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依然有雨》不见山山

3、第 3 章

　　京市火车站外
　　“简宁！这边！这边！”
　　简宁循着大嗓门的来处看去，简宣挤着人群手里举着超大一块的红牌子，拼命挥手。简宁眯着眼睛，那牌子上写着“欢迎简宁莅临京市”，不想出站了，后头人潮袭来，她被人群拥挤着出了站。
　　那牌子被一把拉下，简宁毫不客气的将那红色折了丢进垃圾桶，简宣没拦住，哭丧着脸抱怨：“姐，这牌子我还打算留着给我妈用呢！”
　　简宁懒得搭理他，丢下行李箱往外走，简宣从小就是她的小跟班，拎着箱子还把她身上背着的包放到自己肩上。一路走到地下停车场，简宁没想到简宣居然是开车来的，简宣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他姐还愣在原地。
　　“发什么呆呢，快上车啊。”
　　简宁坐上车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又问：“你什么时候买的车？哪来的钱？”
　　“当然是老妈赞助的了，诺，早餐。”简宣递过来一块面包还有牛奶，他又看了一眼副驾驶说：“姐，你怎么那么想不开买个火车票？”
　　一块干面包已经没什么香味了，简宁搭着牛奶觉得味道还不错，火车上她没什么胃口，这两天也只吃了一点面包和水。东西吃完她才慢吞吞的回答：“当然是想欣赏沿途风景了。”
　　青城到京市的火车足足有三十多个小时，这个时间对于简宁来说，足够思考，也足够她没有勇气的时候及时挑选一个站点下车。
　　“姐，隔了五年再来京市有没有故地重游的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遍地都是人，人挤人。简宁看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路边匆匆忙忙的赶路人。才早上七点钟，为生计忙碌的人，刚下夜班的人，红绿灯前放空等待，疲惫不堪交织着麻木的脸。简宁转回视线看向她的弟弟，关心的问：“上班辛苦吗？”
　　简宣目光朝前，语气淡然：“不辛苦，我才刚实习，领导同事都挺好的。对了姐，我给你定的酒店套房，离我公司那边也比较近。”
　　简宁这下忍不住伸手去碰他的额头，又贴着自己的额头，惊奇的问：“你傍上富二代了？”
　　“肤浅！你肤浅！”简宣反驳他姐的恶意揣测，“我老板是各酒店的贵客，订房间都有特等优惠，这次听说我家里人来玩特地用他的名义帮我定的，省不少呢。”
　　“看来你这家伙倒是很会讨人欢心嘛！”简宣从小就能言善辩，江美娟的教育下，他嘴皮子利索，见到长辈那叫一个懂事礼貌，读书时招同学老师喜欢，工作了也能招领导同事喜欢，看来舅妈舅舅根本没担心的必要。
　　简宁来京市的消息并没有告诉罗理理，婚礼在10月1日举行，此时距离婚期还有三天。简宣这几天是学校公司两头跑，房子的事情打算等假期开始再找。简宁一连三天都窝在酒店里，从窗户向外看，天边缀满粉紫相间的晚霞，楼下绵长的红色车流看不见尽头，望不尽的高楼，渺小的人群就在这些庞然大物的缝隙里穿行。
　　五分钟前，简宣发来地址，简宁才从床上挪动起来，欣赏了五分钟的风景，又花了十五分钟收拾穿衣。距离八点还有十分钟，她穿着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本想将长发扎起来却因为找不到发绳而作罢。
　　到TS楼下的时候，整栋楼还处于灯火通明的状态，简宁从下往上看着这栋高楼，猜测简宣应该在哪一层工作。她就在楼下溜达了一圈，简宣便从门里出来了，这是简宁第一次见到他穿西装的样子，相较于帅气来说，简宣成为了大人这件事才更有实感。
　　“走吧姐，带你去吃好吃的。”简宣手搭着简宁的肩膀带着她穿过斑马线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身后是刚下班的沈青石和赵临，沈青石正回着消息，赵临用手肘怼了他两下，语气中带着几丝调侃：“还是小年轻好啊，女朋友就在楼下等着，这一下班就甜蜜蜜了。”
　　沈青石没搭理赵临，他顺着赵临的视线看去，所有动作戛然而止，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人群里又消失。
　　“喂喂喂，沈总，沈老板，你看什么呢？看这么入迷。”赵临难得见到沈总走神的样子，打趣道：“看到了前女友啊？我喊你半天你都没反应。”
　　“没看什么。对了，你刚刚说的小年轻是谁？”沈青石超绝不经意的打听，又给赵临递了一只烟。
