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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分不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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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三班。
“Rue姐,外边有人找你。”苏洛宁从走廊外进班,来到钟倾悦桌前说道。
她懒散地陷在扶手椅里,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膝盖上,脚尖随着刷手机的动作微微晃动。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她半垂的眼睫和微抿的嘴角。
拇指忽然停在某个短视频界面,她的视线从屏幕上抬起,漫不经心地朝苏洛的方向瞥了一眼。
“谁啊?”她开口,声音淡淡的,尾音拖得有些长,像是随口一问,又像是根本不在意答案。
“是谢言学长。”她语气平静,声音不高不低,却莫名带着一种微妙的停顿,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有某种重量。
钟倾悦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顿了一秒,忽然"啪"地锁了屏,随手把手机往桌斗里一丢。
"谢言?"她声音里突然跳出一丝鲜活的亮色,手指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又回头冲苏洛宁说道,"下回快点儿说——"尾音雀跃地上扬,人已经像阵风似的卷了出去,发梢在空气里划出轻快的弧度。
苏洛宁还站在原地,听见走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和一声带着笑意的"你怎么来啦",像块方糖突然落进冰美式里,甜得猝不及防。
凌殊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开一小片墨痕。他抬起头,看着钟倾悦雀跃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镜片后的眸光暗了暗。
教室里嘈杂的声音仿佛突然远去,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凌殊盯着那道空荡荡的门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窒闷。
为什么要对他笑得那么开心?
凌殊想起她刚才眼角眉梢都漾着笑意的模样,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刺得他胸口发疼
和他呆在一起,会让你这么高兴吗?
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就像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情。
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我?
凌殊垂下眼,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明明就坐在她身边,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她的目光永远追逐着别人,从未在他身上停留
你看不到吗……我对你的感情。
教室里不知是谁的笑声传来,格外刺耳。凌殊深吸一口气,重新低下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习题上。可那些数字和公式,却怎么都进不了脑子。
教室门被轻轻推开时,窗外的夕阳正好斜斜地照进来。钟倾悦踩着细碎的光影走进来,指尖勾着一个小小的丝绒首饰盒。
钟倾悦回到座位后,将盒盖微微掀开,露出里面那枚精致的茉莉花胸针——洁白的花瓣上缀着细碎的钻,在暮色里泛着温柔的光。
她嘴角还噙着未散的笑意,连脚步都比平时轻快几分。路过后排时,几个女生好奇地凑过来:"哇,Rue姐,谢言学长送的?"她没回答,只是笑着把盒子"咔嗒"一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面上细腻的纹路。
凌殊的笔尖在化学方程式上顿住。他看见她耳畔散落的碎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扫过脸颊,看见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浅阴影——那副珍而重之的模样,像捧着什么不得了的珍宝。
他从来没见过钟倾悦会对一个什么东西视若珍宝,但他今天见到了。
讲台上课代表正在写板书,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声响格外刺耳。凌殊突然觉得那枚胸针白得晃眼,就像冬天第一场雪,干净得让人心头发涩。
他别开眼,草草划掉写错的公式,笔迹力透纸背。旁边传来她打开首饰盒的细微声响,混着周围人小声的惊叹,在他耳中无限放大。
窗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一朵白花正巧落在他的课本上。凌殊盯着那花瓣看了一会,伸手轻轻把它拂去了。
午休铃刚响,教室里便此起彼伏地响起手机提示音。南苑高中的学生们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指尖在屏幕上划动,讨论着今天要点哪家米其林餐厅的外送。
"法餐还是日料?"有人拖着调子问。
"昨天刚吃过寿司,今天换惠灵顿牛排吧。"
窗边的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翻着外卖APP,时不时挑剔地皱皱眉:"这家黑松露意面评价说酱汁不够浓郁……"
钟倾悦托着下巴刷着手机,指尖在几家高级餐厅的页面上滑动。茉莉花胸针别在校服领口,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后桌:"谢言说他点了哪家?"
凌殊独自坐在窗边,面前摊开的是一份便利店饭团。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响很轻,在满教室讨论黑松露和鱼子酱的氛围里几乎微不可闻。他安静地咀嚼着,目光落在窗外——那里有只麻雀正蹦跳着啄食面包屑。
前排男生忽然转身敲了敲他的桌子:"学霸,要不要尝尝我点的神户牛肉?反正每次都吃不完。"餐盒里油脂的香气漫过来,A5和牛漂亮的雪花纹路在阳光下闪着油光。
"不用了。"凌殊推了推眼镜,把饭团的包装纸仔细折好,"我习惯这个味道。"
教室后门突然传来骚动,几个穿着某五星酒店制服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银质餐盖揭开时,有人吹了声口哨:"哇哦,谢公子今天请客?"
