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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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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钥匙插入锁孔的一瞬间,梁晴才惊觉屋内有些许的动静,握钥匙的手愣在半空,她不自觉拧了下眉,脑海里率先排除了祁逢整她的可能,她将手下意识伸向身后背着的书包,书包的夹层里,藏着把她平时用来防身的水果刀。
脑中空白一瞬,她想起楼下来来回回搬货的工人,望向她的眼神里恶盈盈的满是□□的笑意。
家里没有男人,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心脏不可名状地来回跳动,刺激她大脑每一根牵连兴奋的神经,某一刻她竟然奇异般地心想,
如果命运偏偏要置她于死地,她似乎避无可避...
何况,死亡何尝对她不是一种解脱。
胃部再度传来阵阵痛意,似乎叫嚣着对她消极的不满,畏惧的情绪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梁晴后背冒出层层的冷汗,觉得此刻她单薄的身躯站在生与死的岔路口,被迫与命运进行博弈。长睫缓缓落下,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做好最坏的打算,缓缓拧开横在面前的门,
所幸,迎接她的是满屋暖黄的光亮。
下一秒,
却诡异般地,映入满地的狼藉。
四下环顾一周,在看到地上睡着的陈淑兰的瞬间,下意识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她妈鬼混回来了。
屋内并没有什么其他人。
灯光照在陈淑兰那张脸,她阖眼躺在地上,不经意露出与她相似的眉眼,微卷的青丝如瀑布般散开,说不出的迷人。
梁晴内心有些无端的空洞,迎接她的是无端的下坠。
桌上是满满当当喝空的酒瓶,明黄的液体随风轻轻摇晃,发出轻微磕碰的声响。玻璃杯被残忍打翻在地,里面的水顺着缓缓流出,蜿蜒的,几乎就要汇成一条曲折的河,汹涌地流朝着她流去。
心下叹了口气,梁晴看着原本好端端立在桌前的木做的椅,此刻东倒西歪的落在地上,满屋的残凉颓废....
一切的一切,似乎昭示着她白天经历了怎样一个疯狂又可恨的时刻。
在原地怔愣许久,久到那双美眸中的光亮逐渐黯淡下去,她低头,瞥见的是堆满烟头的烟灰缸,有些甚至剩了一半。
梁晴盯着那烟灰缸发呆——
怔愣之际,她想起,
烦躁的时候,陈淑兰似乎连吸完一支烟的耐心都没有。
整个家仿佛遭洗劫般凌乱,今早离开时的干净整洁仿佛不过一场错觉。
就像三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降临而来,她的家庭由幸福美满到支离破碎,几乎就在朝夕之间。
除了乱七八糟的客厅,沙发上也是一片狼藉。
黑色皮质的沙发上,有一道突兀的白,是陈淑兰脱下的白色蕾丝内裤,红艳艳的,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此刻有些格外的惹眼。
梁晴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连带着扯着她来自胃部的神经,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疼痛中,又些怪异的平静。
下意识地,她看向倒在地的中年女人,那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经依旧风韵犹存,只是历岁月的渲染,逐渐褪去些许的柔和,多了些生活磨难的凌厉。
徐娘半老,却掩盖不住容貌的美艳,岁月从不败女人,思绪来到乱七八糟的角落,她曾在柜子里蒙尘的照片,上面记录着陈淑兰年轻的时候模样。
风华绝代,惊才绝艳,
连如今她都要逊色几分。
那时她脸上还没有沾上现在的阴郁颓废,满眼都是意气风发,惊艳之余,更平添几分迷人。
据她说追她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北京。
只可惜,美貌这张牌随便跟一张便是王炸,单出便是死局。
陈淑兰的遭遇,
成也拜美貌,败也拜美貌。
梁晴复杂的目光望向她,眼中沾了些不易察觉的恨。
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她这才清晰明烈的意识到,这几年她是恨她的,恨她的颓废软弱。
几近将她置入险境。
可惜,睡梦中的陈淑兰并没有所察觉,躺在地上呜咽地翻了个身,沙发巾随着她的动作被随意扯下,盖在女人有些发肿的身体,她裸着半身,身上青红遍布。
梁晴眼角突然有些发酸的涩。
无形中她感到一双名叫命运的手轻轻扼制住她脆弱的细颈,她无力反抗,只能任其蹂躏,轻易便能折断。
仿佛站在城市高楼大厦的一角,她站在高处,平地起高楼,底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而她站在深渊,摇摇欲坠。
关上身后的门,她缓缓蹲下身,徒然感到有无力。
那张空洞又艳丽的皮囊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缝,她望向陈淑兰乱七八糟的身体,眼里有心疼也有不知所措。
真是操蛋了生活——
鼻尖传来一道靡丽的气息,伴随着袅袅烟雾不断升向半空,恶心又甜腻。