　　赵临接过烟，立即点起，又给沈青石递火，他摆了摆手示意不抽。赵临接着说：“就是今年新招的一个实习生，还真别说贼会来事，难怪这小子有女朋友呢。”
　　“叫什么？”沈青石看到那对背影又在人群里冒出来，信号灯变成红色，一大堆人在原地站着，那男生的身高在人群里很突出，视线下移，身旁的女生只露出半个头，沈青石看到男生非常顺手的将女生的长发挽成丸子，信号灯变绿，两人又消失在人群里。
　　“简宣。”赵临上次去青城就是特地问的简宣有什么好吃的，结果当天他就中招了，“这小子是青城人。”
　　沈青石默念着“简宣”，还有两个字他没有念出声。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他依稀记得她确实有个表弟。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下，两人双双上了车，沈青石坐在左侧，向外看去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
　　“叮叮叮。”闹钟一连响了五分钟。
　　简宣实在是没办法忍受了，从房间里冲到小客厅看着茶几上不停震动还嗡嗡作响的手机，愤愤的关掉手机又去敲另一个房间门，一连敲了十来下，还是毫无动静。他抓狂的将手机丢在沙发上，然后回到房间里反锁房门。
　　过了一会儿，简宁打开门飘着出来，拿上手机又飘回房间里。手机上一连串消息，简宁眯着眼睛，罗理理到现在已经给她打了十个电话了，简宁立马跳起来，现在是下午五点，喜宴是六点钟开始，她觉得她完蛋了，她已经看到罗理理的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电话回过去的时候，对面并没有接听，简宁重复打了十次，每次都只响铃三声她就挂断。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然后大力敲击简宣的房门，不到十秒，简宣就吊着脸站在门边。“快快快，送我去万华。”
　　简宁在快六点的时候到达酒店停车场，罗理理提前发的婚礼手册上写着停车场也有迎宾专属区。果不其然，大大的双人迎宾立牌就在前面不远处，各种标注好的箭头，应该没有会在婚礼上迷路了吧。简宁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推门下车，简宣突然伸出手给了她一个拥抱。
　　在简宁的怔愣下，简宣给她打气：“姐，我知道其实你这几年一直不来京市是怕碰到你前男友，今天这种场合肯定难免遇上。你大大方方的，别让那个渣男看扁了。待会我就在这等着你，要是那个渣男欺负你，你立马给我打电话，我去给你撑腰。”他拍了拍自己毫无胸肌可言的超绝儿童身材，等着姐姐的感动发言。
　　简宁推开他，一声不吭就下车了，这臭小子，还怪让人感动的。
　　罗理理跟褚越从大一就开始谈，两人分分合合，吵架就跟喝水一样频繁，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两是最吵不散的，有架吵总比都沉默不语的要好。
　　简宁顺着指示标的方向上了八楼，此时大多数宾客已经入席，罗理理穿着简单的白色纱裙站在一身西服的褚越身边，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电梯门开的时候，简宁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踏出电梯，沿着红毯走了几步，终于看见了今天的这对新人，正在拌嘴。
　　罗理理正骂着褚越，又拿出手机看着那十个未接来电，又转移战火开始骂简宁，褚越这个时候已经看到简宁了，不过他没说，罗理理越骂越来劲，又觉得干骂着不过瘾，便拨通了电话，于是熟悉的电话铃声在她身后华丽丽的响起。她极其缓慢的转过身去，就看到她骂的当事人举着手机单纯发问：“我要接吗？”
　　罗理理故作生气的将简宁塞进了娘家人的桌子，和同学朋友的位置隔着一段距离。此时还空着一个位置，罗理理说那是给橙子留的。橙子是包念橙，另一位室友，此刻也在赶来的路上。大学时期是四人寝，还有一位是宋琪，不过她被安排在另外的桌子，是褚越这边请的。
　　简宁倒是没想到罗理理的婚礼居然只留下了新人致辞，和吃席这两个环节，就连伴娘伴郎都没有安排，不过褚越为了避免有人灌酒倒是抓了几个喝酒能手做准备。
