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冰蓝水晶

4、chapter 3 绣球

　　暗寂的舞台，忽然间全数灯光“啪”地亮起，烟花绽放，宛如明星璀璨，我的眼睛登时直了——

　　舞台上，一个少年自灿烂烟火中如水蛇般舞出，深红色的华衣，深黑色的长发，盈盈可握的酥腰，宽大颀长的水袖。那一定格，如孔雀开屏，凤凰重生。
　　烟雾退，音乐起，那少年和着拍子开始起舞。倏地，倾城回眸，光艳里只瞥到一张凝白的脸，极细极长的细眉，薄唇嘤红，勾起妖娆的弧线。我还想再看清一点，那少年已经转过了身，收回了惊鸿一瞥。
　　底楼的人群一阵骚动，如开水沸腾起来，为那华光，为那身姿！
　　“不愧为名满天下的‘千袖公子’，太绝了！”旁边的椎水自言自语地冒了一句。
　　谁也没有睬他，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吵，台上的人继续跳舞，水袖如起伏的波浪灵动，华衣上亮如碎珠粼粼。我发现那少年回眸从来不超过一个节拍，百媚一笑，留下人群尖叫无数，没人看得到他的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很漂亮。
　　“媚惑狂狷。”我倾着雕栏兴奋地总结道，突然发现自己太不优雅，于是清咳两声，正正坐姿，一展折扇，生出一个故作清高的笑。
　　“啊？公子你说什么？”椎水凑过来，以为我在吩咐什么。
　　“没什么。”我微微一笑，飘然道，“那‘千袖公子’与本公子比起来也不过如此！”一曲正好结束，声音清晰地传进椎水的耳朵里，他无辜地看着我呆了数秒，脸部抽筋，装没听见地转过头。

　　曲毕，尖叫声在四面八方滚动，舞台上的少年自若地用水袖拂去衣上的花瓣，由侍女陪着坐入升起的“绣轿”中，微斜身子，浓妆下的笑意更是撩人。
　　正失神着，一个大屁股女人走上台来：“各位都见识过我们‘流香苑’头牌绫衣的风姿了？”她指着身后的人，浑身的肥肉在抖，“接下来，我们就开始‘绣球盛典’，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谁只要接住我们家绫衣抛出的绣球，他今晚就伺候谁……”
　　我呛了一口酒。哇！这也行？我还以为会来个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什么的，起码也得晒晒谁袋子里的银子多，没想到竟是和“比武招亲”一样的玩法……我往下望了一眼，楼下的人都站了起来，狼吼声叫得我头差点炸了，不过……这种热闹我最喜欢了！
　　舞台上，那肥婆子递给绫衣一个彩球，“绣轿”慢慢升起，里面的少年大方地环视一圈，将绣球抛向上空。

　　球一出手，瞬时就看到无数男人的手伸向半空中，混乱中不知是谁掂了下球，落下的彩球跳得比刚才还要高，落地的人在楼下倒成一片，半空中却先后跃起十来个男子，一看就知道都有些底子。
　　我饶有兴致地站起了身。这楼造的十分独特，四层高的楼宇，外沿是暖阁，中间却呈空心，争夺者可跃得很高，却又有空间的限制，比试武功也算是个好地方。
　　空中的人动手动脚互相打了一圈，待七八只手同时摸到“彩球”，又被弹高了一层，我津津有味的看着，不料隔壁雅座突然冲出一袭白影，也加入了争抢的队伍，出手就“砰砰砰”潇洒地解决了几个。
　　“不错！”我摇摇折扇，看了几个回合，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个人我哪里见过呢？”
　　“这不是白眉派的少主林天华吗？”椎水在一边道。
　　“对哦！难怪！”我一拍脑袋，白眉派是白州势力最大的帮派，江湖五大门派之一，无怪乎那人身手那么好了，我吧嗒吧嗒眨了两下眼睛，“那么……他有龙阳之癖吗？”
　　“看不出这风流之地也卧虎藏龙呢。”墨弯斜在窗口悠悠道。

