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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chapter 85 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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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反扑?”清隆有些不解地看着我,我也是一脸茫然。
柳星落看着我们:“寻王你不知道吗?我听越王身边的亲卫说,玹芜早已下了套子,在青、赤、白、苍四个州埋了伏兵,只要他掀动戒指上的机关,越王手下的所有军队会瞬间反扑向紫瀛,若不是你成功阻止了他,我们也不会……”柳星落突然打住,一旁的直辰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下去了。
我整个人呆若木鸡,感觉脑子突然炸开了,像突然打翻的水,连笑容都来不及装着掩饰。
戒指上的机关……我从来没有想过玹芜的黄宝石戒指里内有乾坤,我也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雨中的那夜,他曾反复拨弄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完全有机会掀动机关,完全如他所说彻底摧毁我,为什么最终没有下手呢?
“寻王……”清隆微笑着拉拉我袖子,眼神里却满是担忧。
“哦……”我缓过神来,挤出一丝笑容,“这事我知道,万幸阻止及时,才没出乱子。”喝了一口葡萄酒,遮盖住苍白的脸色,定了定神,我岔开话题,“对了,直辰你离开了那么久,还没有见过你木庄主吧?他住在洛阳街的别苑中,你有空就去见见他吧,他也很想你。”
“恩,一定。”直辰答道。
我微微笑,又寒暄了几句,直到他们离开笑容才垮下来,喝光了满杯的酒,疲惫地将酒杯交给清隆:“清隆哥哥,麻烦你照看一下这里,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寝宫休息。”
清隆似欲语,终未语,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去吧。”他包容般地一笑,我想他完全明白我的感受。
转过身,没走几步忽又顿住,身后,柏藤正端着酒杯站在我面前,青翡色的视线冰冷,如利针刺穿了我,显是看见了刚才的一切。
我眨眨眼,穿过他,穿过大殿,笔直地走出了主殿。
晚风一吹,酒意有些散发出来了。
脚底的长明灯仿佛连成橘黄色的长线,我数度停下,试图清醒自己,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所以倍感可怕。过去以为木韩井死了的时候,我借酒浇愁,也经常看着冷墨楼楼下连着陆地的长堤像是橘黄色的长线,今夜,我并没有喝多,为何也是这样,脑子像炸开一样,但又一片空白?而这一次,却是因为玹芜。
他对于我,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吗?时隔三个月,我从未去想,竟也从未忘记。
我对于他,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吗?从他上一次放手,到这一次放手,时间隔了六年。尖锐的石头都能磨平了棱角,他最后却用最悲情的方式,换我的自由。
我忽然想起此前绫衣愤愤的话。
“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主公竟然从对你恨之入骨变成爱得死去活来!自从你出现之后,他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从没有人上过玹芜的坐轿,我是第一个。“北”组织所有人誓要手刃我,他站出来保护我。为了得到我的爱,他不眠不休跑了一整夜去救恭亲王,还差点和允王翻了脸。每一次他都有足够的能力杀了我,最终都放了我。
心突然如失落了一块,跌进深深的黑暗里。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他爱我。但那夜,他跃起,中剑,倒下,紫衣蹁跹,仿佛最耀眼的舞蹈,他的眼神勾勾地望定我,绝望,悲伤,不舍,深情,终合上深邃的双眼。我却从头到尾,只是冷冷旁观,明明知道他爱我,我对他是不是太过于残忍?
黄宝石戒指、邪恶的笑容、灰白枯槁的发、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碎片的影子,交错着冲击着我的记忆,掐痛我的心脏。这些,原本都从未惊扰过我的心。
深呼吸,逼迫自己别想这么多,我站在花园里冷静了一会儿,这才拖着疲倦的脚步走回寝宫,一回到房里,就看见墨弯站在那里。
我说:“你怎么没去主殿?”
他看着我,突然跪了下来:“公子,恕微臣死罪,墨弯有个不请之请。”
我一怔,赶紧去扶他:“墨弯,你先起来说话……”
“寻王,属下今日来是向寻王请辞,属下心意已决,想离开皇宫,今后恐怕无法再伺候公子了。”墨弯突然说。
我抓着他的衣裳滑了一下,整个人彻底呆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要离开本王?”
