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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借酱油 ...

  •   玄关的灯应声亮起时,谢赪玉将高跟鞋踢到鞋柜旁,整个人松垮地靠在门上。今天的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她裸露的脚踝有些发僵,指尖还残留着地铁扶手冰凉的触感。

      热水哗哗漫过瓷砖的声音里,她把自己泡进浴缸。水汽模糊了镜子,也冲淡了白天写字楼里的紧绷——直到花洒的水流漫过耳廓,某个沉在记忆里的声音突然浮上来。

      “水温调高点,仔细着凉。”

      她手一顿,关掉水阀。浴室里瞬间安静,只剩下水滴顺着发梢砸在瓷砖上的轻响。

      穿好棉质睡衣走出浴室时,厨房的灯亮着。谢赪玉盯着空荡荡的料理台,原本该熟练点开外卖软件的手指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冰箱里还有上周买的青菜和鸡蛋,她打开橱柜,才发现酱油瓶早就空了。

      “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你还在长身体,营养跟不上。”

      砚秋柏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不经意就缠上心头。她以前最烦他管着这些,总说他像个刻板的老学究,可现在站在厨房里,竟鬼使神差地想煮碗像样的面。

      她探头看了眼门口的猫眼,对门的鞋架上多了双深黑色皮鞋,擦得锃亮,这户邻居空置了快两年,今天倒是回来了。

      谢赪玉抓着空酱油瓶,犹豫了两秒,还是拉开了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她敲了敲对面的门,听见里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门开的瞬间,她抬眼,呼吸猛地顿住。

      砚秋柏穿着灰色家居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他显然也没料到会是她。

      “又见面了。”

      砚秋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春日里晒得刚好的暖阳,带着点审视又藏着温和,像看着汇报工作时略有些紧张的下属,没什么压迫感,却让她下意识想把腰挺直些。

      她不知道原来一直不在家的邻居居然是砚秋柏。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谢赪玉只能硬着头皮说:“不好意思,家里没酱油了,所以……”

      谢赪玉吞咽了一下口水,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问题出现在砚秋柏的眼睛——砚秋柏的眼型偏细长,眼尾微微下垂,自带几分沉稳的温厚。瞳仁是很深的黑,像浸在温水里的墨石,看着人的时候总像蒙着层薄薄的雾,不刺眼,却能把人里里外外瞧得通透,带着点不动声色的了然,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慈和。

      他很少有激烈的眼神,大多数时候是平静的,甚至带点漫不经心,可被他看着的人又莫名生出点“被他看着就不能出错”的拘谨。

      谢赪玉开始盯着他的眉毛——眉峰不算凌厉,尾端微微下垂,倒添了几分平易,心里那点不自在果然散了些。

      “所以想要跟你借一下酱油。”她把话说完,指尖捏着空瓶微微收紧。

      砚秋柏耐心地听完,嘴角的笑意深了些,眼角的细纹也跟着柔和起来:“巧了,我刚做好晚饭,三菜一汤,正愁一个人吃不完。”他侧身往屋里让了让,声音放得更缓,“进来一起吃点?省得你回去再开火,酱油借你,菜也分你些,不麻烦。”

      那语气自然得像长辈招呼晚归的小辈,没有半分刻意。

      谢赪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太打扰您了,我就借点酱油,回去煮碗面就行。”

      砚秋柏也不勉强,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很快拿着一瓶未开封的酱油出来。他把瓶子递过去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温温的。

      “拿着吧。”他看着她还略显紧绷的肩膀,语气带了点宽慰,“借瓶酱油而已,邻里邻居的,犯不着这么拘谨。”

      他顿了顿,补充道:“用完洗干净放门口就行,或者下次见面带给我,都行。”

      谢赪玉接过酱油瓶,指尖在玻璃上捏出浅浅的印子,低着头说了声“谢谢”,转身就想走。

      “嗯。”砚秋柏应了声,没再多说,只看着她转身的背影,等她手碰到门把时,才淡淡补了句,“我叫砚秋柏。”