　　我瞥了他一眼，眼神即刻又被吸引到盛典中去了，半空中，不知道是谁先展了武器，开始刀光剑影打起来，斗来斗去好不热闹，我看得兴奋，恨不得整个人探到雅座外边去。
　　现场打得正热闹，墨弯忽然警惕地倾侧过头：“公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叫喊声？”
　　“哎？”我转过头，凝神听听，除了剑撞剑的声音就是满场吼叫声，哪有什么其他声音，我看看墨弯：“有声音么？”
　　“没有吗？”墨弯有些疑虑地摆摆手，“大概是我多心了。”
　　我回过头，眼前一个东西飞过来，我看也不看一脚揣飞出去，立马沮丧万分——天啊，那个是绣球！！我望出去，暖阁里林天华一个扫荡腿踢倒了最后两个半空中的男子，然后凌空一跃，接住了我踢出去的球，对我微微一笑：“承蒙！”，然后高高举起了彩球。
　　欢呼声霎那从四面八方冲击我的耳膜。
　　我呆住。
　　盛典……结束了？！
　　我勉为其难地朝窗口下林天华回了个笑容，看见他直接跃上舞台抱起了绫衣，憋得心痒痒，狠狠地瞅了一眼墨弯，他慌忙扭过了脸。我回头又看看楼下，接下来也没什么可看的了，翩翩然一拂衣袖离开了雅座：“我们走吧。”

　　夜沉露凉人潮散。我走在长长的北街上，走了很久还是非常不爽。好好的免费午餐就这么被我踢飞了……我踢起一块小石子，脚痛，于是猛摇折扇一边凉快着。
　　“公子，其实您收获也不小啊！”椎水看我没什么好脸色，一旁小心翼翼陪说道，“公子不是打算结交白眉派的人吗？今天算是打个照面了。”
　　“我想结交的是他爹林顶天，又不是他。”我折进一条僻静地林荫小路，穿过它就是客栈。
　　“这么说公子准备去明晚林顶天的六十大寿？”
　　“当然！”我道，突然停了下来，睁大眼盯着前面的草丛，搡搡身边的椎水：“喂，那边……是不是有个人？”我指指草堆上一团漆黑的阴影。

　　椎水犹豫地点点头，我一个箭步跑了过去。月光下，那人一动不动地伏在草堆里，剑丢在一边，浑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墨弯俯身一探他的鼻息，转过头来道：“人没死，应该是受了重伤昏过去了。”
　　我蹲下身子，从怀里取出一颗“三生丸”塞在他嘴里，试探着摇晃他的身子：“喂，醒醒啊！”
　　过了片刻，那人终于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睛，突然猛地抓住我的手，我吓得本能一缩，那人却挣扎着死命抓住我不放，把一块东西塞到我手中，气若游丝道：“求……求你把这块玉交给……给‘木樨山庄’庄主木韩井……”
　　我低头，手心里多了一块暖玉，尽管染满了鲜血，一触便知是极品玉石。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无缘无故受托于人，我有点混乱，“你叫什么名字？究竟是谁要杀你？”
　　那人艰难地摇摇头：“你……你交给木庄主，他自然会明白……”说完脑袋又栽了下去。
　　“喂！喂！你别死啊！”我用力摇他，可怎么摇他都没反应。拜托，你都已经服了“三生丸”了，别那么快挂好不好！
　　“公子，我看他可能是失血过多。”椎水在一旁把了脉道。
　　我刚想说什么，突然墨弯在一边猛地僵直身子，警惕地一手搭上剑柄。“嘘！”他手指竖在嘴前，用极低的声音道，“有人朝这边来了！”
　　“……？”我停了动作，风中有瑟瑟的树叶声响，极微弱的摩挲声，一听便知道来人不简单。
　　“看来是到处在找他。”椎水小声道。我撇撇嘴，这么夜黑风高的晚上，街上人影都没两只，鬼都猜得到□□成在找这个人。
　　“他们快过来了，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墨弯低道，回过头来看我，“公子，如何？”
　　我看了看手中的玉，又看看地上的人，带他走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哎！最近我怎么老是遇到这种破事！我吸了口气，死就死吧，果断地一指地上：“带上他，走！”

