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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李霁月红着脸,没有回话,方才发生的事像一艘航海的巨轮猛而调转方向冲入内陆,强烈的碰撞制造出一处无人填补的大坑,导致她的大脑还在蒙圈,完全不知所措。
而纪眠风却误把李霁月的沉默当作羞涩的默许。
当他们如夫妻般躺在床上时,李霁月大脑闪过管事嬷嬷的身影和话语——
“你以为你生母是什么人,她是下九流的贱胚子,日日都雌/伏在男人身下!”
“你就和她一样,都是下贱胚子!”
不要!不要!她不要成为那样的女人!过往的阴影笼罩着李霁月,就如同纪眠风此时此刻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一般,她似不堪重负的猛地推开了纪眠风。
“我不要和你做这种事情。”
话音刚落,李霁月裹紧了身上的衣物,神情冷淡而坚毅的下了床。
纪眠风被李霁月推搡了一把,一时间愣住了——不要和他做这样的事情?李霁月在抗拒他。意识到这点后,纪眠风起身问道:“你这是何意?我做错什么了吗?”
李霁月整理了思绪,开口道:“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你娶我、救我出李家,这些我都很感激,但这只是恩情,我没办法以你夫人的身份回馈你同等的感情,我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同你做夫妻之间亲密的事。”
纪眠风犹如冰天雪地里被人泼了一桶冷水,有些恼了:“什么叫‘以你夫人的身份’,难道你现在不是吗?”
李霁月系好衣带,语气加快了些,“我也救了你一命,不是吗?所以相抵了,现在谁也不欠谁了。我没有办法和你演戏,做一辈子的夫妻,等事情稳定下来了,我们就和离。从此天涯海角,各不相欠。”
“‘天涯海角,各不相欠’?哈,听着,李霁月”,纪眠风喘着粗气,他压抑着怒火道:“无论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你现在都是我纪眠风的人,是我的夫人,我们就是夫妻。”
李霁月红了眼眶,声音也不复方才那般平静:“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没有办法和你做真夫妻,你不能把我救出深渊,又将我推入另一个深渊。”
纪眠风一把拉过李霁月,他咆哮道:“深渊?和我结婚做我的人就是深渊?!我哪点对你不好了?”
李霁月简直无言以对,她想挣开手,纪眠风却固执的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她口不择言道:“你是对我很好,但我对你是基于恩情之上的友情。我很感激你,但没办法做你的夫人,何况当初你让我嫁给你,你也没问过我的意见。”
言之于此,纪眠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霁月根本没爱上他,甚至还有可能厌恶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话说得如此直白,对他的动作避之如蛇蝎,连敷衍都不愿了,估计是一刻都不想和他呆了。
“够了!”纪眠风粗暴的打断她:“不要再说了。”
纪眠风放开李霁月,独自推门走了出去。他决定到书房凑合一晚。看着书房里的信件,他不明白,为什么李霁月没有爱上他,他们之前互通书信的日子那么美好,那不就是在谈恋爱吗?
被触怒的骄傲令他愤恨,挥手一扬,飘飘洒洒的信纸在空中跃起又打着旋儿落下,一如纪眠风此时的心情——十分低落。
写满字迹的信纸贴着冰凉的地面,像是撒了一地严冬的初雪,又被人踩上几脚。
李霁月看着纪眠风夺门而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怆然,刚系上的衣带又解开,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翌日,天蒙蒙亮时,李霁月就起床了。
昨夜紫苏不知跑哪去了,今日才出现,李霁月让她帮自己梳妆。
紫苏哈欠连连道:“夫人,怎么起得这么早?”
李霁月看看了铜镜里自己眼下的黑眼圈,有些发愁道:“今日要去给婆婆敬茶,头一次,可不能失了礼数。”
紫苏点点头道:“嗯,是有这么回事。”随即又恍然大悟道:“咦?夫人是不是还要随世子一起进宫谢恩啊?”
想到这儿,李霁月深吸一口气,随着“是啊”这两个字又深深的吐了出来。
紫苏瞧出了她的紧张,便宽慰道:“长公主年少时和探花郎爱情故事轰动玉京,赚足了多少少男少女的眼泪啊!”
李霁月扑哧一笑,道:“你又要说书啊!”
