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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自由 ...

  •   晨光渗进窗帘的缝隙时,阮隅棠已经醒了。
      他侧卧在床上,后背的伤痕与床单摩擦,泛起细密的刺痛。周北灼的手臂仍横在他腰间,沉甸甸的像一道枷锁。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止痛药,杯沿有半枚指纹,是周北灼凌晨离开前留下的。
      阮隅棠盯着那杯水看了很久,突然伸手。
      “啪!”
      玻璃杯砸在地上,水花四溅,碎片像星辰般散落。
      门几乎是在同一秒被推开。周北灼站在门口,西装革履,领带却还没系,松散地挂在脖子上。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又移向阮隅棠的脸。
      “手滑了?”他问,语气平静得可怕。
      阮隅棠撑着床沿慢慢坐起来,腕骨传来尖锐的疼痛,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故意的。”他说。
      周北灼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走进来,皮鞋踩过玻璃碎片,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最终停在床边,俯身捏住阮隅棠的下巴。
      “看来昨晚的教训还不够。”
      阮隅棠仰头看他,忽然也笑了。那笑容苍白破碎,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
      “你还能怎么罚我?”他轻声问,“打断我的腿?还是把我锁在地下室?”
      周北灼的拇指摩挲着他的唇角,眼神暗沉:“你以为我在乎的是你的身体?”
      他忽然松开手,转身走向衣柜,从最底层取出一个黑色金属箱。箱盖打开的瞬间,阮隅棠的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是一排注射器。
      “知道这是什么吗?”周北灼取出一支,液体在玻璃管中微微晃动,泛着诡异的蓝光,“能让你安静下来的好东西。”
      阮隅棠的呼吸急促起来,本能地向后缩,可周北灼已经扣住他的手腕,针尖抵上臂弯的静脉。
      “不……”他的挣扎虚弱无力,脱臼过的手腕使不上劲,只能眼睁睁看着针管里的液体一点点推入血管。
      冰冷的麻木感顺着血液蔓延,像一场缓慢的窒息。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周北灼的脸在眼前分裂成重影。
      最后失去意识的瞬间,他听见周北灼在耳边低语:
      “我在乎的是你的灵魂……所以我要亲手打碎它。”
      阮隅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站在一片雪白的荒野上,远处有一座玻璃房子,里面关着无数只飞鸟。他想走过去,可每迈一步,脚下就渗出鲜血,染红整片雪原。
      玻璃房子里,周北灼正在给那些鸟一只只剪去翅膀。
      “飞不起来的鸟,才最漂亮。”他笑着说。
      阮隅棠猛地惊醒。
      他躺在卧室的床上,窗外已是深夜。后背的伤痕结了痂,一动就扯得生疼。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冷冷地铺在地板上,照出一个人影。
      周北灼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醒了?”他吐出一口烟雾,嗓音沙哑。
      阮隅棠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药物的副作用让他的肌肉像灌了铅,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周北灼掐灭烟,走到床边,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掌心冰凉,像一块寒铁。
      “饿不饿?”
      阮隅棠闭上眼,拒绝回应。
      周北灼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让人煮了粥,你最喜欢的鸡丝粥。”
      阮隅棠突然睁开眼,声音嘶哑:“……下药了?”
