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文字》小Yun

5、短暂的喘息和永久的窒息

　　四月份的月考成绩单贴在公告栏上，围观的学生挤成一团。
　　陆知云踮着脚尖，目光在榜单上搜寻着沈既白的名字——年级第二。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既白从高一开始，就从未让年级第一的位置旁落过。
　　她下意识转头去找他，却发现他站在人群外，神色平静地看着成绩单，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沈既白……”她挤过去，小声问，“你没事吧？”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陆知云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他的肩膀比平时绷得更紧。
　　一一
　　五一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班里的同学都在兴奋地讨论假期计划。
　　“知云，五一去哪玩？”连夏凑过来问。
　　“还没想好。”陆知云托着腮，转头看向身旁的沈既白，“你呢？”
　　沈既白正在整理课本，闻言动作一顿：“回家。”
　　“然后呢？出去玩吗？”
　　“不。”
　　“那……”
　　“写作业。”他合上课本，语气平静，“预习竞赛。”
　　陆知云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既白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我父母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但陆知云还是听出了一丝异样。
　　——不是期待，而是……压抑。
　　一一
　　回到家后，沈既白站在家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掏出钥匙。
　　门一开，客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回来了？”父亲沈冬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头也不抬地问。
　　“嗯。”沈既白低头换鞋。
　　母亲张燕从房间走出来：“月考成绩怎么样？”
　　沈既白的指尖微微收紧：“年级第二。”
　　空气瞬间凝固。
　　沈冬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第二？”
　　“嗯。”
　　“原因？”
　　“物理最后一道大题，计算失误。”
　　沈冬冷笑一声：“计算失误？这就是你的态度？”
　　沈既白沉默。
　　沈母皱眉，语气严厉：“你知不知道，这次月考成绩会直接影响竞赛保送资格？”
　　“知道。”
　　“知道还犯这种低级错误？”
　　沈既白没说话，只是攥紧了书包带。
　　"去书房。"沈父放下文件，声音冷硬，"把错题重做，晚饭前我要检查。"
　　沈既白沉默地走向书房，关门时听到母亲在客厅叹气："这孩子最近是不是松懈了？"
　　"竞赛在即，容不得半点马虎。"父亲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书桌上，一摞崭新的竞赛习题集整齐摆放着，旁边是父亲手写的学习计划表——精确到每分钟的安排，连休息时间都被标注为"可背诵十个英语单词"。
　　沈既白坐下，翻开试卷。那道让他丢掉第一名的物理大题，其实并不是计算失误。
　　——考试当天，他低血糖犯了，眼前发黑，最后五分钟几乎看不清题目。
　　但他没有解释。
　　解释只会换来更严厉的训斥："为什么不提前预防？""为什么这么重要的考试会出状况？"
　　他摸出那颗薄荷糖，含在嘴里。清凉的味道蔓延开来，却压不住胸口沉闷的窒息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陆知云：
　　在干嘛？
　　沈既白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许久，最终回复：
　　写作业。
　　陆知云秒回：
　　你爸是不是又给你布置额外任务了？
　　他盯着这句话，突然想起上周她去办公室交作业时，偶然看到父亲正在和班主任谈话。当时她回来就又气又疑惑地说："你爸怎么连你午休时间都要管啊？"
　　沈既白：嗯。
　　陆知云发来一个愤怒的表情包：
　　五一假期诶！要不要溜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望向紧闭的房门，隐约能听到父母在客厅讨论工作的声音。
　　沈既白：
　　出不去了。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很久，最后发来一条：
　　那……薄荷糖还够吗？你考试失误是因为低血糖吗？
　　沈既白看着这句话，神色微动。他拉开抽屉，铁盒里整齐码着的薄荷糖少了一半。
　　够。
　　他顿了顿，又补充：
　　谢谢。
　　深夜十一点，沈既白合上最后一本习题集。
　　客厅早已没了声响，父母各自回房处理工作邮件。他轻手轻脚走到厨房倒水。
　　突然听见手机又震动起来。
　　陆知云发来一张照片：夜空下，江边的烟花绚烂绽放。
　　给你看烟花！虽然你不在，但震动感超强，我录了视频！
　　紧接着是一段十秒的视频。画面有些晃动，能听到周围人群的欢呼声，而镜头始终对准天空。最后几秒，她把手按在栏杆上，字幕弹出：
　　感受到没？这就是烟花的频率！
　　沈既白点开视频，把手机贴在耳边。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震动的节奏通过机身传来，一下一下，像是遥远的心跳。
　　他想起生物课本上写的：人类心跳频率，每分钟60-100次……
　　而此刻，他的心跳明显超过了这个数值。
　　假期第一天，沈既白在书包夹层发现一盒新的薄荷糖。
　　糖盒下面压着一张便签：
　　恭喜你发现了这盒糖！低血糖的时候吃两颗。
　　还有！年级第二也很厉害！
　　沈既白把便签对折，小心地放进物理书扉页。那里夹着另一张纸——上次月考的年级排名表，陆知云的名字比期中考试前进了二十三位。
　　他用红笔在自己的名字和她的名字之间，画了一条浅浅的线。
　　窗外，五月的阳光正好。
　　假期第二天的清晨，沈既白睁开眼时，家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他走出房间，餐桌上摆着一份冷掉的早餐和一张字条：
　　工作临时有事，假期不一定回来了，冰箱里有饭菜，晚上自己热一下，这几天就别出去了，在家做题。
　　——是沈母的笔迹。
