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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雪刃映朱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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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乖!”叫地的喊声顺着蚀骨藤的破空声传来,叫天从黑雾里窜出,狠狠咬在恶鬼的蟒头上。
藤蔓的倒刺疯狂吸收着怨气,可被恶鬼反手一爪拍得粉碎,叫地被气浪掀飞,撞在岩壁上咳出鲜血。
艾玙挣扎着去够归尘剑,指尖刚触到剑柄,恶鬼的利爪已带着腥风压顶而来。
他猛地偏头,利爪擦着他耳际砸进地里,碎石溅在他脸上,划出细密的血痕。
就在这时,他眼底的光变了,那诡异的亮里掺进了几分暗红,是诅咒彻底失控的征兆。
“你……找死。”
他没再去捡剑,而是反手扣住恶鬼的爪腕,可怖的力量顺着掌心狂涌而出。
恶鬼的利爪竟被他捏得咯吱作响,黑红怨气在他掌心滋滋消融。
艾玙缓缓抬头,四颗血珠从他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衬得那双眼亮得像索命的灯。
他猛地发力,竟硬生生将恶鬼的利爪拧成了麻花。
合体恶鬼发出凄厉的惨叫,却被他另一只手掐住七寸,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这团怨气捏碎在掌心。
恶鬼的惨叫尚未散尽,艾玙掐住它七寸的手骤然松开,不是力竭,是天地陡起诡风,吹得立足不稳。
他抬眼,呆呆地张着嘴。
日头坠向脚底,山峦倒悬成影,溪流逆涌上天,土柱悬于半空,如被无形手攥住的泥团。
“天地倒悬,”艾玙低念,掌心血珠坠在倒转的地面,竟顺着“天空”坠落,“因果相错。”
眩晕感翻涌,贪恨嗔痴的怨气在错乱空间里乱撞,反倒像被网兜困住,动作迟滞。
一片冰凉落在眼角血痕上。
艾玙抬手,接住一片雪。
鹅毛雪片凭空而至,在倒悬天地间打转,沾在染血睫毛上,瞬即融成水珠。
酷暑密林,雪落得又急又密,肩头很快积了层白,与暗红血污撞出刺目对比。
“下雪了。”
他捏起一片雪花,冰凉竟压下几分灼痛,眼底诡光稍柔,可深处藏着更烈的锋。
恶鬼趁他分神,利爪再袭。
艾玙忽然笑了,雪幕里清醇如冰,但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不躲,迎着利爪冲去,捏雪的手猛按向恶鬼胸前棺椁!
“天地倒悬,因果便逆。”他声音穿透风雪,“你种的恶,今日该结果了!”
掌心雪花触到棺椁,骤然爆发出刺目白芒。
不是冰寒,是归尘剑红纹的炽烈。
他将半人半鬼的灵力灌入,借天地倒悬的错乱,把雪花凝成了冰刃!
“嗤!”
冰刃没入棺椁缝隙,贪恨嗔痴的怨气发出冻结的脆响。
恶鬼惨叫后退,却被倒悬空间绊得踉跄。
艾玙捞起脚边归尘剑,雪花落剑,被红纹烧成水汽。
他踩着逆飞的雪片旋身跃起,剑尖精准刺入恶鬼七寸蟒头。
“这一剑,还你缠人的债!”
红芒与雪光在倒悬天地间击穿沉默,恶鬼躯体在冰与火中节节碎裂,铜钱坠向“天空”,枯骨在雪里被碾成碎屑。
艾玙立在漫天风雪里,肩头落满白,眼底光渐平,仅剩雪水打湿的睫毛轻颤。
天地缓缓归位,雪仍在下。
他接住一片落向鼻尖的雪,冰凉触感让他难得能放松。
原来因果错乱时,雪也会站在他这边。
雪还在下,但天毫无征兆地红了。
浸了血的艳,从倒悬的日头那边漫过来,把飘落的雪片染成淡红,像无数细碎的血珠在空中打转。
紧接着,雨落了。
热雨混着冷雪砸下来,在艾玙脸上撞碎,雪化在雨里,雨裹着雪渗进他的伤口,又冰又烫。
天地居然仍在倒悬,红天白雪热雨搅成一团,铜钱在“天空”里滚出脆响,枯骨的碎末被雨打湿,在倒转的地面上糊成黑泥。
归尘剑的红纹与漫天红雨互应和,连空气都变得黏腻,分不清是血是雪是雨。
还没结束,这又是一场开始。
“天地倒悬,红雪落。因果相错,热雨浇。”
艾玙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着红与白,“这阵仗,倒是热闹。”
他笑了,笑声混在雨里有点哑:“是幻境吧?”