      周北灼笑了:“聪明。”
      他起身离开,很快端着一碗粥回来。米香混合着鸡丝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本该勾起食欲,却让阮隅棠胃里一阵翻涌。
      “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周北灼坐在床边,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
      阮隅棠盯着那勺粥,突然抬手打翻。
      滚烫的粥泼在周北灼手上,瞬间烫出一片红痕。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周北灼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抬头,眼神阴鸷得吓人。
      “很好。”他轻声说。
      下一秒,他一把扯开阮隅棠的衣领,将剩下的半碗粥直接浇在他胸口。滚烫的液体顺着皮肤滑下,阮隅棠闷哼一声,手指死死攥住床单。
      “疼吗?”周北灼俯身,舔去他锁骨上的一滴粥,“这才叫下药。”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捏住阮隅棠的下巴强行塞进去。
      “咽下去。”
      阮隅棠咬牙不松,周北灼便掐住他的鼻子,直到他缺氧不得不张嘴呼吸时,将药片推进他喉咙深处。
      “咳……!”阮隅棠剧烈咳嗽起来,药片却已经滑入食道。
      周北灼松开手,满意地看着他喘息:“这次是助眠的……下次就不一定了。”
      药物的效力来得很快。阮隅棠的眼皮越来越沉,视野逐渐模糊。最后闭眼前的画面,是周北灼站在月光下,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粥渍。
      像在擦拭一件艺术品。
      再次醒来时,房间里多了两个人。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检查他的瞳孔,另一个是陌生中年女人,手里端着托盘。见他醒了,医生转头对周北灼说:
      “体征正常,但长期用药会导致神经系统损伤,建议减少剂量。”
      周北灼靠在墙边,闻言点了点头:“出去吧。”
      医生和女人离开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阮隅棠试着动了动手指,这次力气恢复了一些。他撑着床慢慢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成了柔软的棉质睡衣,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医用护具。
      “怕你伤到自己。”周北灼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温水,“喝掉。”
      阮隅棠没接。
      周北灼也不恼,将杯子放在床头,突然说:“阮临月住院了。”
      阮隅棠猛地抬头。
      “别紧张,只是车祸。”周北灼微笑,“当然,如果再有下次,就不一定是意外了。”
      阮隅棠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
      “畜生……”
      周北灼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为你当畜生,我很荣幸。”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阮隅棠坐在餐桌前,小口啜饮着一杯热牛奶。他的指尖贴着杯壁,被烫出淡淡的粉色,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迟迟没有松开。
      周北灼坐在他对面,正在看一份财经报纸,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却时不时扫向阮隅棠。
      “牛奶太烫了?”他突然开口。
      阮隅棠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还好。”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像一片羽毛扫过耳膜。周北灼的眸色深了几分,放下报纸,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杯子。
      “我帮你吹凉。”
      他低头,薄唇贴近杯沿,轻轻吹了几下。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的轮廓。阮隅棠安静地看着,眼神温顺得像只家猫,只有藏在桌下的左手死死掐着大腿,才勉强维持住这副乖巧的表象。
      周北灼将杯子推回他面前,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手背:“尝尝。”
      阮隅棠低头抿了一口,抬起眼时,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好喝。”
      他的声音软得不像话,甚至还带着一丝刻意的甜腻。周北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最近怎么这么乖?”
      阮隅棠任由他摸着,甚至微微偏头,将脸更贴向他的掌心。他的皮肤很凉,像一块温润的玉。
      “想通了。”他轻声说,“与其受苦,不如让你开心。”
      周北灼的拇指摩挲着他的唇角,忽然笑了:“撒谎。”
      他的语气笃定,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带着某种愉悦。阮隅棠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我没有。”
      周北灼低笑一声,突然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拉近。两人的呼吸交融,近到能数清彼此的睫毛。
      “你知道吗?”周北灼的嗓音低沉,“你每次撒谎的时候,右眼会比左眼多眨一次。”
      阮隅棠的呼吸一滞。
      周北灼却已经松开手,重新拿起报纸,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今天有个会议,晚上可能回来得晚。你乖乖的,别让我担心。”
      阮隅棠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杯沿打转。
      周北灼离开后,别墅安静得像座坟墓。
      阮隅棠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辆黑色轿车驶出铁门,消失在盘山公路的拐角。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
      脸上的温顺神色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麻木的空白。
      他转身走向书房——这是周北灼最近才允许他自由进出的地方,前提是他必须在监控下活动。
      书架上的书排列得整整齐齐,大多是晦涩难懂的金融和法律著作。阮隅棠的手指划过书脊,最终停在一本厚重的《刑法典》上。
      他抽出书,翻到“非法拘禁”那一章,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条文。
      “第二百三十八条……”他无声地默念,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这些文字他早已烂熟于心,可有什么用呢?法律对周北灼而言不过是一张可以随意扭曲的废纸。
      他将书塞回去,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沓白纸和铅笔。周北灼允许他画画,但每张画作都必须经过检查才能保留。
      阮隅棠坐在书桌前,铅笔在纸上轻轻滑动。他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运转着,将这一幕如实记录下来。
      晚上十点,周北灼回来了。
      他推开卧室门时,阮隅棠正靠在床头看书。暖黄的床头灯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看起来温顺又无害。
      “还没睡?”周北灼松了松领带,走到床边。
      阮隅棠合上书,仰头看他:“等你。”
      他的声音很软,带着一丝困倦的鼻音。周北灼的目光落在他的睡衣领口——那里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
      “画的什么?”周北灼突然问。
      阮隅棠眨了眨眼,从床头柜拿出那幅画递给他。画上是两只交颈的天鹅,线条柔和,意境恬静。
      周北灼接过画,指尖轻轻抚过纸面:“为什么画这个?”
