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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chapter 37 出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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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大地沉浮于脚下,黑色的官道远远伸向山麓,路面的雪已被人扫至两旁,堆叠在枯败的野草上,染上新白。
山坡间,气势浩大的军队如盘龙逶迤而上。
白雾腾腾,昼阴重重,夕阳褪不尽颜色,天已向晚。
远处的村庄渐渐腾起炊烟。新年将近,依稀看得到窗户上红彤彤的贴画和院落里成堆的麦梗,最后糊成影子。
扎营,休整。
荒地上一顶顶白色的军帐撑开出来,仿佛暗河里开出一朵朵无声无息的花,然后一簇簇篝火燃起,摇曳如星辰。
在营地的中央,最大的军帐里通明却寂寞。一个明眸少年端着餐具,挑开帐帘走了进去。
“公子,赶了整天路,吃些东西吧。”椎水唤我。
我从一堆军务中抬起头,疲倦地挥挥手:“放下吧。”行军打仗,要照顾的事情太多,加上皇室的奏折如雪花般快递而来,一动一静都需要批阅,忙得我连吃饭都没时间。
“是。”椎水轻轻地叹了口气,把饭菜搁在一边。
自从离宫那天我对墨弯椎水发了顿脾气之后,他一路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再惹怒我。我看在眼里,却也不说。
“报告!兵部尚书扬淇,侍郎布藜、丰羽,苍州副统领容乐求见。”帐外通传声响起。
“进来!”我宣。将批阅好的密文折子交给驿者:“务必交到赤州统领手上。”
驿者躬身隐退。扬淇一等鱼贯而入,皆战袍上身,挺拔威武。我看向容乐:“容将军,你刚从苍州边境赶来,如今战事如何?”
“回寻王,目前双方战成平手,互有伤亡。但微臣得到消息,诸夷国君阿苏密勒今晚已抵达战场,或者战局会有变化。”
我淡淡地点点头,这件事刚才已有探子回报了,我站起身道:“众位,还有一日脚程就到苍邺城了,我找各位来是响商讨一下作战计划。”我踱出书桌,走到中央的长木桌,推开羊皮地图,大司王朝的版图如若一朵四瓣莲花。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寻王,苍州边境多山,而诸夷境内地势平坦,我认为我们可以以山林为掩护,大规模突袭,必能破诸夷。”扬淇献计。
“此番诸夷君王现身边境,恐怕防守不会松。”椎水发表意见。
“我们可以兵分三路,沿着水路进攻。”丰羽指着地图上三条水脉冷静地分析,“这些水路最后都聚集在边境,三面包抄,可收奇效。”
“这个方法甚好。”容乐、扬淇都两眼发光地看着我。
我凝视着羊皮地图,眉头深锁,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各种形势,平衡了很久才抬起眼睛。
“不必。诸夷国力与我大司不足媲美,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但若要快速破敌大胜,此计乃上乘之策。”容乐抱拳说。
我狡捷地摇摇头:“不,正与我所想相反。此次我并不打算一日歼敌,不如以慢打快。诸夷军队如今绷紧如弦,我们何不乱一乱他们的心态,等到他们累了再出手。”
最南方苍州边境。
大风,无雪,微雨,阴霾。
潮湿的苍邺大地阴沉如沧桑的天空,大司王朝的滚紫旗帜在烈烈风中展开,战旗飘扬,如一头头嗜血的野兽,双眼射出腥红的暴戾。
我一身紫花玄袍,一步一步踏上城楼的石阶。我的脚下,五万戎装男儿手持利剑,他们穿着代表大司的紫色铁甲,浩瀚犹如黑夜的狂潮。我的远方,是虎视眈眈的仇恨之子,所有敌军一身缟白,身子前倾,仿佛永不回头。
两国大军,皆已到达。
大风掠过泥土色的大地,金戈铁马,凝固如像,仿佛在听那某一声轻响,便刺出腰间银色的利刃。
千钧一发,一触即发。
我站在城墙之上,目光微微移动,终于找到了我要寻的人——诸夷国君阿苏密勒。他站在很远的土丘上,身边围着很多人,没错,应该是了。
我转过头,无声地朝着那个方位指了指,身后的一抹黑影随即消失不见。
“寻王,对方动了。”扬淇在身边说。
我的余角已瞥见那个土丘之上的动静,霎时间,白色的巨波从后翻腾而来。
没有丝毫犹豫,我冷静地运足内力,朗朗而道:“大司的勇士们,拿起你们的盾,拿起你们的刀剑,守卫我们的国土,别让它们染成鲜红,我将你们同在!”
