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文字》小Yun

7、那天的光

　　郊游当天，陆知云五点就醒了。
　　她踮着脚在厨房忙活，外婆睡眼惺忪地靠在门边："云云起这么早？"
　　"便当要现做才好吃。"陆知云把玉子烧小心地装进饭盒，又在角落摆了两颗草莓牛奶糖。
　　一一
　　校门口停着三辆大巴车。陆知云踮着脚尖张望，终于在人群最后看到了沈既白。
　　他站在树荫下，手里捏着一张对折的纸。
　　"沈既白！"她小跑过去，"你带什么了？"
　　他迅速把纸塞进口袋："……没什么。"
　　陆知云眼尖地看到纸上"家长同意书"几个字，还有下方潦草的签名——根本不是他父亲一贯凌厉的笔迹。
　　"你……自己签的？"
　　沈既白沉默了一会儿："他们昨晚出差了。"
　　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陆知云突然想起上周五，他父亲来学校时，她在办公室听到他父亲冷着脸说"郊游浪费时间"的样子。
　　"没关系！"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我带了超多吃的，分你一半！"
　　一一
　　大巴车上，李宇和连夏在前面闹腾，沈既白靠窗坐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驰的景色上。
　　陆知云悄悄碰了碰他的手指："你看。"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迷你望远镜："物理老师借我的，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沈既白接过望远镜，调整焦距。远处山峦的轮廓逐渐清晰，山脚下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
　　"据说那里有野天鹅。"陆知云凑近，助听器不小心蹭到他耳廓，"我们待会儿偷偷溜去看？"
　　她的呼吸带着草莓糖的甜味，沈既白僵着脖子点头："……好。"
　　野餐时，陆知云把便当推到沈既白面前："尝尝！"
　　玉子烧金黄松软，饭团小巧可爱，角落里还藏着两颗糖。沈既白夹起一块，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快门声。
　　"别动！"连夏举着相机，"这张超有感觉！"
　　照片里，阳光穿过树叶，斑驳地落在沈既白身上。他手里拿着咬了一口的玉子烧，嘴角微微上扬——那是陆知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
　　午后自由活动，四人溜到湖边。
　　沈既白突然说："我好久没郊游过了。"
　　陆知云抬头看他："为什么？"
　　"父亲说……"他顿了顿，"集体活动影响学习效率。"
　　"那今天要把错过的都补回来！"
　　"快看！那边有野鸭子！"连夏突然指着湖面惊呼，背包上的毛绒挂件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李宇眯起眼睛："那是白鹭吧？"
　　"明明是鸭子！"
　　"赌十包辣条？"
　　陆知云笑得差点把助听器震掉，赶紧伸手扶住。沈既白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她耳后那一小块皮肤上——那里被助听器的耳钩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喂，学霸！"李宇突然勾住沈既白的脖子，"你说那是什么鸟？"
　　沈既白被迫看了眼湖面："...骨顶鸡。"
　　"哈！"连夏得意地跳起来，"李宇掏钱！"
　　湖边有一截枯木，四人并排坐下。陆知云从包里掏出四个饭团："外婆秘制！"
　　"哇！熊猫形状的！"连夏举起手机疯狂拍照，"这舍得吃吗？"
　　李宇已经一口咬掉熊猫耳朵："...好吃！"
　　沈既白接过饭团，指尖碰到陆知云掌心的纹路。她今天没戴助听器，阳光穿过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他突然想起物理课本上的话：光在通过狭缝时会产生衍射。
　　——就像此刻，光正温柔地绕过她耳畔的碎发。
　　"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连夏突然掏出矿泉水瓶，"转到谁谁选！"
　　第一轮瓶口对准李宇。
　　"大冒险！"他撸起袖子，"尽管放马过来！"
　　连夏坏笑："去对那只骨顶鸡说'你真帅'！"
　　在三人憋笑的目光中，李宇真的跑到湖边，对着正在梳理羽毛的水鸟深情告白。结果被受惊的骨顶鸡扑棱着翅膀溅了一身水。
　　"该我了该我了！"连夏抢过瓶子用力一转——
　　瓶口缓缓停在沈既白面前。
　　空气突然安静。
　　"...真心话。"沈既白说。
　　连夏和李宇交换了个眼神。
　　"你上次哭是什么时候？"连夏问。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沈既白想起小学那次，他考了差了，父亲把试卷按在他身上说"差一分就是废物"。那天他在浴室里咬着手背流泪，水声开到最大。
　　"小学。"他最终回答，"忘了为什么。"
　　一轮又一轮，周围充满了欢笑声。
　　沈既白望着她，慢慢抬起手——
　　像做梦。
　　他用手语说。
　　陆知云笑着回应：
　　那别醒。
　　一一
　　返程前，班主任突然宣布："家长们在群里看到照片，都很高兴。尤其是沈既白同学的父母，特意打电话说……"
　　沈既白猛地抬头。
　　"说感谢学校组织这次活动，希望以后多开展。"
　　陆知云看到他的手指攥紧了背包带，骨节发白。她知道班主任在说谎——那张被塞在口袋里的假同意书，那通根本不存在的电话。
　　上车时，沈既白突然低声说："谢谢。"
　　"嗯？"
　　"玉子烧……很甜。"
　　陆知云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塞给他："回家路上吃。"
　　夜幕降临时，沈既白站在空荡荡的公寓里。
　　餐桌上摆着父亲留的字条：
　　竞赛辅导费已转，自己解决晚饭。郊游的事，这次就先放过你。
　　他摸出那颗草莓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手机震动，陆知云发来照片——是连夏拍的那张。阳光下，他嘴角上扬，眼里有细碎的光。
　　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
　　沈既白把照片保存。
　　窗外，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他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蔓延。
　　——光真的会漏进来。
　　哪怕只有一道缝隙。
　　郊游结束后，大家都开始专注于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连夏把铅笔往桌上一拍，仰天长叹："终于解放了！"
　　李宇立刻凑过来，胳膊搭在沈既白肩上："老沈，暑假总该有空了吧？你爸妈总不能连假期都把你锁家里吧？"
　　沈既白正在整理笔袋的手顿了顿。
　　"七月中旬有物理竞赛。"他声音很轻，"之前要集训。"
　　陆知云正在收拾书包，闻言抬起头。她的助听器今天换成了淡蓝色的耳钩，像一小片天空落在耳畔。
　　"那竞赛当天呢？"她问，"上午能溜出来吗？"
　　沈既白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期待亮得惊人。他想起父亲锁在抽屉里的竞赛准考证，想起母亲说"考不到金奖就别回家"时的表情。
　　"...上午可以。"他说，"下午两点到考场就行。"
　　李宇当场掏出手机："完美！竞赛是7月18号对吧？咱们那天上午去新开的主题乐园！"
　　"我要坐过山车十连发！"连夏举手。
　　陆知云偷偷观察沈既白的表情。他嘴角绷得紧紧的，但眼睛微微亮起来，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就这么定了！"李宇拍板，"老沈，那天早上八点，地铁口集合！"
　　沈既白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一一
　　暑假开始后，沈既白的手机消息变得断断续续。
　　今天模拟考了98分
　　——凌晨2:17
　　薄荷糖吃完了（附带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
　　主题乐园的票...
　　——消息戛然而止