　　逐风客栈。
　　救人的神圣感冲散了应有的睡意神经，三更半夜客房里依然摇曳着昏黄的烛火。我坐在桌前，一手支着脑袋看椎水墨弯在床前忙碌地换水换药，自己典型的赋闲人一个。
　　无聊中想到那块暖玉，我重新从怀里摸了出来仔细端详，它通体透亮，长得却奇怪，像是一个2字型，这个人临死前拼命地求我把它送去“木樨山庄”，可见它一定代表了某种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我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什么究竟。还有，他怎么会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到底是谁要致他于死地呢？
　　正胡思乱想间，墨弯走过来：“公子，那人醒了。”他道，弯下身又在我耳边附了几句。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走过去。床上的人刚刚睁开眼睛，看见我感激地挣扎了一下：“在下直辰，多谢……多谢这位大侠救命之恩。”
　　“客气了。”我笑笑，却不怎么灿烂。面前的少年抹净了脸上的血迹，没想到整个人非常清秀，看起来不及弱冠年纪，我的目光移向他的身体，不禁有些犹豫。
　　“公子有话不妨……直说。”那人似乎看出了我犹豫的样子。
　　我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你刚刚醒来我也许不应该立即告诉你的，但是你的左腿中了毒，而且受伤太重，如果现在不马上截肢，你会没命的。”我照直说。

　　那人看着我，忽地沉默了下来，我知道这种抉择很难，不说话转过了身，只听得背后的人轻道：“我明白了，来吧。”
　　我一怔，回头看看那人，他的眸子里没有波澜。我遂跟墨弯打了个眼神，自动站到一边。墨弯走上前，掀开被褥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连点周身几道大穴，然后将他的左脚搁在长凳上。椎水拔出长剑，在烛火上来回烧红了递给他，墨弯站起身，转眼看看那人。
　　那少年虚弱地笑笑：“砍吧。”他说，抿紧了唇。
　　墨弯点点头：“忍耐一点。”他道。
　　手起，剑落！
　　“唔……”那人咬着牙，竟没有哼一声。
　　被砍断的左脚掉了下去，刹那溅起一串血，污了亵衣白袍。
　　我袖手默看着那少年惹得发紫的脸色和痛得颤抖的身子，突然有一点不忍，一个大有可为的少年，这辈子就此毁了……
　　我眨眨眼，走上前去，将手中的暖玉放进他的手心：“这块玉仍然交还给你保管。”我说，“不过放心，我们会护送你回到‘木樨山庄’的。”
　　那人怔怔地抬起头，脸上是因疼痛而密布的细汗，他的眼神有些颤抖：“多谢……未知大侠名字……？”
　　大侠？我一听这个称呼立马精神一震，多好听的称呼啊！
　　我优雅地一展折扇：“在下无寻，人称……”
　　啪——，床上一阵闷响，我抬头，那人已经痛昏了过去，估计也没听到我的名字。

　　夜阑人静，墨弯在麻利地处理伤口，我退出了房间，椎水后脚跟了出来：“公子真的确定护送他，不去明晚白眉派掌门的六十大寿了？”
　　“嗯。”我点点头。
　　“公子是因为‘木樨山庄’四个字吧。”
　　我回过头，这个椎水说笨很笨有时候倒挺聪明。木樨山庄在江湖上向来以神秘著称，武功路数独树一帜，传说庄内任何队长级别的人出来都是绝世高手，庄主木韩井更是神秘莫测。然而无论江湖上如何风起云涌，木樨山庄都极少涉足江湖。要不是今晚这个叫直辰的少年来自那里，我都没有机会接近这个神秘的地方。“木樨山庄这次好像惹了麻烦，一定有好戏看。”我笑盈盈地打了个哈欠，摇摇手朝自己房间渡去。

　　不知为什么，那晚我睡觉时总是梦见流香苑那少年曼舞的千袖。

作者有话说

　　改几个小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