      “想起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阮隅棠轻声说,“市中心的那个天鹅湖。”
      周北灼的眼神微动。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他们刚确定关系,阮隅棠还是个会对着野餐便当拍照发朋友圈的大学生。
      “你还记得。”
      阮隅棠点点头,突然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口:“……抱。”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像是演练了千百遍。周北灼的呼吸一滞,随即俯身将他搂进怀里。阮隅棠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能听见他加速的心跳。
      “今天怎么这么黏人?”周北灼的声音有些哑。
      阮隅棠没有回答,只是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他的发丝扫过周北灼的下巴,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周北灼收紧手臂,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谁都没有说话。
      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
      深夜。
      周北灼站在书房里,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回放。画面中,阮隅棠乖巧地画画、看书、等他回家,甚至主动索要拥抱。
      一切都完美得不像话。
      他点开另一个窗口,调出书房的监控录像。画面中的阮隅棠正在翻看《刑法典》,指尖停留在“非法拘禁”的条款上。
      周北灼笑了。
      他关掉电脑,走回卧室。阮隅棠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而绵长。周北灼坐在床边,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演技进步了。”他低声说,语气近乎温柔。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在阮隅棠的睡颜上。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做一个不安的梦。
      周北灼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但还不够好。”
      晨光熹微,厨房里飘出煎蛋的香气。
      阮隅棠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手腕轻翻,锅里的煎蛋便乖巧地翻了个面,边缘煎得金黄酥脆。
      他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事实上,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为周北灼准备早餐。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双温热的手臂环上他的腰。周北灼的下巴抵在他肩头,呼吸拂过耳畔:“好香。”
      阮隅棠微微侧头,嘴角扬起一抹温软的笑:“马上就好了,你先去坐着。”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周北灼没动,反而收紧了手臂,鼻尖蹭过他的颈侧:“不急。”
      锅里的煎蛋发出滋滋的声响,油星溅到阮隅棠手背上,烫出一小片红痕。他轻轻“嘶”了一声,周北灼立刻抓过他的手,眉头微蹙:“疼不疼?”
      阮隅棠摇摇头,将手抽回来:“没事。”
      他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温顺又乖巧。周北灼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低头,在他手背的红痕上落下一个吻。
      “下次我来做。”
      阮隅棠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关火,将煎蛋盛进盘子里。蛋黄微微颤动,像一颗将破未破的琥珀。
      餐桌上,周北灼慢条斯理地切着煎蛋,目光却始终落在阮隅棠脸上。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问。
      阮隅棠小口喝着牛奶,唇边沾了一圈奶渍:“想画画。”
      “画什么?”
      “你。”阮隅棠抬起眼,眸子里映着晨光,亮得惊人,“可以吗?”
      周北灼的指尖在杯沿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眼神深了几分,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当然。”
      他伸手,拇指擦去阮隅棠唇边的奶渍,指腹在他下唇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收回。
      “我晚上回来当你的模特。”
      阮隅棠点点头,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周北灼离开后,别墅又恢复了寂静。
      阮隅棠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辆黑色轿车驶远,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最终归于平静。他转身走向画室,脚步很轻,像一只踮着脚走路的猫。
      画室里,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将画架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阮隅棠坐在画架前,拿起铅笔,在纸上轻轻勾画。
      他的笔触很稳,线条流畅而精准。画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不是周北灼,而是一个模糊的侧脸,线条凌乱,像是被刻意抹去了特征。
      阮隅棠画得很专注,连时间流逝都没有察觉。直到夕阳西沉,画室里暗了下来,他才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画纸上的人影已经被涂黑,只留下一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
      阮隅棠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很久,突然拿起橡皮,一点一点将它擦去。
      晚上八点,周北灼回来了。
      他推开画室的门时,阮隅棠正靠在窗边看书。听到声响,他抬起头,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像是被点亮了一般。
      “你回来了。”
      周北灼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眼画架:“画呢?”
      阮隅棠合上书,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画坏了……撕掉了。”
      周北灼挑眉:“怎么坏了?”
      “怎么画都不像你。”阮隅棠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想把你画得更好看一点。”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耳尖微微泛红,像是真的在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懊恼。周北灼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他伸手揉了揉阮隅棠的发顶,语气宠溺:“明天再画。”
      阮隅棠点点头,顺势靠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饿不饿?”周北灼问。
      “嗯。”
      “想吃什么?”
      阮隅棠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你做的意面。”
      周北灼低笑一声,捏了捏他的鼻尖:“好。”
      厨房里,周北灼正在煮意面。他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动作娴熟得像是在进行某种艺术创作。
      阮隅棠坐在餐桌旁,双手托腮,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很软,带着几分崇拜,像是看着什么遥不可及的神明。
      周北灼回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看什么?”
