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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乐园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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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园之约》第二章
云舒是被窗外的鸟鸣惊醒的。
她猛地坐起身，阳光正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斑，空气中还飘着雨后潮湿的青草味。昨晚临睡前和顾识宇约好今天下午两点见面的事突然撞进脑海，她手忙脚乱地抓过枕边的手机——上午九点半。还好，不算晚。
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两下，点开和顾识宇的聊天框，最后那条“晚安”还停留在页面底端。她对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分钟，突然想起昨晚发消息时指尖都在发烫，脸颊又开始微微发热。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妈妈不耐烦的喊叫：“云舒！都几点了还不起？你弟的校服还没洗呢！”
云舒皱了皱眉，掀开被子下床。房间很小，靠墙摆着一张旧书桌，上面堆着她从图书馆借的书，桌角的镜子裂了道缝，照出她乱糟糟的头发。她快速套上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抓起梳子胡乱扒拉了两下头发，开门时正撞见妈妈叉着腰站在走廊里。
“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懒成什么样了？”妈妈的目光扫过她，最终落在书桌方向，“又看那些没用的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如早点出去打工，给你弟攒学费。”
云舒没说话，低头往卫生间走。这种话她听了十几年，从最初的争辩到后来的沉默，早就学会了自动屏蔽。卫生间里堆着弟弟的脏衣服，她认命地拿起盆，接水时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倒是亮，就是脸色有点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
她想起顾识宇。昨天在图书馆里，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很细，手指握着笔时指节分明。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头发上，好像有细碎的金粉在闪烁。
“花痴什么呢？”云舒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压下又要冒出来的热度。
洗好弟弟的校服，晾在阳台时，她看见楼下有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说说笑笑地走过，其中一个穿着漂亮的连衣裙，手里还拿着新出的漫画杂志。云舒的目光在那本杂志上停了两秒，又迅速移开——她已经很久没买过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回到房间，她翻开民法典，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的蝉鸣越来越响，她索性合上书，开始琢磨下午穿什么。衣柜里的衣服大多是旧的，只有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是去年生日时姑姑偷偷买给她的，她一直没舍得穿。
“就穿这个吧。”云舒把连衣裙套在身上，站在裂了缝的镜子前转了个圈。裙摆刚到膝盖，领口有小小的蕾丝花边，衬得她皮肤白了些。她满意地点点头，又觉得不太自在，赶紧脱下来叠好，放进书包里——等出门前再换。
中午吃饭时，弟弟云磊抱着个啃了一半的鸡腿，含糊不清地说：“姐，我同学说南城乐园新修了过山车，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啊？”
“想去让爸妈带你去。”云舒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里面只有零星的鸡蛋碎。
“爸妈说没钱！”云磊把鸡腿骨扔到桌上，“你不是考了全校第一吗？学校没给奖金？”
妈妈立刻接话：“就是，我听说考第一有五千块奖金呢？你怎么没说？”
云舒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奖金还没发，而且那是用来交高中学费的。”
“交什么学费？你不是说南城一中免学费吗？”妈妈的声音拔高了，“那钱必须给你弟存着，他明年要上补习班呢！”
云舒咬着嘴唇没说话，匆匆扒完碗里的饭，起身收拾书包。她把民法典塞进去，又犹豫了一下，加了本诗集——说不定等会儿用得上。换好连衣裙，她对着镜子把头发编成简单的麻花辫，垂在肩膀一侧。
出门时，妈妈正在客厅看电视，瞥了她一眼，突然说：“穿成这样给谁看？下午早点回来，别在外头鬼混。”
云舒没回头，拉开门跑了出去。
下午的阳光有点烈，她沿着巷子往外走，快到巷口时，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顾识宇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正低头看着手机。
云舒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脚步也慢了下来。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T恤，搭配卡其色短裤，脚上是白色的运动鞋，比昨天的白衬衫多了几分少年气。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被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嗨！”云舒走到他面前时，声音有点发紧。
顾识宇抬起头，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在她的连衣裙上停留了两秒，才把手里的矿泉水递过来：“给。”
“谢谢。”云舒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赶紧缩回手，把水塞进书包。