　　六点整，褚越牵着罗理理踏上红毯，没有父亲与丈夫之间的仪式，只有一对新人牵着彼此的手携手共进。掌声欢呼声响起，两个人走到正中央的位置。褚越抬起手示意了一下，全场安静了下来，罗理理拿起手中的麦克，清了清嗓子：“大家好，我是罗理理”，褚越搭着罗理理的麦接了一句“我是褚越”。
　　“欢迎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今天的婚礼很简单，我们没有准备司仪也没有准备什么小游戏之类的热场子，到场的各位都是见证了我跟褚越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很感谢一些朋友在我们出现矛盾的时候，愿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分析，没让我头脑发热动不动就分手。让我们两能顺利走到今天。”
　　底下笑声响起，简宁专注的望着台上的罗理理，初见时候的假小子形象与如今温婉大方的新娘形象重合，温婉这个词暂时有待考量。突然一个影子坐在了她身边的位置，是宋琪。
　　麦突然炸出声响，罗理理警告声响起：“宋琪！坐回你的位置上去！”
　　简宁转头看着宋琪，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这桌上，宋琪自顾自的往酒杯里倒酒，然后把几乎要漫出来的红酒推到简宁面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琪这是冲着简宁去的。
　　罗理理几乎要冲下台，褚越死死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简宁知道自己回到京市肯定免不了这一出，她朝着台上的新郎新娘示意没事，罗理理简直想把手里的话筒砸到宋琪头上，她瞪着褚越，褚越也感觉冤枉，谁能想到平日里装模作样的宋大小姐今天会直接对简宁发难。
　　褚越尽量阻当着罗理理的目光，他贴近她的耳边轻声分析厉害：“你这样简宁会更为难的。先把词说完啊乖。”
　　罗理理最后又瞪了一眼宋琪，然后满面笑容继续致辞：“总之很感谢大家今日的到来，今天席上的菜呢，是我跟褚越精挑细选的，希望大家吃好喝好！”说完，罗理理就将话筒塞给褚越径直下台去了，褚越又接着说了词。简宁没听清，因为新娘已经坐到了她跟宋琪的中间，那杯红酒又被挪回到宋琪面前。
　　“这不是你的位置，回到你那桌去。”罗理理一向不喜欢宋琪，简宁轻轻蹭了蹭她的手企图降低她的一丝火气，新娘子转过身还是气鼓鼓的样子：“你要是敢在我婚礼上闹事，我不介意叫人把你丢出去。”
　　那杯满当当的红酒被宋琪端起来，她优雅的站起身，又绕到简宁身旁，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身边都听清：“你不是说不会再踏入京市一步吗？”
　　简宁确实这么说过，在五年前，她还没回应，罗理理就忍不住反驳：“宋琪你发什么疯？是我结婚邀请的她。她凭什么不能来？你以为京市是你家啊？”
　　“罗理理你闭嘴。”宋琪手上的红酒摇摇晃晃的溢出来，声音尖利：“你为什么要回来？”
　　罗理理准备站起来又被简宁按住，简宁直接站到宋琪面前，她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我待会给你一个理由，但不是现在，等婚礼结束。”
　　“行啊。”宋琪嘴上应好，手里的红酒却瞬间就泼向了简宁。
　　简宁猝不及防被这杯酒泼了满脸，黏腻的红酒顺着她头发还有脸庞湿湿嗒嗒的落下，周边响起惊呼声，她闭着眼睛听见罗理理推搡宋琪的声音，又听到宋琪说：“这杯酒我五年前就想泼了。”
　　干净的纸巾被递到手上，简宁简单擦去眼睛上的酒渍，罗理理被褚越揽在怀里，宋琪被其他人挡在身后，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她。
　　好好的婚宴怎么就被破坏了呢？简宁觉得她确实不适合来京市，挡在宋琪前面的也是老熟人了，郑山川。他瞧着简宁落魄的样子出口充满了嘲讽：“哟，简宁，你这是回来演的哪一出啊？”
　　“郑山川你说什么呢？”罗理理气的不行，一个疯子还带着另一个疯子：“你俩以为沈青石不在，就猴子称王了是吧？”她站在简宁前面，半挡着她，褚越又挡在她边上。
　　郑山川就瞅着简宁不顺眼，正好今天沈青石不来，他不得替兄弟出一口气：“理理你这话就不对了，大家都是老同学，唠两句而已，别说的那么难听。”
　　“你家唠嗑是往别人脸色泼酒？你俩要是来找事的就给我走。”罗理理不爱搭理这俩，平日里郑山川就是不着四六，要不是看在褚越的面上，她也不乐意装，褚越站在老婆跟兄弟之间直冒汗。
