了秘密基地，她好像很喜欢，我真开心。以后要跟她在这里看很多次月亮，直到头发都变白。”

　　卢惜的眼眶有点热，伸手夺过本子，在空白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在旁边画了颗小小的爱心。顾栀凑过来看，突然在她的名字旁边画了只小兔子，兔子的耳朵长长的，正依偎着颗星星。

　　“这是你。”她指着小兔子，又指着星星，“这是我送你的星星。”

　　月光透过木窗照在本子上，两个名字挨在一起，像两只手牵在了一起。卢惜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和不安，都在这个月光皎洁的夜晚，被顾栀的温柔一点点抚平了，像被月光吻过的废墟，终于长出了新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鸡叫声。顾栀收拾好东西，拉着卢惜往院子外走。路过秋千时，她突然停下来，在卢惜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像偷了颗月光做的糖：“以后每个满月的晚上，我们都来这里好不好？”

　　“好。”卢惜点点头，看见顾栀的笑容在月光下亮得像烟花。

　　两人钻出院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巷子里飘着早点摊的香味，有卖豆浆的老爷爷推着车走过，铃铛叮当作响。顾栀拉着卢惜的手，在巷子里飞快地跑，像两只怕被人发现的小兽，笑声却像银铃似的，在晨光里荡开。

　　回到顾家时，顾识宇正站在门口等云舒，手里拿着个保温桶，里面是顾妈妈刚熬好的粥。看见她们，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转过头，假装没看见卢惜发梢上的落叶和顾栀嘴角的糖渍——云舒正从巷口走来，手里拿着本诗集，晨光洒在她身上，像蒙了层柔光。

　　而顾识辰的房间亮着灯，窗帘拉开道细缝，能看见他正坐在书桌前做题，江宴站在他身边，手指点着习题册上的某道题，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温柔。书桌上放着两杯没喝完的豆浆，冒着淡淡的热气，像个没说出口的秘密。

　　卢惜和顾栀对视一眼，悄悄溜回各自的房间。关窗前，卢惜看见顾栀冲她挥了挥手，手里捏着那颗银色的星星，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她靠在窗边，摸着发梢上的落叶，突然觉得这个清晨格外美好。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像秘密基地里的月光，像顾栀偷来的吻，像藏在心底的那句“我喜欢你”，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窗外的桂花开得正盛，香味漫进房间，混着晨光的暖，像个甜甜的梦。卢惜知道，从这个夜晚开始，她和顾栀的秘密基地，会装下更多温柔的时光，像被月光吻过的废墟，永远都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