目光穿过杂乱的风雪雨,落在不远处的牵九幽身上。
牵九幽没说话,只是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青灰色的怨气在他周身绕了绕,走进红雨白雪,像幅被泼了墨的画。
他眼底没有答案,仅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这漫天混乱,不过是他指尖捻起的一场戏。
艾玙盯着他那抹笑,握紧了归尘剑,红雪落在剑身上,瞬间被烫成水汽。
管它是真是幻,总得亲手撕了这戏台子。
“艾玙,你再仔细看看。”
雪片落在睫毛上的凉,和雨砸在眉骨的烫,在艾玙眼前拧成一团模糊的白与红。
天在渗血,把飘落的雪染成半透明的粉,好似谁的伤口在淌泪。
脚下的“天空”里,铜钱正顺着溪流往“上”漂,叮咚声倒着钻进耳朵,变成恶鬼临死前的呜咽。
“红的……”
他抬手去碰,指尖穿过一片雪花,却捞起半滴温热的雨。
是血吗?是雪水吗?
“艾玙?”
邬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点焦急的颤。
艾玙转头,看见他正举着鸦九剑格挡空气,肩胛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一脸茫然:“你在看什么?雪停了啊。”
艾玙一怔。
顺着邬祉的目光望去,方才漫天的红雪热雨消失了,日头好好挂在天上,溪流安静地往低处淌。
阮星遥正用流光锁链缠着什么都没有的半空,沈予安撑着千机伞,伞面星图阵徒劳地吸收着阳光,周凛的双剑对着空气劈砍,剑刃上连点血痕都没有。
“可我……”艾玙想说他看见天是红的,雨是烫的,可话到嘴边,却看见自己掌心只有一道干涸的血痕,哪有什么红与白的纠缠。
牵九幽的笑声在林间响起。
艾玙转头,正对上他歪着的脸。
青灰色的怨气在他指尖绕成圈,那些在艾玙眼里倒悬的山峦、逆行的水流,在他身后明明是正常的模样。
原来天地从未错乱,红雪与热雨,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你看,”牵九幽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艾玙混沌的意识里,“他们看不见的,只有你能看见。”
艾玙的指尖开始发颤,归尘剑的红纹忽明忽暗,他分不清是诅咒在作祟,还是这幻境太真。
邬祉的焦急是真的,阮星遥的挣扎是真的,可他们眼里的世界,和他看见的,分明是两个模样。
雨又落了,这次是凉的。
艾玙抬头,看见天还是蓝的,雪片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可睫毛上那点冰烫交织的触感,却真实得让他心慌。
艾玙看着邬祉仍在格挡空气的背影,再看向牵九幽指尖那圈青灰色的怨气。
那怨气转动的频率,和他眼底红雪飘落的速度一模一样。
“是你做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句。
艾玙的声音很轻。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有他看见红天,只有他淋着热雨,只有他被倒悬的天地晃得头晕目眩。
牵九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恶鬼伤他,而是要用这量身定做的幻境,把他困在自己的感官里。
“你想让我疯。”
艾玙抬眼,目光穿透那层只有他能看见的红雪,直直钉在牵九幽脸上,“让他们看着我对着空气挥剑,看着我被不存在的雨打湿,看着我像个疯子一样喊着天地倒悬。这样,他们就会怀疑我,疏远我,最后像躲恶鬼一样躲着我,对不对?”
