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月入怀》凤城花枝

20、番外

　　星意十岁那年，第一次问起额头的疤痕。

　　梅雨季的周末，三个孩子挤在阁楼翻看老相册。北辰突然指着巴黎公寓的照片问："为什么幼禾妈妈那时候一个人住那么远的房子？"

　　照片里的林幼禾站在阳台，孕肚在白色睡裙下隆起。

　　"因为..."方悦正在熨校服的手顿了顿，"她在等星星出生。"

　　星意的指尖划过照片边缘，突然转向正在插花的林幼禾："幼禾妈妈，你额头上也有星星。"她比划着自己光洁的额头，"和我出生时一样的疤痕。"

　　空气瞬间凝固。

　　南辰不小心碰倒花瓶，水渍在相册上晕开，正好模糊了上面的人影。

　　季清培放下财务报表走过来："星星的疤痕是..."

　　"是天使吻过的痕迹。"林幼禾抢先回答，将星意搂进怀里，"每个特别的孩子都会得到这样的吻。"

　　夜里，方悦发现星意的星空灯还亮着。

　　推门进去，小女孩正用平板电脑搜索"摩天轮事故上海"，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八年前的新闻快照——模糊的救护车旁，季清培满身是血抱着昏迷的林幼禾。

　　"方妈妈。"星意抬起头，眼睛在星空灯下亮得惊人，"我不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对吗？"

　　方悦的指尖发凉。

　　她坐到床边，握住星意的小手："但这里是你们三个共同的家。"

　　星意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冒出一句："幼禾妈妈以前很爱哭吧？"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星意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烫金笔记本，"我找到这个。"

　　方悦呼吸一滞——那是林幼禾的心理治疗日记，扉页写着"给十年后的自己"。其中一页被折了角：

　　「星意今天会笑了。她笑起来有清培的酒窝，也有很像方悦的眼睛。我对着镜子练习同样的笑容，却总是失败。或许有些东西，注定无法靠模仿获得...」

　　阁楼的灯亮到天明。

　　当方悦终于合上日记本，发现林幼禾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热牛奶。

　　"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林幼禾把牛奶放在一边，跪坐下来温柔看着熟睡的星意，"她迟早会知道。"月光透过天窗照在她的疤痕上，像一道银色的星轨，"我只是...还没准备好解释这个。"

　　她轻轻翻开日记最后一页，露出夹层里的超声波照片——那是星意最早的影像，旁边写着"请永远记得，你的诞生是因为爱，不是错误。"

　　期中家长会前夕，班主任打来紧急电话。

　　方悦赶到学校时，北辰正梗着脖子站在走廊，校服上沾着墨水，旁边是哭红眼的王小美。

　　"季北辰说他有两个妈妈！"王小美抽噎着指控，"我说他撒谎，他就推我！"

　　"她先撕了星意的作文！"北辰挥舞着皱巴巴的纸页，"老师说写《我的妈妈》！"

　　方悦接过作文，星意工整的字迹跃入眼帘：

　　「我有两个最棒的妈妈。方妈妈会做星星饼干，幼禾妈妈给我讲故事，王小明说这不正常，但爸爸说我们的爱比普通家庭多两倍...」

　　班主任尴尬地咳嗽："学校尊重家庭多样性，但其他家长有顾虑..."

　　"正好。"林幼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牵着星意和南辰大步走来，"我们准备办理退学手续。"她将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孩子们需要更适合他们的教育。"

　　回家的车上，星意一直低头玩裙角。

　　直到经过跨海大桥时，她突然问："我们要搬家吗？"

　　"只是换个学校。"季清培从后视镜看她，"就像...换个星空观测点。"

　　北辰扒着座椅问："那我们还住一起吗？"

　　"当然。"方悦转身捏他的脸，“只是你们要习惯另一种语言来说“早安”了。”