“去哪里玩？”顾识宇问，声音比昨天柔和了些。
“我也不知道……”云舒挠了挠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听说南城乐园新开了个项目，去那里？”
云舒眼睛亮了：“好啊！我还从没去过呢！”
说完她又有点后悔——怎么能说自己从没去过？好像显得很没见过世面。
顾识宇却没在意，只是点点头：“那我们坐公交去吧，不远。”
去公交站的路上，两人并排走着，谁都没说话。云舒偷偷用余光看他，发现他走路时脊背挺得很直，步伐不快，但很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他的睫毛很长，落下一小片阴影。
“你……经常来这边吗？”云舒没话找话。
“嗯，我家就在附近的小区。”顾识宇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高层住宅楼，“昨天去图书馆，是想看看高一的教材。”
“哦……”云舒点点头，“我经常去图书馆，那里的书挺全的。”
“以后可以一起去。”顾识宇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云舒耳朵里。
她猛地抬头，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睛很黑，像浸在水里的墨石，看得她心里一慌，赶紧低下头：“好啊。”
公交来了，上车时顾识宇很自然地替她刷了卡。车厢里人不多，他们找了后排的空位坐下。云舒靠窗坐着，看着窗外的街景一点点往后退，偶尔有风吹进来，带着裙摆轻轻晃动。
“你昨天说……你爸妈不太管你学习？”云舒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她其实很好奇，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顾识宇这样的人——看起来温和，却又带着点疏离的清冷。
顾识宇的目光落在窗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们很忙，开了个小饭馆，从早忙到晚，基本没时间管我们。”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妹今年上高一，弟弟上高中一年级，在家里完手机。”
“那你们……”云舒想说“会不会很辛苦”，又觉得不太礼貌。
“还好。”顾识宇笑了笑，这是云舒第一次见他笑，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眼睛里像落了星星，“我妈会在收摊后给我们煮面条，加两个鸡蛋，我妹总抢我的鸡蛋吃。”
云舒也跟着笑起来：“我弟也这样，什么都抢我的。”
“但他上次考试没及格，被我爸揍了一顿，哭着来找我帮他写检讨。”顾识宇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温柔。
云舒突然觉得，原来大家的生活好像也没那么不一样。虽然她的爸妈重男轻女，但顾识宇家也有一堆鸡毛蒜皮的事；虽然她总觉得自己孤单，但顾识宇也要照顾弟弟妹妹。
公交到站时，远远就看见乐园的摩天轮，像个巨大的彩色轮子在转动。门口排队的人很多，大多是情侣和带孩子的家长。顾识宇去买票，云舒站在旁边等他，看到他从钱包里拿出钱时，手指被阳光照得很白。
“走吧。”他把一张票递给她，票面上印着摩天轮的图案。
进了乐园，音乐声和笑声扑面而来。云舒好奇地东张西望，左边是旋转木马，五颜六色的木马随着音乐上下起伏，几个小女孩穿着公主裙坐在上面，笑得一脸幸福；右边是过山车，轨道蜿蜒着伸向高空，偶尔传来刺耳的尖叫。
“先去玩什么？”顾识宇问她。
云舒的目光落在过山车那里，又有点犹豫：“那个……会不会很吓人？”
“试试？”顾识宇挑眉，眼里带着点怂恿的笑意。
排队的时候，云舒的心跳越来越快。前面的人坐上车，随着轨道缓缓上升，到最高点时停了两秒，然后猛地冲了下去，尖叫声震得她耳朵嗡嗡响。
“要不……我们去玩旋转木马吧？”云舒打了退堂鼓。
顾识宇却已经买好了一次性雨衣：“别怕，我陪着你。”
他的声音很稳，像有某种魔力，云舒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坐上车时，她紧张得手心冒汗，顾识宇坐在她旁边，很自然地说：“如果害怕，就抓住我的手。”
云舒刚想说“不用”，过山车突然启动了。她吓得尖叫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的手。顾识宇的手很暖，手指修长，牢牢地回握住她。
风在耳边呼啸，轨道时而俯冲时而翻转，云舒闭着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但握着顾识宇的手，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车停下来时，云舒腿都软了，顾识宇扶着她才站稳。她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气，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
“还好吗？”顾识宇递给她一张纸巾。
云舒接过纸巾擦了擦汗，抬头时对上他的目光，他眼里带着点笑意，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关切。“还行……”她的声音还有点抖。
“去吃点东西吧。”顾识宇指了指不远处的冰淇淋摊。
买冰淇淋时，老板娘笑着说：“你们俩真般配，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云舒的脸“腾”地红了，刚想解释，顾识宇已经付了钱，把草莓味的冰淇淋递给她，轻声说：“快吃吧，要化了。”
他们坐在长椅上吃冰淇淋，阳光透过遮阳伞的缝隙落在他的侧脸上，他吃得很慢，嘴角沾了点白色的奶油。云舒想提醒他，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假装看远处的摩天轮。
“你看，”顾识宇突然指向天空，“有彩虹。”
云舒抬头，果然看到一道淡淡的彩虹挂在天上，七种颜色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她拿出手机，想拍照时，发现顾识宇正看着她，眼神很亮。
“咔嚓”一声，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快门，把他和彩虹一起拍进了照片里。
“你拍我？”顾识宇挑眉。
“不是……我想拍彩虹……”云舒慌忙收起手机，脸颊发烫。
顾识宇没再追问，只是低头笑了笑，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吃完。