“这可是真事儿!”紫苏一本正劲道:“想当年,长公主年方十八,在白玉街与高坐马头、满街红袖招的探花郎纪浔一见倾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注},纪浔在朝堂上力排众己,反对长公主远嫁和亲,长公主日日跪在承乾殿外,只求先帝能心软,放过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二人情谊深厚,终于打动了先帝。自此由先帝赐婚,婚后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一年后便生下世子。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成婚三年后,驸马便病逝了,而长公主也没有再嫁,独自抚养世子到现在。”
言于此,紫苏还装模做样的抹了把眼泪。李霁月倒是没有被她浮夸的表演感染,只是忽然觉得纪眠风也不是她想的那般完美。
待李霁月收拾好后出门,发现纪眠风站在廊下等她,等她走近,二人之间只隔一步之遥,纪眠风忽而快步向前走去,李霁月知道他心里有气,只能跟着他走。
深秋萧索,穿堂风犹如水中游鱼,行动自如,在每个人耳边、手腕、脚裸处穿梭而过,留下阵阵寒凉。
李霁月挺直了背脊,随纪眠风步入长公主的居所。长公主金枝玉叶,气度雍华,瞧见李霁月来了,侧目而视,一双风眼里透着精明和审度,李霁月仿佛被一颗钉子钉穿了大脑。她低头为长公主奉上一杯茶,长公主领了她的心意,浅酌了一口,命人看座。
“早膳时辰已到,一并用膳吧!”
长公主既已发话,哪有不从的道理,二人依次落座。
三人吃饭,鸦雀无声。长公主一言一行都透着皇家的体面与高贵,自然不会做出不淑女的事情,而纪眠风从进来开始就是闷葫芦一个,不说话只行礼点头,李霁月心中忐忑,不敢轻举妄动,动作起来更是小心翼翼,害怕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一场饭吃起来倒像是在展现某种重要关头才需要出现的礼仪。
纪眠风吃得从容优雅,速度却很快,约莫一盏茶过后,纪眠风向长公主示意先行告退,长公主让他好好准备,一会儿还要进宫呢。
等纪眠风走后,长公主又屏退了下人。李霁月本想找个借口开溜,见如此情形,便明白这是长公主有话要单独对她说。
默然了片刻,长公主仍未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专心吃着盘里的糕点,从容不迫,极为优雅。
待长公主放箸,再细致的漱口、净手,才开口道:“你们之间生了嫌隙。”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李霁月道:“是。”
“做母亲的最了解自己的孩子,眠风心思细腻,脾性很是倔强,我看的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的,为了你去求皇上下旨赐婚在殿外跪了一夜,还偷偷派管家去李府敲打警告李大人,要他们对未来的世子妃好一点,紫苏也是他派去给你做贴身丫鬟的。”长公主走过来,笑对李霁月道:“那可是皇上培养的人,他连这都给了你。”
李霁月声音有些颤抖:“是,他是对我很好,我很感激。”
长公主看着她,仿佛看透了一切:“但我看得出你对他的感情不像他对你那样,无论你心里怎么想、有什么打算,都别让我儿子受伤,你明白吗,我无意针对小姑娘,但前提是你别触碰我的底线。”
李霁月深感愧疚:“原因在我,对不起。”
长公主忽而一笑道:“好姑娘,去试着接受他,我那傻儿子对人一向很好,尤其是心里装着的人。”
马车车轮骨碌碌滚向前,纪眠风与李霁月并列而坐,车内空间算不得宽敞,在马车颠簸之下,二人的肩膀时不时擦蹭。李霁月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纪眠风。纪眠风不理睬她,偏头看向别处。
一路沉默,很快便到了皇宫。
太阳的光辉撒满承乾殿外,纪眠风走过这条路,想起当初求梁恒帝下旨跪在殿外的画面,只觉得如今金光大道也走得不甚滋味。
待常得贵通报后,纪眠风携着李霁月入殿叩谢圣恩。
梁恒帝抬了抬手:“平身吧!”
李霁月再才敢抬头看了一眼高台,梁恒帝身边端坐这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子,见她头戴凤冠,想必就是皇后了。
梁恒帝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心中了然,带着李霁月离开了。
梁恒帝看出纪眠风心不在焉,与他下棋,道: “你现在这副样子可不像是达成所愿啊?”
“哎,”纪眠风叹了口气,“她居然不喜欢我,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梁恒帝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看,又钻牛角筋了吧,喜不喜欢不重要,你喜欢,你得到不就行了吗?”随即落下一枚黑棋,又道:“想要她心如你心,你就太贪心了,人心是最不可控的。”
纪眠风双指夹着一枚白棋,思索着下一步怎么走,回道:“既然两情不能相悦,又何必强行捆绑在一起,这多别扭,好不痛快。”
“大男人眼界得放宽一些,整天纠结小情小爱儿女情长,这才不痛快!”