      听到这话谢赪玉回头看了一眼,不懂砚秋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僵硬的点了点头,推门进屋的瞬间,听见对面的门轻轻合上了。

      她靠在门后松了口气,低头看手里的酱油瓶,瓶身还留着点他刚才握住的温度,不烫,却像落了点什么在心上。

      他好像失忆了。

      厨房里,砚秋柏把刚要往外拿的保鲜盒又塞回冰箱。他走到餐桌旁坐下,面前的三菜一汤冒着热气,他拿起筷子,夹了口菜,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后又恢复了平静。

      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下去,只余两家门缝里漏出的微光,隔着一道墙,各自落在沉默的空气里。

      谢赪玉把酱油瓶往料理台上一放,撸起袖子开工。拆挂面时包装袋划得太用力,面条撒了半桌,弯腰去捡时手肘又撞翻了盐罐,白花花的盐粒滚得满地都是。她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扫,头发丝垂下来沾了点盐,抬手一捋,倒把盐蹭到了脸颊上。

      好不容易把锅坐上灶,拧开火才发现忘了装水,等水烧开的间隙想打个鸡蛋,蛋壳捏碎了一半,蛋黄混着碎壳掉进碗里,挑了半天也没挑干净。倒油时手抖了下,油星子“滋啦”溅起来,吓得她往后跳了半步,后腰撞到橱柜门,疼得龇牙咧嘴。

      最后往面条里倒酱油,瓶口没对准,大半瓶“咕嘟”下去,面条瞬间染成墨色,她赶紧往锅里掺水,结果手忙脚乱碰倒了醋瓶,褐色的液体又淌进去小半瓶。

      关火时看锅里那碗面,黑黢黢泛着泡,飘着几缕蔫了的青菜,鸡蛋黄碎成星星点点,看着实在算不上体面。

      鼻尖忽然又飘过对门那若有似无的饭菜香,像是红烧肉混着菌菇汤的味道,浓得扎实。谢赪玉低头瞪着自己这碗“黑暗料理”,气不打一处来——以前都是砚秋柏操心这些,哪用得着她自己折腾成这样,果然她自己还是适合点外卖。

      她叉起一大筷子面塞进嘴里,咸得齁人,还带着股怪味,却梗着脖子往下咽。吃到一半腮帮子酸了,抬手抹了把嘴,把剩下的半锅面也扒拉进嘴里,像是在跟谁较劲,最后把空碗“哐当”放在桌上,心里那点莫名的火气才算下去些,只是舌尖还泛着又咸又涩的味道。

      谢赪玉把碗放进水槽,水流哗哗冲过碗壁上的酱油渍,却冲不散心里那点钝钝的沉。

      两年前在机场,她攥着机票说要走,砚秋柏站在安检口,西装袖口挽得整整齐齐,手里还提着她爱吃的绿豆糕——他总记得这些零碎事。

      “想清楚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她点头,不敢看他眼睛,只盯着他皮鞋上的褶皱。

      “也好。”他从公文包里拿出房产证和银行卡,“房子写了你的名字,在市中心,离机场也近。钱不多,够你在那边应急。”

      她当时红着眼眶推回去,说太贵重。

      他却直接塞进她行李箱侧袋,指尖碰到她的手,温温的:“不是给你的分手补偿。”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的航班信息屏上,“留学回来也要有个安身之所。”

      此刻厨房的窗户没关严,夜风卷着对门的饭菜香飘进来,混着她锅里残留的焦糊味。谢赪玉关掉水龙头,忽然想起临走前他最后说的话:“出去了好好照顾自己,别总吃泡面。”

      那时只当是长辈式的叮嘱,现在才咂摸出点别的滋味。

      说是钱不多,她一查才知道存款五百万。

      对门的门“咔哒”响了一声,谢赪玉猛地站直,背对着窗户,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渐远又渐近,最后停在对面门口。她知道砚秋柏大概是去倒垃圾,却攥紧了手里的洗碗布,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水槽里的面还在泛着泡,黑黢黢的,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借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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