　　南辰立刻开始复述林幼禾教的短语，发音滑稽却认真。

　　星意渐渐露出笑容，但方悦注意到她不时偷瞄林幼禾的侧脸，像在破解某种密码。

　　转学手续办得很快。

　　学校彩虹周活动中，星意作为新生代表朗诵《小王子》片段，北辰和南辰则在科学展用行星模型演示了"三体运动"——三个质量相近的恒星如何形成稳定系统。

　　"就像我们家！"南辰向评委们解释，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活动结束后的野餐会上，林幼禾被家长们围住请教给孩子启蒙方法。方悦远远看着她流畅的手势和自信的笑容，想起日记里那句"模仿不来"的自嘲——现在的林幼禾，早已不再模仿任何人。

　　返程时路过老幼儿园，星意突然要求停车。

　　她独自跑向校门口的梧桐树，从树洞里掏出个铁盒。

　　"去年埋的。"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张皱巴巴的纸条，写着"希望幼禾妈妈不要再偷偷哭"。

　　林幼禾眼眶瞬间红了。

　　星意将纸条折成飞机，哈了口气扔向天空："现在可以换愿望啦！"

　　纸飞机划过完美的弧线，被北辰跳起来抓住。

　　三个孩子追着纸飞机跑远，笑声惊起一群白鸽。

　　季清培轻轻握住方悦和林幼禾的手："下周星意生日，回去过怎么样？"

　　塔西的钟声敲响时，他们正在林幼禾老公寓阳台上。

　　星意戴着十年前那顶星空投影仪改造的头饰，双胞胎则举着新款天文望远镜。

　　"许愿吧。"方悦点燃数字"10"的蜡烛。

　　星意闭上眼睛，突然拉住两位母亲的手："我的愿望是...看看我出生的医院。"

　　林幼禾的叉子当啷掉在盘子上。

　　季清培清了清嗓子："那里现在改建了..."

　　"我知道幼禾妈妈摔下摩天轮。"星意直视林幼禾的眼睛，"也知道我是在当时治疗幼禾妈妈的医院里出生的。”她拿出手机，播放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年轻的季清培抱着流血不止的林幼禾冲进急诊室，"我黑了医院的数据库。"

　　一阵沉默后，林幼禾放下蛋糕："跟我来。"

　　卧室里，她从行李箱夹层取出一个褪色的文件袋。

　　里面是泛黄的病历、监控截图，以及...精神科诊断书。

　　"我生病了。"林幼禾轻声说，"那时候...不知道该怎么爱别人。"她翻开诊断书最后一页，"直到发现有了你。"

　　星意抚摸着病历上"先兆流产"的红章，突然问："是因为我，你才跳下去的吗？"

　　"不！"林幼禾紧紧抱住她，"是因为你，我才抓住了栏杆。"

　　窗外的灯光秀达到高潮，铁塔通体变成星空图案。

　　方悦和季清培站在门外，听到星意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幼禾妈妈，你的疤痕不是错误。"

　　她顿了顿，"是我的星座地图。"

　　回程飞机上，星意靠着林幼禾熟睡，手里攥着那张超声波照片。

　　方悦为双胞胎盖好毯子，回到座位发现季清培正在看手机。

　　"学校邮件。"他递过来，"建议星意参加天文社的'家庭宇宙'项目。"

　　屏幕上显示着活动要求：用任何形式展示"你对家的理解"。

　　"她打算怎么做？"方悦问。

　　季清培笑着调出另一张图——星意提交的方案草图：三个不同颜色的星球彼此环绕，轨道交织成DNA螺旋，标题是《三体问题的最优解》。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突然洒满客舱。

　　方悦望向舷窗外无垠的蓝天，想起多年前那个站在婚礼外的自己，如何能想到有一天，他们的爱会变成孩子们眼中最骄傲的星辰。

　　而在三万英尺之下，老公寓里，星意新夹进去的纸条写着：

　　「亲爱的幼禾妈妈：今天我学到了一个新词——'轨迹'。老师说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路。我想我们的轨迹一定是特别美的图案，因为爸爸说，最亮的星座都是这样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