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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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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犹豫从来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是对于男人来讲,那只会使人变得畏缩怯懦。
所以杨腾飞从来都是个果断干脆的人,最腻歪那些婆婆妈妈。
然而对于柳烟行,他却变得犹豫了,既没法拒绝那人的温柔体贴,也没法接受那人的满心爱恋。于是,他下意识的选择逃避。
可杨腾飞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两人间的纠缠,却忘了现今的柳烟行在这里是作为韩衣存在的,他的去留,不仅关系到他,也关系到整个飞龙门。
门主之位,下代执掌人,这些事都需要一个痛快的决定。
众师伯师叔端坐大厅,杨腾飞则与一群师兄弟们站在两旁,等候训话。
这种训会几乎每个月都举行一次,无非是处理门中一些需要大家共同商讨的事宜,还有教导下代弟子的武功和学习。
可今日不同,门主已逝,这次的训会主要为了选出新任门主。
因此原本寂静沉默的会场在安静的表面流露出隐隐的紧张与兴奋,所有门徒都无比关注下任掌权的会是何人。
飞龙门的夏正远,也就是杨腾飞的大师伯,当先发话,“去请韩衣公子过来。”
底下一片哗然,然而只低低几声,便被夏正远凌厉的眼神打断。
杨腾飞的三师伯,飞龙门中一贯温和慈爱的聂清云开口解释,“今日本就为下任门主的筛选而来,韩衣公子远道而来,又身份特殊,如果不出席实在说不过去。大家便等等吧。”
一番话下来,杨腾飞也不禁低头静候,内心却百味陈杂,实难分辨。
只好跟随众人默默等那个焦点人物出来。
顾盼生姿的一双眼,在这么多人的默默注视下仍旧显得光艳动人,倒是脸上微微带笑的乖巧模样有些陌生,杨腾飞一晃神间,那人已行至厅中,站定面对众人。
“叔叔伯伯叫小侄儿前来有什么吩咐?”恭敬的声音配上谦和的神态,全然是知进退懂分寸的后生晚辈。
果然,一项严厉的大师伯也微微露出赞许目光,淡淡吩咐道,“门中有些事情商量,关于你爹爹,便把你叫了来,一同听着吧。”
规规矩矩应了声,柳烟行退到一旁,站在杨腾飞的对面,垂首静立。
刚刚有些热闹的会场顷刻间又冷清了下去,众人都低了头,默不作声的站着,倒显得偌大的厅堂空荡了起来。
三师伯聂清云一项是负责训会的,见大家都静了下来,便清清嗓子说话了。
“今天的训会,是要选个门主的。”第一句话,便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大家也都知道,这事儿有我们几个师兄弟操心,按说是不用再麻烦这么一遭的。”
“但韩衣公子突然出现,这事儿又变得稍稍复杂了些,我们六人商量多日未果,五师弟便提议拿到训会上来解决。一是听听大家的看法,二是不能让人说我们飞龙门独断专裁,欺负了小辈去。”
这番话娓娓道来,语调平和温厚,仍是如聂清云平时说话一般,但里面的厉害众人又岂会不知?
杨腾飞默默看向从小就喜欢自己的聂清云,他刚刚说的不欺负了小辈去,分明是说给柳烟行听的。生怕到时候门主之位传到自己这里,外界说些闲言闲语,自己被指控上不是正统继承人的骂名。
三师伯自然是疼惜自己的,不过这话说得有点过。
毕竟,那么说一个投奔过来无依无靠的青年,有些刻薄。何况他什么都没做错。
杨腾飞看向面无表情的柳烟行,又不禁骂自己糊涂,这分明不是那个千里寻父的韩衣,他即使被这么说也不会觉得委屈心酸,自己这样担心,倒显得多余了。
只分神的这么一会儿,几位师伯说得便没怎么听清。
不过大概内容还是明白了的,无非是场面话,非要在众人面前讨个公平的意思。
其实还不是给他争这门主之位。
杨腾飞心里明白,他们对这外来青年好则好已,但孰轻孰重还分得清。
更何况门主之位早就订下,又岂容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呢?
因此他也不多说话,只是静立在侧,等待这事儿顺顺当当的解决,再按部就班的去当新门主。
可万事都很难一帆风顺的。
当外头的喧闹起来时,已然来不及感慨了。
一群人突然闯入,为首一人却笑容满面,好似做客串门般亲切,居然还一路对众人点头示意。
待走得近了,才开口,“这是我的疏忽了,竟忘记提前向门中几位前辈打声招呼,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才是。”举手投足间,一派书生气,末了的作揖更显出几分不通江湖的秀才习气。
但飞龙门几个老人已全部起身,夏正远沉声开口,“老朽眼拙,不知阁下何方高人?”
年轻人立刻表示恭谨之色,略躬身,才道,“贱命不足挂齿,江湖上人送了个诨号,勉强入得了耳。便称呼晚辈儒生吧。”
只这一句,众人皆动容。
天下儒生何其多,奈何眼前这个不是普通读书作诗的儒生,而是江湖上无人不知的玲珑山庄庄主,儒生。
说起玲珑山庄,其实并不可怕,那只是一处住所,单单纯纯的住着个儒生。
可那里却吸引着江湖多少人,一次次去仰望,膜拜,耗尽心血想靠近一点。
那儿藏着世间最神奇的医药,最致命的毒药,最锋利的兵器。
这三点,在江湖中,便是人人觊觎的宝藏。
而儒生,偏是这宝藏的主人。谁敢不给他几分面子?