纪眠风落下一枚白棋,梁恒帝趁胜追击,胜负已分。
“舅舅教训的是。”
“秋猎快到了,好好准备。”
“是。”
陪梁恒帝整整下了五盘棋,纪眠风全输了。等输够了出来,又碰上个姑奶奶。
南阳郡主在殿外等他,一见他出来,就迫不及待涌上去。
“眠风哥哥,你居然成亲了?!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你可知我为你哭了好久!”
纪眠风不想招惹这位姑奶奶,无奈道:“我写了信啊,你没收到吗?”边说边往外走,去找李霁月。
南阳郡主十分愤恨:“眠风哥哥你的夫人是什么人,你真的很喜欢她嘛?”
纪眠风扯开袖子,没理会她,看向旁边的太监,问道:“皇后她们去哪儿啦?”
太监佝偻着背答道:“回殿下,皇后和世子妃去了御花园的方向。”
远远地,李霁月看到纪眠风向他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女子,那名女子华衣佩玉,眉间微蹙,神情急切的拦住纪眠风。那女子个头不高,堪堪到纪眠风的胸口,她的头微仰,发带随风而拂,纪眠风垂眸跟她说着什么。李霁月觉得他们真像一家人。
皇后正觉尴尬,李霁月话少,几番客套下来实在无话可说了。正巧碰见南阳郡主,心中欢喜不已,那丫头话可多了,正好拉过来活跃气氛。
“南阳,你何时进宫的,怎么不来我宫里坐坐?”
见到皇后来了,纪眠风顿觉头大,南阳极擅恃宠而骄,这一时半刻怕是走不掉了。
南阳郡主见可以为她撑腰的人来,赶紧告状道:“皇后娘娘,眠风哥哥凶我,他还让我赶紧离开。”
纪眠风对皇后低头行一礼。
皇后拉着南阳的手,调和道:“你们不一向关系很好吗?怎么今天你们见面火气怎么大?”
“哼!明明人人都知道我喜欢眠风哥哥,他娶亲竟然不告诉我!”
纪眠风无语道:“我说了啊,是你自己贪玩,没空看信,这也赖我?”
皇后笑了笑,“你们啊!真是……”
南阳郡主正在气头上,纪眠风眼疾手快一把拉过站在皇后身后的李霁月,手揽着她的肩,冲着南阳道:“你看,这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我亲自介绍给你,够郑重了吧。”
南阳惊道:“你——”
待她目光略过纪眠风,看向李霁月,顿时被惊艳了一番,不由自主的呢喃道:“你真是漂亮……”
旋即一愣,即刻又皱眉道:“你是哪里人,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眠风哥哥的!”
如此质问一出口,纪眠风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有点礼貌行不行?这是我夫人!”
“你才没礼貌!你还骗人!你还吼我!”
“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难缠、有多蛮不讲理吗?”
“我哪有这样?!”
“从前都是我让着你……”
你一言我一语,一番争论不休下,李霁月越发尴尬,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偏偏纪眠风把她拉到中间,李霁月走也不行,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后几番调和下,南阳停止了咄咄逼人之势,纪眠风苦劝道:“赶紧断了不该有念头,成熟一点,你年纪也不小了,该长大啦。”
南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愤然离去,皇后也是扶额短叹。
最后时辰不早了,纪眠风也借口带着李霁月离开了。
回程路上,李霁月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加之昨晚没睡,坐在马车上颠簸,昏昏欲睡,眼皮子直打架,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头,便靠在一旁睡着了。
纪眠风见状,小心翼翼的将李霁月拦在怀里,并吩咐马车夫慢点。
纪眠风盯着李霁月看了良久,忽而觉察出她有将醒未醒之态,便当机立卸了力气,收回了手臂。支撑的靠板一下撤走,李霁月的身子依照惯性向□□过去,这么恍惚一下就即刻清醒过来了。
未等李霁月反应,纪眠风就呵斥道:“赶哪儿条道上去了,怎么这么陡?”
马车夫连忙道歉,心说,这不一直都是平路吗?
李霁月觑了一眼纪眠风的反应,见他没有继续生气了,心想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她掀帘偷瞄了一眼外面,应该快到家了。
{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出自明代戏曲家汤显祖的传奇剧本《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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