凌殊看着钟倾悦像只欢快的鸟儿般飞向人群,她发间的茉莉香气混着黑松露的馥郁飘过来。他低头喝了口矿泉水,喉结滚动时,忽然尝到一丝莫名的苦涩。
谢言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午后的阳光正好为他镀上一层温柔的轮廓。他穿着熨烫妥帖的校服,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打扰了。"他轻轻叩了叩门板,声音像浸了蜜的温茶。身后跟着四位服务生,推着铺着雪白桌布的餐车。银质餐盖被逐一揭开时,整个教室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
"听说今天有同学忘记订餐。"谢言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凌殊身上。"正好家厨多准备了些松露意面和法式焗虾。"
服务生们开始分发镶嵌金边的骨瓷餐盘,香槟杯里的气泡水折射出细碎彩虹。有个女生小声感叹:"连餐巾都是爱马仕的..."谢言闻言轻笑,修长的手指正在帮钟倾悦拉开座椅:"小心烫。"
凌殊的饭团还剩下最后一口。他看着谢言弯腰时自然搭在钟倾悦椅背上的手,看着周围同学脸上讨好的笑容。餐车推到他面前时,服务生正要为他摆盘,他却抬手挡住了:"谢谢,我吃好了。"
谢言闻言微微偏头,唇边的笑意不减,却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他伸手轻轻按住了凌殊正要合上的课本,指尖在书页上点了点。
"真吃饱了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亲昵的责备,像是兄长在哄闹别扭的弟弟。阳光透过他栗色的发丝,在凌殊的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真的饱了。"凌殊把饭团包装纸攥成一团,塑料膜发出轻微的脆响,"早上吃得多。"
谢言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这个过分亲昵的动作让整个教室突然安静了一瞬。"还是这么倔。"他叹息般的语气里带着宠溺,转头对服务生招手,"给阿殊打包份提拉米苏吧,他最喜欢这个”
凌殊看着谢言自然地搭上钟倾悦的肩膀,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突然觉得胃里未消化的饭团沉甸甸地发胀。他勉强扯出个笑:"谢了谢言哥,我现在要去图书馆。"
窗外的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走,又带落了几片玉兰花瓣。谢言的手还停在他发间,温度透过发丝传来,烫得他几乎想要发抖。
图书馆的午后静谧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响。凌殊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面前的书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正专注地演算着一道物理题,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痕迹。
"啪嗒——"
一个精致的漆木食盒突然落在他的习题集上,惊得他笔尖一颤,在纸上拖出一道突兀的墨痕。抬头时,钟倾悦正逆着光站在他面前,发梢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喏,我妈让我多照顾你。"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食盒推到他面前时,金枪鱼寿司的鲜香淡淡飘散,"资助生同学。"最后四个字咬得很轻,却像细小的冰碴落进耳膜。
钟倾悦坐在对面,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偶尔抬眸瞥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节奏轻快,像是不耐烦的倒计时。
"你不用这样。"凌殊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却足够清晰,"我知道你不想来。"
钟倾悦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什么?"
"资助的事。"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得近乎淡漠,"钟叔叔帮了我,我很感激。但你没必要勉强自己。"
钟倾悦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确实是被母亲念叨烦了才来的,可被他这样直白地揭穿,反倒让她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随便你怎么想。"她最终只是轻哼一声,把食盒又往他那边推了推,"反正东西送到了,吃不吃随你。"
凌殊看着那盒精致的寿司,金箔点缀的刺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想起父亲病逝前躺在医院的样子,想起母亲为了医药费四处奔波的身影,想起钟骁然在媒体前握着他的手,笑容慈祥地说"我们会照顾好这个孩子"的模样。
而此刻,钟倾悦就坐在他对面,漂亮的眼睛里写满敷衍,却又碍于母亲的命令不得不坐在这里。
他轻轻合上食盒的盖子,推了回去。
钟倾悦突然倾身过来,茉莉混着柑橘的香水味瞬间侵袭了他的呼吸。她歪头打量着他面前泛旧的习题集,胸前的茉莉花胸针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真是搞不懂。"她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眼镜框,"叫你拿着就给我拿着,听不懂啊。"指尖碰到镜架的瞬间,凌殊猛地后仰,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几个正在看书的学生不满地抬头,但看到是钟倾悦便也没说什么。凌殊低声道歉,却看见钟倾悦又已经低头刷起了手机,食盒大喇喇地摊开在他们之间,仿佛一道无声的界限。三文鱼腩上昂贵的金箔正在融化,像他胸腔里某个地方渗出的血珠。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是自己的。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让他喉咙发紧。他喜欢看她独处的模样,没有谢言,没有那些簇拥着她的朋友,没有虚假的关心和浮于表面的善意。只有这时候,她才真实得像一个触手可及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钟家大小姐。
他攥紧了手中的笔,指节泛白。
如果她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如果她的眼里只能看到我就好了。
如果……她也能尝到被忽视的滋味就好了。
阴暗的念头在心底滋生,像藤蔓一样疯狂蔓延。他想象着她失去一切骄傲的样子,想象她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睛染上慌乱,想象她只能依赖他的模样……
"……凌殊?"
突然传来钟倾悦的声音,他猛地回神,才发现笔尖已经深深扎进了掌心,留下一道泛红的痕迹。
“你在干嘛?”钟倾悦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他垂下眼,嘴角扯出一个平静的笑,"只是走神了。"
“你先吃,我走了 。”
窗外,钟倾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暮色里。他缓缓松开手,掌心的刺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真是疯了。
可心底那个扭曲的声音仍在低笑。
可你明明很享受,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