      阮隅棠眨了眨眼,声音轻软:“你好看。”
      周北灼的眸色一深,突然放下勺子,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餐桌两侧,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再说一遍。”
      阮隅棠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躲闪:“你好看。”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是某种虔诚的告白。周北灼的呼吸一滞,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很温柔,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阮隅棠闭着眼,手指轻轻揪住他的衣角,乖顺地承受着。
      直到锅里的水沸腾出声,周北灼才松开他,拇指蹭过他微微红肿的唇瓣:“面要糊了。”
      阮隅棠点点头,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深夜,阮隅棠躺在床上,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
      周北灼睡着了,手臂却仍牢牢环着他的腰,像是怕他在梦中消失。阮隅棠静静地躺着,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上。
      他的眼神很空,像是透过月光在看什么更遥远的东西。
      良久,他轻轻闭上眼,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清晨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缓慢地流淌进卧室。
      阮隅棠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他的手很白,几乎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指尖微微发颤,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
      药效又开始了。
      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水和一粒白色药片,那是昨晚周北灼看着他吞下去的“维生素”。
      阮隅棠盯着那杯水,水面平静得像一块冰,倒映出他模糊的、扭曲的脸。
      门被轻轻推开,周北灼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他穿着家居服,头发微微凌乱,看起来温柔又无害,像是任何一个关心恋人的普通男人。
      “醒了?”他坐到阮隅棠身边,将牛奶递过去,“喝掉,对胃好。”
      阮隅棠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掌心。他低头抿了一口,牛奶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却让他喉头微微发紧。
      “谢谢。”他轻声说,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周北灼伸手抚过他的发梢,指尖轻轻梳理着那些微乱的卷发:“昨晚睡得好吗?”
      “嗯。”阮隅棠点点头,眼神温顺得像只被驯服的鹿,“你抱着我,很暖和。”
      这句话像是取悦了周北灼。他低笑一声,拇指蹭过阮隅棠的唇角,擦去那点并不存在的奶渍:“今天想做什么?”
      阮隅棠歪着头想了想,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想画画。”
      “画什么?”
      “你。”阮隅棠抬起眼,眸子里盛着虚假的星光,“可以吗?”
      周北灼的指尖一顿,随即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脸。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交融,阮隅棠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乖巧的倒影。
      “当然可以。”周北灼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愉悦的沙哑,“我的小画家。”
      画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木质地板镀上一层金色。
      阮隅棠坐在画架前,铅笔在纸上轻轻滑动。他的动作很慢,每一笔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线条却流畅得不可思议。
      周北灼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姿态放松,目光却始终锁在他脸上。
      “为什么一直看我?”阮隅棠轻声问,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你好看。”周北灼学着他早上的语气,嘴角勾起一抹笑。
      阮隅棠的睫毛颤了颤,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这不是演技,药物让他对周北灼的每一句话都产生生理性的依赖和愉悦。
      他的心跳加速,指尖微微发热,像是被灌了蜜糖的傀儡,连反抗的念头都变得模糊不清。
      “别逗我……”他小声嘟囔,声音软得像撒娇。
      周北灼起身走到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低头看向画纸。画上的他已经有了雏形,眉眼深邃,唇角带笑,温柔得不像话。
      “这是我?”
      阮隅棠点点头,仰起脸看他:“喜欢吗?”
      周北灼没说话,只是俯身吻了吻他的发顶。这个吻很轻,却让阮隅棠的心脏猛地收缩,一股暖流从胸腔蔓延到四肢百骸。
      药物的作用。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午后的阳光变得慵懒,阮隅棠靠在沙发上看书,周北灼坐在一旁处理文件。
      室内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
      阮隅棠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的思维像是被裹在一层棉花里,迟钝又温吞,连愤怒都变得模糊不清。
      “累了?”周北灼突然问,手指抚上他的后颈,轻轻揉捏着。
      阮隅棠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像只被顺毛的猫:“有点。”
      “睡一会儿?”