　　陆知云把聊天记录给连夏看："他爸肯定又收他手机了。"
　　连夏气得拍桌："这什么家长啊！当养机器人呢？"
　　李宇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有个主意..."
　　7月18日清晨，沈既白站在玄关换鞋时，手心里全是汗。
　　父亲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准考证带了吗？"
　　"带了。"
　　"文具？"
　　"嗯。"
　　"几点到考场？"
　　"...一点半。"
　　其实准考证上写的是两点。他偷偷多争取了半小时，像在坚硬的墙壁上凿出一丝裂缝。
　　母亲往他包里塞了瓶功能饮料："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这句话听起来像温柔的鼓励，可沈既白知道潜台词——必须拿金奖。
　　地铁口，三个身影在晨光中朝他挥手。
　　陆知云戴着遮阳帽，耳后的助听器换成了防水款。连夏举着四张门票，李宇则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包。
　　"惊喜吧？"李宇咧嘴一笑，"我们买了早鸟票，能多玩一小时！"
　　沈既白怔在原地。他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来，更没想到——
　　陆知云突然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是枚小小的徽章，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火箭，写着"发射成功"。
　　"考前护身符。"她笑着说，"我亲手做的。"
　　沈既白捏着徽章，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一一
　　中午吃饭时，李宇从包里掏出个蛋糕。
　　"提前庆祝学霸凯旋！"
　　蜡烛的火苗轻轻摇曳。沈既白看着三个好友的笑脸，突然想起去年生日——母亲说"别浪费时间切蛋糕"。
　　"许愿啊！"连夏催促。
　　他闭上眼睛。
　　——希望这一刻能再长一点。
　　睁开眼时，陆知云正用手语比划：
　　一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