下午他们玩了很多项目。旋转木马上，云舒选了一匹白色的木马，顾识宇坐在她旁边的黑色木马上，音乐响起时，他轻轻哼着调子，声音很好听；碰碰车那里，顾识宇故意让她撞了好几次，每次她笑出声时，他的眼睛都会弯成月牙；鬼屋里，她吓得抓住他的胳膊，他一边走一边轻声说“别怕，都是假的”，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
路过抓娃娃机时，云舒停住了脚步。机器里有个兔子玩偶，耳朵长长的，穿着粉色的小裙子，很像她小时候弄丢的那个。
“想要？”顾识宇问。
云舒点点头，又赶紧摇头：“算了，这个很难抓的。”
顾识宇却换了硬币，站在机器前，专注地盯着那个兔子玩偶。他抓了三次都没抓到，云舒劝他：“别抓了，浪费钱。”
他没说话，第四次按下按钮。爪子稳稳地抓住了兔子的耳朵，慢慢升起来，移动到出口时，兔子晃了晃，掉了下去。
“抓到了！”云舒惊喜地叫出声。
顾识宇把兔子递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手心，两人都顿了一下。云舒抱着兔子玩偶，绒毛软软的，像揣了只小兔子在心里，怦怦直跳。
夕阳西下时，他们走到摩天轮下。排队的人很多，大多是情侣，依偎在一起低声说着话。云舒抱着兔子，站在顾识宇旁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和图书馆里闻到的一样。
“听说在摩天轮最高点许愿，会实现。”前面有个女孩对男朋友说。
云舒心里一动，偷偷看了顾识宇一眼，他正望着远处的夕阳，侧脸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很柔和。
坐上摩天轮的轿厢，随着高度上升，乐园的景色一点点铺展开来。彩色的屋顶，蜿蜒的轨道，还有远处的街道和楼房，都变得很小。云舒把脸贴在玻璃上，看得入了迷。
“你看那边。”顾识宇指向窗外。
云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夕阳正落在南城一中的教学楼顶，金色的光芒覆盖了整栋楼，像一座发光的城堡。
“我们以后就在那里上学了。”顾识宇的声音很轻。
“嗯。”云舒点点头，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期待。
轿厢升到最高点时，停了下来。外面的天空变成了温柔的橘粉色，远处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像散落的星星。
“你有什么愿望吗？”云舒小声问。
顾识宇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轿厢里的灯光很暗，他的眼睛却很亮，像盛着刚才看到的星星。“有。”他说。
“是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云舒的心跳都快停止了。然后，他轻轻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我的愿望是……以后能经常和你一起去图书馆。”
云舒愣住了，抬起头时，正好撞进他的目光里。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深潭里的水，温柔又汹涌。
她的脸颊突然变得滚烫，赶紧低下头，假装看怀里的兔子玩偶，嘴里胡乱地说：“好啊……我也经常去图书馆的……”
摩天轮慢慢下降，轿厢里的沉默没有尴尬，反而有种甜甜的味道在弥漫。云舒偷偷抬头，发现顾识宇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又赶紧移开，像两只受惊的小鹿。
走出乐园时，天已经黑透了。门口的路灯亮着，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顾识宇送她回家，走到巷口时，云舒停下脚步。
“今天……谢谢你。”她说。
“不客气。”顾识宇看着她，“这个给你。”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漫画杂志，递给她，“刚才路过书店看到的，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云舒接过杂志，正是早上看到的那本新出的。她的眼眶突然有点热，捏着杂志的手指微微发抖：“你怎么知道……”
“猜的。”顾识宇笑了笑，“快进去吧，晚了阿姨该担心了。”
云舒点点头，抱着兔子玩偶和漫画杂志，转身往巷子里走。走了两步，她回过头，看到顾识宇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金边。
“顾识宇！”她鼓起勇气喊他的名字。
“嗯？”
“明天……一起去图书馆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眼睛里的星星又亮了：“好啊，我去接你。”
云舒跑回家，关上门的瞬间，靠在门板上，手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怀里的兔子玩偶软软的，漫画杂志的封面闪闪发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识宇发来的消息：
“晚安。今天很开心。”
云舒看着那行字，笑出了声。她回复：“晚安。我也是。”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书桌上的民法典上，也落在那本崭新的漫画杂志上。云舒抱着兔子玩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顾识宇的样子——他笑的时候，他认真抓娃娃的时候，他在摩天轮上看着她的时候。
她拿出手机，点开下午拍的那张照片。照片里，顾识宇站在彩虹下，微微侧着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云舒把这张照片设成了聊天背景，然后抱着手机，在满是甜味的期待里，慢慢睡着了。
巷口的路灯下，顾识宇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开。他的手里还握着刚才买冰淇淋时找的零钱，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妹妹发来的消息：“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妈煮了面条，给你留了鸡蛋。”
他回复：“马上就回。”
走在路上，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他低头笑了笑，脚步轻快得像踩着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