      “嗯。”
      他顺从地躺下,头枕在周北灼的腿上。对方的手指穿行在他的发间,轻柔地梳理着,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抚。阮隅棠闭上眼,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药物的副作用让他昏昏沉沉,意识像一艘漂在温水上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
      在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周北灼俯身,唇瓣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那句话像一滴冰水,坠入他混沌的脑海。
      “就这样永远乖下去吧。”
      阮隅棠的心猛地一颤,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夜幕降临,阮隅棠站在浴室镜子前,盯着里面的自己。
      镜中的男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唇却泛着不自然的红润。他的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只有嘴角仍保持着微笑的弧度。
      药物的效果正在消退,理智像退潮后的礁石,一点点浮出水面。
      阮隅棠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指。他捧起一捧水,狠狠拍在脸上,试图洗去那种黏腻的、被操控的感觉。
      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像无声的眼泪。
      门外传来脚步声,阮隅棠迅速擦干脸,换上那副温顺的表情。
      “隅棠?”周北灼敲了敲门,“没事吧?”
      “没事。”阮隅棠打开门,嘴角扬起一抹笑,“只是有点困。”
      周北灼打量着他的脸,伸手抚上他湿润的鬓角:“洗澡?”
      “嗯。”
      “一起?”
      阮隅棠的指尖微微发抖,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水汽氤氲的浴室里,周北灼的手指划过。他后背的伤痕,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在热水的冲刷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还疼吗?”
      阮隅棠摇摇头,乖顺地靠在他怀里:“不疼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消散在蒸汽中。周北灼低头吻了吻他的肩膀,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牢牢锁在怀里。
      “我爱你。”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捅进阮隅棠的心脏。药物的余韵让他无法控制地颤抖,眼眶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那不是感动,是恐惧。
      因为就连这份“爱”,也是药物制造的幻觉。
      清晨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
      阮隅棠站在落地镜前,慢条斯理地扣着衬衫的纽扣。
      他的手指很白,骨节分明,在晨光下像一件精致的瓷器。
      镜中的男人眉眼温顺,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昨晚浴室里的崩溃从未发生过。
      药效又开始了。
      周北灼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两顶渔夫帽。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色亚麻衬衫,袖口挽到手肘,看起来休闲又慵懒,像是任何一个准备带恋人出游的普通男人。
      “准备好了吗?”他走到阮隅棠身后,将一顶帽子轻轻扣在他头上。
      阮隅棠透过镜子看他,眼神柔软:“嗯。”
      周北灼的手指在他颈后流连,轻轻摩挲着那个金属项圈,现在它被巧妙地设计成了一条choker,看起来像是时尚单品,只有触碰时才能感受到内里的电子元件。
      “今天怎么突然想去看海?”
      阮隅棠转过身,仰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就是……突然想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周北灼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好。”
      海风咸涩,带着潮湿的凉意,吹乱了阮隅棠的额发。
      他站在游艇的甲板上,双手扶着栏杆,眺望远处深蓝色的海平线。
      阳光洒在海面上,碎成无数金色的光点,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周北灼从身后走近,将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风大,别着凉。”
      阮隅棠回头,冲他笑了笑。他的眼睛映着海水的蓝,清澈得近乎透明,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真的很快乐。
      “谢谢。”他轻声说,手指拢了拢外套的领口。
      周北灼站在他身侧,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阮隅棠没有抗拒,甚至顺从地靠在他肩上,发梢蹭过他的下巴。
      “冷吗?”周北灼问。
      阮隅棠摇摇头,目光依旧望着远处:“不冷。”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游艇缓缓驶向深海,四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蓝。阮隅棠忽然开口:“北灼。”
      “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周北灼低笑一声,指尖缠绕着他的一缕头发:“当然记得。美院的长廊,你画的肖像没有眼睛。”
      阮隅棠也笑了,眼神却有些恍惚:“那时候……你真好看。”
      周北灼捏了捏他的耳垂:“现在不好看?”
      阮隅棠没有回答,只是仰起脸,轻轻踮起脚。
      他的唇贴上周北灼的嘴角,像一片羽毛拂过,短暂得几乎像是一个错觉。
      周北灼怔住了。
      这是阮隅棠第一次主动吻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阮隅棠已经退开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塞进他手里。
      “给你的。”他说。
      周北灼低头看了眼信封,上面什么也没写,只有一角被阮隅棠的指尖捏得微微发皱。他皱眉,刚想开口。
      阮隅棠却突然翻身越过栏杆,站在了游艇边缘。
      海风呼啸,吹起他的衣摆,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他带走。
      “隅棠!”周北灼猛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阮隅棠站在栏杆外,回头看他,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周北灼,”他轻声说,“我要飞向自由了。”
      然后,他松开了手。
      像一只终于挣脱牢笼的鸟,坠入深海。
      海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又很快归于平静。
      周北灼站在甲板上,手里还攥着那封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停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
      “阮隅棠!!!”
      他的嘶吼被海风撕碎,散成无声的碎片。
      没有人回应。
      只有海浪依旧翻涌,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嘲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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