意识到这气息是什么,梁晴眼神空洞了一瞬,眼里涌上片刻的氤氲,被这气息刺的胃痛,她脸色如薄纸般泛白,额上细密汗珠不断往外冒,她靠着墙缓缓蹲下来,用胳膊抱着自己的腿,蜷缩成一团。
一个自我安慰的姿势,无人在意,她置身倾盆大雨的孤岛。
到底该怎么躲避这糟糕的生活。
她默默地想,
心底涌上些许自厌的情绪,她觉得自己身上沾着说不出发可怜,像是冰冷的机器被设定好情绪,她掏出手机,有些机械地打给祁逢。
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好像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做。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梁晴冷着一张脸,从兜里摸出他不让她抽的烟,默不作声地点燃,
烟雾缓缓在半空升起,伴随她数不清的落寞。
周遭太过安静,她迫切想找到一道声响,打破这死一般地寂静。
“喂——”
铃声响了片刻,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他懒洋洋的声响。
仿佛暗无天日里的大牢里的犯人如临大赦,梁晴松了口气,隔着遥远的距离,他的声响化作温润的笔墨,洋洋洒洒地写满一宣纸,缓缓抚平她的心脏。
“哟,逢哥——”
“这又是哪个小婊子打给你了,也不怕我们林妹妹吃醋。”
听筒那处传来嘈杂的声响,伴随着几声不正经的调笑,娇媚的女声混在其中,烟与酒都尽意。
听起来是就让人感到活色生香。
他一向骄纵肆意,十七八岁的年贪得纸醉金迷,对女色与金钱的欲望早已失去了兴致,更多的是一种喜欢新鲜事物的无聊。
梁晴握着的听筒的手泛白。
额上有细密的汗珠不断往外冒,手里的烟颤抖如同筛子,几乎就要拿不稳,一时竟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怕得。
“梁晴。”
那人喊她的名字,
淡淡地,沾些不耐烦。
她默不作声地嗯了声。
轻轻地,像是小动物才会发出的呜咽。
握手机的手松开又抓紧,如同丧失灵魂的木偶,她眼中是一派的死气沉沉,而他是唯一能止她疼的毒药。
似乎没了耐心,良久,祁逢缓缓抬起那双意味不明的眼,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怎么不说话。”
“梁晴,别他妈给我犯作。”
隔着冰冷的屏幕,祁逢那张漫不经心的脸上涌上些许不悦。
理智在不断的回笼,某一刻她有些清晰地发觉她打搅了他的兴致,木讷的眼神终于恢复片刻光亮,梁晴回过神来,怪异靡丽的气息还在空中继续,伴随烟雾不断攀升,缓缓流入鼻尖,那种跃跃欲试的窒息感却逐渐消失,她站起身来,精致的脸上满是空洞的神色,却不再无动于衷,开始利落地收拾歪七倒八的东西。
“没事儿,我打错了。”
她朝着听筒有些闷声说道,语气淡地几乎要消散在风中。
嘟嘟——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有些无情的忙音,祁逢毫不犹豫地掐断了电话。
梁晴原本混沌的脑子彻底清醒,手机被她有些用力地扔在沙发,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抽出一根黑色皮筋绾起浓密的发,她任劳任怨地开始收拾,一点点拼凑出她原本完整舒适的家。
似乎有所感,在打扫陈淑兰身边的玻璃时,躺在沙发上的人忽地伸出一只玉手,堪堪虚握住她。
“对不起。”
“对不起,囡囡。”
不断地喃喃自语,
青丝凌乱,遮住她有些愧疚的脸。
梁晴站在原地,一时觉得身上风雨晦暝,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她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却轻易察觉到她心底缓缓流出的泪。
一滴一滴落在心上,仿佛长歇未尽的红烛。
“妈——”
“我知道。”很久没有喊过这个称谓了,自从梁辉远入牢之后,“妈妈”两个字便如禁忌般被她压在心底,一时间苦涩上涌,轻轻将她的手掖回被子中的一角,她听到自己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缓声地说道。
“你别糟蹋自己了。”
直到太阳完全消失在地平线,梁晴才将周遭的狼藉收拾好,原本的凌乱殆尽不再,屋内崭亮如新。一切终将归于平静,只剩下暖黄的光亮打在毛茸茸的地毯,将屋内空气照尽。
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她长长舒了口气。
刻钟接近十点半的时候,祁逢点的外卖送来。
梁晴揉着有些惺忪的睡眼去接,家务收拾得太过劳累,以至于她就着沙发上的靠枕就要堪堪睡去。
他给她点的,是何记的粥。
她随口说过好喝。
接外卖的时候,外卖员有些奇怪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怪异,以至于她都要怀疑自己脸上是否有什么脏东西。
直到拿到手上的小票,她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
订单备注的那一栏,安静得躺着四个大字。
后果自负。
简短又有力。
是祁逢对她赤裸裸的威胁。
美目微抬,狭长的眼涌上些许嘲讽。
轻嗤一声,
随手将保鲜膜包裹着的粥扔进垃圾桶。
她毫不留情地转身,只留给客厅一道孤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