　　这个局面其实就是简宁出现造成的，解决当然也很简单。简宁在后面轻轻握了握罗理理的手心，冲着对面的两人恢复了旧时的伶俐：“我这次来只是为了理理，婚礼一结束我就会离开，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赖着不走。”
　　话说完，罗理理拉住她：“凭什么走啊？就算有什么轮得到你俩在这出头嘛？”
　　“理理，新婚快乐。这里不适合我们相聚，欢迎你下次来青城，我先走了。”简宁简单拥抱了罗理理，就快步离开了。她站在电梯口等待着电梯上来，电梯处的反光让她看到此刻的身上确实有些狼狈，她转身步入楼梯间，此时电梯门打开，有人踏步而出。
　　宴会厅里气氛凝滞，“怎么了？”沈青石踩着点走进来，大家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他身上。
　　罗理理瞥了一眼褚越，褚越朝着她摆手，表示他也不知道啊，之前沈青石确实说没时间。
　　“青石，这边。”褚越朝着他挥了挥手。
　　沈青石坐到褚越身边，环视了一圈，宋琪也跟着坐到他身边，轻声细语的问：“青石哥哥，你不是出差了吗？”
　　沈青石正要开口就听旁边传来一句嗤笑声：“又装，刚刚泼人酒那劲儿你怎么不在你青石哥哥面前表现表现？”罗理理抱着胸戳破宋琪的伪装。
　　“泼酒？”沈青石的眼神沉了下来，难道人已经走了？他又问：“泼谁了？”
　　显然今天的婚宴已经被破坏了，褚越有意活动现场气氛，生硬的转了个话题：“该去敬酒了，青石、山川，走起走起。”
　　简宁走到停车场，简宣还坐在车上玩游戏，她敲了敲车窗，沉浸在游戏中的简宣被吓了一大跳，简宁没说话直接坐上副驾。
　　游戏没再继续，只听到喇叭传来队友的呼救声，简宣直接划了后台，把手机丢到一边，被他姐身上的，嗯？战损？是这么形容吧，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没法让人忽视。
　　“收起你那探究的眼神，先回酒店。”简宁拿过车里的纸巾仔细衣服内侧，被酒浸透的衣服湿哒哒的贴着皮肤，黏腻得令人反胃，红酒味弥漫在车厢内。
　　简宣车开出去一段，又突然停下，郑重其事的反应过来，大声说：“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走，回去，我去替你讨公道。”
　　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你别突然铠甲勇士上身好吗？”，简宁这会儿只想回去火速洗澡，然后飞回青城，嗯，飞回去。
　　“姐你真的在京市有仇家啊？”
　　“嗯，所以你离我远一点，免得波及到你。”
　　“我是怕被波及的人吗？我不是那人，姐。”简宣踩下油门一路朝着出口。
　　简宁冲完澡出来，简宣正好拎着吃的回来，刚刚还没来得及尝一口菜，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简宣一一打开食盒，还有半只烤鸭。简宁捧起一份卤面，刚吃下第一口，就听到电话声响，是罗理理。
　　“宁宁，你人在哪呢？”
　　这个点应该是婚宴结束了，简宁咀嚼着嘴里的面回她：“在酒店吃东西呢。结束了？”
　　“结束了，不过告诉你个事。”对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什么？”
　　嘈杂声消失了，罗理理换了个安静地方，接着说：“刚刚沈青石来了。”
　　简宁简短的回了句：“嗯。”等着她继续说。
　　“然后他知道你被宋琪泼酒的事了，现在在看监控。”
　　“看监控？”为什么要看监控，简宁觉得有点奇怪。
　　罗理理那边传来句什么声音，她着急的说了句：“大概是要帮你出气。先不跟你说了，我这边有点事，拜。”
　　电话挂断，简宁终于松口气似的大口吃起面来，眼前递过来一片包好的烤鸭，简宁抬头看着对面一脸讨好相的简宣。她一口接下，继续吃面，又递过来一块，照单全收。
　　终于到第六片的时候，简宣忍不住问了：“姐，给我说说你那些前尘旧事呗。”
　　前尘旧事？简宁放下面碗，从袋子里拿出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将手上的罐头往茶几上一放，简宣自觉摆好手臂，以三好学生的样子准备聆听。
　　“帮我买一张商务舱机票。”
　　简宣手里的筷子一丢，拿起手机，划拉几下，“定好了姐。”
　　这个故事应该从哪里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