　　沈既白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攥着那张字条，胸口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手机震动起来，是陆知云的消息：
　　真的不出去玩？！我和连夏，李宇都约好了！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回复。
　　这时，另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是李宇：
　　老沈！别装死！连夏已经选好地方了，附近新开了家羽毛球场，去运动运动！别老闷在家里！打完球刚好去吃饭！
　　沈既白望向窗外。阳光正好，树影摇曳，是难得的好天气。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家。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回复：
　　好。
　　一一
　　羽毛球场里，笑声和球拍的击打声交织在一起。
　　“沈既白！接球！”李宇一个球打过来。
　　沈既白的球拍精准地击中羽毛球，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在对方界内。
　　“哇！”连夏在旁边鼓掌，“学霸连打球都这么厉害！”
　　陆知云递给他一瓶水：
　　“没想到你运动神经这么好！”
　　沈既白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他胸口那股沉闷的窒息感。
　　“再来一局？”他问，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轻松。
　　陆知云笑嘻嘻地举起球拍：“来！这次我可不会输！”
　　一一
　　打完球，四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餐馆。
　　连夏和李宇吵吵闹闹地点了一堆菜，陆知云则偷偷把菜单推到沈既白面前：“你想吃什么？”
　　沈既白看着菜单上密密麻麻的字，突然有些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朋友一起坐在餐馆里，毫无负担地吃一顿饭了。
　　“都可以。”他低声说。
　　陆知云指着菜单上的糖醋排骨：“这个？你在食堂好像吃过很多次。”
　　沈既白一怔。
　　——她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他点了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好。”
　　饭桌上，李宇和连夏聊得热火朝天，陆知云偶尔插几句，笑声充满整个饭桌。
　　沈既白安静地吃着饭，却觉得胸口那股压抑感一点点消散了。
　　——原来这就是“放松”的感觉吗？
　　他低头看着碗里的糖醋排骨，突然想起父亲的话：“外面的食物不健康，影响身体。”
　　可此刻，他却觉得这块排骨，比家里那些营养比例搭配的饭菜，要好吃得多…
　　一一
　　走出饭店时，天已经黑了。
　　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夏的暖意。沈既白抬头看了看星空，突然觉得，今天或许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然而，这份轻松还没来得及沉淀，就被一声冰冷的呵斥打断——
　　“沈既白！”
　　他浑身一僵，转头看去。
　　沈父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得可怕。沈母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手机定位地图。
　　“不是说了不让你出去吗？！谁让你偷偷溜出去的？”沈父大步走来，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沈既白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他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耳边嗡嗡作响。他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却看到陆知云、连夏和李宇震惊的表情。
　　“跟我回去。”沈父冷冷地说，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沈既白没有反抗，只是沉默地低下头。
　　在转身的瞬间，他余光看到陆知云想上前，却被连夏拉住了。
　　他的手机被沈父一把夺走，塞进了口袋。
　　一回到家
　　“你以为我们不在家，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沈既白站在客厅中央，脸颊还火辣辣地疼，却一言不发。
　　沈母叹了口气，语气严厉：“你知不知道，我们能看到监控？能看到你的定位？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清清楚楚！”
　　沈父指着书房：“去，做题去。明天开始，不准出门。”
　　沈既白沉默地走向书房。
　　关门时，他听到父亲对母亲说：“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成绩下滑，还敢偷偷溜出去。”
　　“是不是管得还不够严？”
　　“……”
　　沈既白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那里没有星星，只有一片压抑的黑暗。
　　直到开学那天，沈既白才重新拿回手机。
　　开机后，屏幕上弹出十几条未读消息——
　　陆知云：
　　你还好吗？
　　陆知云：
　　我们都很担心你……
　　陆知云：
　　脸疼吗？
　　陆知云：
　　如果看到消息，回我一下好不好？
　　陆知云：
　　脸有没有肿？
　　李宇：
　　你回去你爸没再打你吧？！
　　李宇：
　　你脸怎么样？！
　　连夏：
　　沈既白，你没事吧？
　　最后一条是昨晚发的：
　　陆知云：
　　明天学校见。
　　沈既白盯着屏幕，指尖微微发抖。
　　最终，他只回了一个字：
　　嗯。
　　然后，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向学校。
　　——那里有光，有风，有她，有他们。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刻，也好过永远活在黑暗里。

作者有话说

　　[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