建帮立派的根源,都是这人提供的,江湖上又有谁能抛开了医药,毒药,武器?
因而飞龙门的夏正远,也即刻就迎了出来,不但不可能怪罪人家擅闯私人门派,还要大大方方请进厅堂,端茶送水敬为上宾。
这,便是宝藏的魅力。
这边请儒生入了上座,奉了热茶,夏正远与聂清云对视一眼,还是聂清云微一行礼,翩然上前。
“不知玲珑主人来此所为何事呢?”聂清云声音柔和,态度亲切,如此直接问不显突兀,反而显出谦谦君子,坦荡胸襟的意思。
儒生便先微微颔首,才开了口,“既然主人磊落快语,晚辈也不好扭捏作态,这次来是因为一个朋友。”
“哦?”聂清云微笑,“倒不知我飞龙门好大的面子,竟有玲珑主人的朋友在此。”
儒生仍是谦恭的神色,略扫一眼,便开口唤道,“小韩,快过来给我介绍一下。”
“这便是几位叔叔伯伯,这些日子烦劳他们照顾了,对我都是极好的。”微微笑着的脸仍是带点乖巧的顺从,可杨腾飞却越发觉得这笑是陌生的了,连带着这笑脸的主人也变得陌生起来。
思绪飘来飘去却没个具体的念头,只听儒生仍旧一把谦恭的声音,淡淡的说了句,“小韩这次能当上飞龙门的门主,我自然是要来恭喜的。”
什么?杨腾飞猛然抬头。
却看几位师伯师叔也面露惊色。
一直没说话的飞龙门排行第二,也就是杨腾飞的师傅,余洋沉声说,“抱歉,我们还没打算让韩衣公子做门主之位。”
“可按照规矩来,的确是小韩比较合适。”儒生丝毫不为余洋的态度生气,还是淡淡笑着。
“飞龙门的规矩,玲珑主人怕是不如我们自己清楚。”余洋身边又一个高大男人说话,却原来是杨腾飞的五师叔,夏正修。
“小生确实不清楚,但父业子承这个道理,还是自小就懂了的。”
“韩衣公子身世复杂,恐怕……”
“小韩他身家清白,没什么复杂的,当年抛下他不顾的父亲今日只把属于他的位置还给他,难道还不算公允?”
谈到后来,明显便各执一词,这儒生偏巧受不得人侮辱朋友似的,一劲儿辩白,硬生生把黑的说成白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杨腾飞不禁苦笑,最疼爱他的两人,他的师傅和五师叔,都为他的门主之位站出来说话了,甚至对天下门派都给三分面子的玲珑主人儒生也如此不敬。
场面有些绷紧,儒生带来的人已经隐隐从门外向大厅靠近。
杨腾飞看向斜对面的柳烟行,仍是微微低垂着头,站在儒生和几位师伯中间几乎没有存在感,可偶尔闪烁的眼眸又隐隐透些看戏的笑意。
虽然觉得可爱,可更加觉得可恶。
明明只是冒充的角色,又为什么如此真的演出一场戏?抢夺这对他来讲根本用不上的门主之位?
杨腾飞想质问,却轮不到他开口。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的家事。”夏正修冷冷的说,送客之意也隐隐透出来。
“这样轻率决定总是不好的,为什么不再商量商量呢?”儒生语气不温不火,仍旧带点礼貌的笑意。
“本来事情就没定下来,自然是要去商量的。”聂清云这时接过话来,略一沉吟,接着道,“那就这样吧,今天就先散了,等我们商量好了再交待吧。”
然而儒生却只是笑笑,并不起身离开。
“聂前辈这么讲,也是对的。但这事,还是有些不同的。我想,既然当初决定开训会的时候讲清楚,就是要众人都在的时候说个明白。商量什么的,如果不方便当面讲出来,也可以去开个秘密小会议什么的。不过,今天的事儿,就不要拖到明天了吧。”
说完又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摆明就是等着看结果的架势。
几位老人家给这年轻后辈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道理给人占尽了,再说下去也争不出什么所以然,几人眼神沟通一番,便由夏正远开口,“韩衣,从头至尾,我们都忽略了问问你,这门主之位你想要吗?”
现场突然静下来,似乎很多人都等着这个答案,似乎这是个很重要的答案。
杨腾飞也在等待,紧盯着那个人,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让他可以稳定已经有些慌乱的心,让他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一直盯着那双眼,想看清里面盛满的情绪。
他一直盯着那双唇,等待着里面吐出的仍是甜蜜的温柔的话。
然而,柳烟行的眼里是执着坚定,然后那双薄唇轻启,给了他个答案,“子承父业,我也希望不让爹爹有遗憾。”
“你说什么?”杨腾飞心里想的同时嘴上也问了出来。
直到这时,周围人才有所轰动的看着对视的他们。
终于,等待还是值得的,静默了一上午的众人都在想,这激烈的门主之争,正式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