墨弯点了点头,看着我道:“寻王,今日越王被擒回宫,寻王的最后一个棘手的困扰也消失了,重登皇位之路再没有任何障碍。您登基之后,内有恭亲王相助,可保政务无忧;外有柳星落等江湖侠士相助,武盟渐成气候。‘翼’势力已散,玹芜已死,‘剑圣’木公子的武功再无人可出其右,保护寻王的安全绰绰有余,而柏藤公子留在皇宫,更是可以为寻王调养生息。论天时地利人和,此时正佳。寻王已不再有需要用到墨弯之处,墨弯可以安心离开了。”
“住口!”我忽然控制不住地大吼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榻上。
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墨弯竟会想着要离我而去。
墨弯看着我,渐渐红了眼眶,他跪着挪了过来,匍匐在我脚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公子,墨弯让公子失望了,只是墨弯……已无心于朝廷事务,墨弯只是希望离开皇宫,望公子成全。”
红烛暖塌,紫纱厚毯,花园的另一边,欢声笑语光影觥筹,这一边,清冷得只剩下沙漏兀自流转。
很久,我才道:“是因为丰羽的原因吗?”
墨弯的背脊一僵,他跪着没有答话,我却已猜到了答案。他杀死丰羽以后,这些日子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常,我以为他足够坚强,事实上这伤口只是溃烂得更深。
罢了,罢了,与其每日行尸走肉,不如就放他离开吧。
我说:“你离开之后,有什么打算?”
墨弯抬起头,淡淡道:“墨弯已决定削发出家,今后常伴青灯古佛,为公子祈福。”
我又是一怔,疲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自己在如此短时间内无法接受这种转变,只是觉得心如刀割,也必须忍痛割爱,我挥挥袖子:“你去吧,我曾经答应过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起身吧。”
“公子……多谢公子成全!”墨弯感激地看着我,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离开。
我突然睁开眼睛:“等下,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墨弯诧异地转过身,我看着他说:“玹芜的尸体是你最后处理的,你有没有留意到,他的黄宝石戒指里另有机关?”
墨弯点点头,如实道:“是的,黄宝石戒指中间有细线相连,可能是某类暗器,当时墨弯认为此事不足为道,就没有禀报您,寻王为何有此一问?”
我摇摇头,心往下坠:“没事,我就问问。”
墨弯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显然没有看出我的心事,他朝我深深一揖,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墨弯告辞,公子珍重!”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宫。这次,是清瘦的孤影。
我终于瘫倒在了软榻上。
睁着眼,呼吸,却仿佛空气被抽干了,勒得难受。
一天之内,变故无数,越王归来,墨弯归去,玹芜已死,我却在三个月后才解开谜底。
一切都乱了,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夜之后,一切如往昔,我以为我不会再想起玹芜,曾经他那样恨我爱我,我放下了恩怨,便无悲无喜,心如止水;我以为墨弯不会再想起丰羽,他只是变得有些沉默寡言,时间可以擦干所有悲伤。
但不是的,我们都只是在欺骗我们自己,回忆会渐渐溃烂、腐坏,掏空了身体,变得麻木,但有一天触到了神经,就痛得死去活来。
所以墨弯最后还是选择离我而去,他放不下丰羽。他错手杀死了他,这种痛苦会跟随他一辈子。
原本我们默契地唇齿相依,如今墨弯一离开,我才忽然发现,自己不愿正视那一夜的悲剧,是因为我对玹芜的死,根本无法彻底绝情。
墨弯走后,日子一如往常。
这个皇宫永远不会因为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而有所改变,我的生活依然繁忙,墨弯的位置由直辰暂时顶上了,这是清隆推荐的人选,墨弯离开后的第二天,直辰和柳星落喜结连理,直辰随后便答应了清隆的邀约。
关于墨弯离开的原因,除了墨焱将军和我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连木韩井也没有告诉,我知道人们迟早会忘了墨弯,也唯有如此,他才可能找到他想要的净土。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竟然有些羡慕他的洒脱。
只是,人前人后,再多的靡靡之音,我都只是轻轻一笑带过。再没有一个人,会叫我一声“公子”,习惯叫这个称谓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椎水,一个是墨弯,如今都离我而去。有时候我会觉得很空虚,坐上这个最高的宝座,扫除了一切障碍,是否真的开心?
而每次我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会坚定一个信念:一定要紧紧抓住手上的幸福,别让它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