牵九幽指尖的怨气顿了顿,随即又缓缓转起来。
他还是没说话,仅是歪着头笑,那笑容在艾玙眼里,藏进漫天红雪,但格外刺眼。
艾玙也跟着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更多的是冷。
他握紧归尘剑,红纹在他掌心烧得更旺,硬生生将眼前那片红雪烫出一个缺口。
“可惜啊,”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踩碎一片虚幻的雪花,“你忘了,我本来就半人半鬼。疯没疯,轮不到你说了算。”
他剑尖指向牵九幽,红纹映得他眼底亮起来,那些诡谲的红雪热雨在剑意里剧烈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有什么招,尽管使。”
艾玙的声音穿过幻境与现实的交界,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里,“但别玩这些阴的,我嫌脏。”
红雪与热雨突然变了形态。
不是漫天飘落,而是猛地被无形的力拉扯、拉长。
每片雪花都化作银白的线,从红得发暗的天幕直坠而下,像无数根冰棱悬在半空。
每滴雨珠都凝成暗红的丝,自地面逆冲而上,与雪线交错缠绕。
它们以艾玙和牵九幽为中心,瞬间勾连织就一座竖立于天地间的牢笼,雪线是骨,雨丝是血,纵横交错的间隙里,能看见邬祉他们焦急的脸,却再也穿不过来。
牢笼之外,风声、喊声、兵器碰撞声都被隔绝成模糊的嗡鸣。
牢笼之内,只有雪线雨丝震颤的锐响,还有两人之间越来越浓的戾气。
牵九幽站在牢笼另一端,青灰色的怨气与雪线雨丝相融,他抬手抚过身边的一根雪线,指尖刚触到,那线就化作锋利的冰刃:“这下清净了。”
他歪头看着艾玙,眼底的笑意里藏着势在必得:“单挑吧。”
艾玙低头看了看自己淌血的腰侧,又瞥了眼虎口崩裂的手掌,归尘剑被他攥得咯吱响。
从傀儡线到合体恶鬼,再到这该死的幻境,他被拖进一场无休止的缠斗,血几乎流了半盆,现在对方轻飘飘一句“单挑”,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算数。
“有病吧。”他低骂一声,声音里带着脱力的哑,但还是挺直了脊背。
雪线在艾玙眼前晃悠,雨丝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血珠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牵九幽挑眉,没接话,只是操控着一根雨丝往艾玙脚边探去,那丝线上的暗红闪着毒光。
艾玙抬剑斩断那根雨丝,红纹与雪线碰撞,迸出的火星在牢笼里打着旋。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这疯子打定主意要跟他分个胜负。
“行。”他摆了摆手,像是在应付什么麻烦事,归尘剑却缓缓抬起,剑尖直指牵九幽,“反正我从来就没有过选择。”
雪线雨丝织成的牢笼收缩了半寸,将两人逼得更近。
牵九幽的怨气开始暴涨,艾玙眼底的诡光也重新亮起。
这场迟来的单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余地。
剑出,若流星划空,携惊雷之势,劲气四溢。剑身抖处,似有龙鸣隐隐,
牵九幽缓缓抬手,掌中竟凭空多出一柄剑,暗红剑身,红纹流转,赫然与归尘剑分毫不差。
“仿品。”艾玙冷哼,归尘剑已化作一道赤虹,快如闪电,锐不可当。
两剑相击,声裂金石。艾玙剑招狠戾,招招直逼要害,其招虚实难辨,刚柔并济,与心意相融,仿若剑意即为他的情思,所到之处,风云亦为之变色 ,剑风卷起雪线雨丝,搅得牢笼内红光滔天。
牵九幽的仿剑虽形似,灵力却稍逊,左支右绌间,被艾玙一剑挑飞袖口,血痕骤现。
艾玙乘胜追击,归尘剑带着破风之势,直指牵九幽心口。
就在剑尖将及的刹那,牵九幽突然抬手。
“哥!”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挡在牵九幽身前。
“噗嗤——”
归尘剑穿透了胸膛,红纹染上温热的血。
是牵无赦。
艾玙瞳孔骤缩,剑僵在半空。
牵无赦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褪去傀儡的空洞,露出曾经温和的轮廓,那双眼睛望着他,盛满了化不开的悲伤,嘴唇翕动,反复呢喃:“为什么……为什么……”
“不……”艾玙浑身一颤,握剑的手松了半分。
“就是现在!”
牵九幽的吼声炸响,艾玙猛地回神,侧身急避,却仍被剑刃划开腰侧,血如泉涌。
腰侧的伤口再次撕裂,热辣的痛感顺着脊椎窜上来,艾玙踉跄着后退半步,指尖按住渗血的衣料,眉峰拧成一团。
又是腰。
他低头瞥了眼那道深可见骨的新伤,与旧疤重叠在一起。
艾玙忽然觉得荒谬,这人盯着他的腰下手,是成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