“寻王!寻王!寻王!寻王!!”漫山遍野爆发出吼声。
我一挥衣袖,前线的容乐、丰羽立刻接到了旨意,发号施令。“我不会让你们中间任何一个人死。”我看着这一切,最后在心底加了一句。
白色的波涛如狂风般袭来,紫色的军队没有退却也没有进攻。
蜿蜒的边境线,一块块盾牌竖起抵抗,仿佛筑起一道铁的长城。同时,后面的队伍开始变幻,如流水般蔓延成一个个小三角型。
诸夷的士兵每撕破一个口突围,总会有更多的大司军士将其堵回去。
像是,白色的利刃每一刀刺来,都诡异地撞入紫色的雾团,完全没了力量。
一次、两次、三次……我在城楼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悄悄离开。
巨大的白色军帐灯火透亮,像是黑夜一座永不熄灭的孤独之岛。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案前,帐子里太静,以至于隐隐听得见远处士兵嬉笑打闹声。
恍然之间,竟发觉自己已离大声畅笑如此遥远。
曾几何时,我变得那么孤独?在帝王之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束缚自己,越陷越深。
我忽然想起了他,心砰然一跳,那时的我可以欢笑可以任性,就算江湖风云迭起,也是并肩而行,呵呵,他的木头脸和一大堆神奇的朋友……我自嘲地笑起来,又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的争吵,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八天之后的冷墨楼约会,他还会来么?
我们之间的唯一的联系,会,从此这么断了么?
我突然很害怕。
“公子,宫里来的飞鸽传书。”椎水掀起帐帘匆匆走进来。
我神色一顿,思绪立刻回到正题上,伸手接过字条。字条的叠法一看就知是来自墨弯。我拆开来,里面只有一个字:恒。
我展开一个先知般的笑容。三天来,我所有的策划和安排都只为了等这个消息。
“公子,是好消息么?“椎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看我。
“算吧!“我将纸条递给他,他念了出来:“恒。”皱了皱眉头,突然大惊失色,“难道和尾牙私通的人是恒亲王?”
我点点头,椎水果然反应很快。
“怎么可能!!”椎水无可置信地摇摇头,“我一直觉得恒亲王……”
“人心难测。”我幽幽说,不禁再次想起父皇的遗言,所有的预言竟是那么准!我想起平日和蔼的恒亲王,背脊一阵寒意。
“那么……公子那晚对墨弯并不是真怒,是做戏给人看的?”椎水的眼睛亮起来,小心地询示我。
我不禁笑出了声:“当然,我怎么舍得责骂你们。”我站起身,拍拍椎水的肩膀,走到桌边自倒了一杯热茶,“我留墨弯在宫里是有其他任务的。”
“原来如此,吓死我了!”椎水呼地松了口气,眼珠子鼓溜溜转了一圈,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么这场仗?”
“也是假的。”我道,直到现在才说出内心的盘算。所谓的御驾亲征,只不过是“掏空”整个后方诱狐狸现身,这也是我三天来只守不攻的原因。而真正的作战军队,已被我暗中调往尾牙边境了。这时候,尾牙大军已经蠢蠢欲动了吧。
“原来如此!”椎水恍然大悟,一个激灵,“公子,我立刻替公子收拾包袱,连夜赶往尾牙。”
“不急。”我浅抿了一口茶,“先解决这场战争再说。”我扬起一个危险的笑意,“椎水,换身衣服,今晚陪我去会会诸夷国君阿苏密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