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与舟》晴夜见星

5、鱼与舟

　　“扣扣——”
　　“小余，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温叔叔。”温余应声。

　　温朝远走进来，将裹着毛巾的冰袋递给温余：“敷一下，不然脸该肿了。”

　　“谢谢温叔叔。”
　　温余垂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余啊，我已经骂过崇玉了，你也别怪静柔，她也是担心你。”

　　徐静柔是她母亲，那个自父亲死后独自拉扯她长大，即使生活拮据，她喜欢的小提琴课也一节没让她落下的母亲。

　　可自从来到温家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的“温”也不再是父亲温正的“温”了，而是温朝远的“温”。

　　母亲要讨好温怀瑾和温崇玉，也教她怎么讨好温朝远，她说，这是在温家，她们的生存之道。
　　她爱母亲，信任母亲，所以一直也将这些劝告奉为圭臬。

　　温朝远压迫她为公司鞍前马后，她也任劳任怨。

　　温怀瑾有意无意的恶劣行径，她全当是不懂人事的恶犬。

　　温崇玉带头霸凌欺辱，让她的手再也拉不了小提琴，她便转型唱歌。

　　这些她都咬牙忍住了，因为她觉得，至少她还有母亲，她用母亲这个美梦，哄着自己熬过了五年，直到今天这一巴掌，这个美梦好像要醒了。

　　她刚一回家，温崇玉便阴阳怪气道：“哟，咱们的最佳女歌手回来了，真是难得，天天往外跑，我还以为你要在EVA住下，和boat双宿双飞了呢？”

　　“小玉啊，这个EVA还有什么什么boat，是什么意思啊？”徐静柔语气讨好的给温崇玉递了一块苹果。

　　温崇玉不耐烦躲开，说：“徐阿姨，多看点热点吧，EVA可是当下最热门的夺冠战队，boat是他们的队长张止舟，风靡全网的顶级选手，这你都不知道啊。”

　　“温崇玉，请你好好跟我妈说话”温余语气强硬的回怼温崇玉。

　　温崇玉白愣了一眼温余，继续摆弄着花草，只是弄剪的声音大了起来，花也剪的七零八落，很是难看。

　　“妈，我累了，咱们上楼吧。”温余上前想拉住徐静柔。

　　徐静柔躲开了温余的手，情绪有些激动：“……你跟我说，小玉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和张止舟有没有掺和？”

　　温余还没来得及开口，温崇玉又悠悠道：“徐阿姨，姐姐怎么可能和张止舟掺和呢，人家又看不上她，只是她自己日日夜夜往人家那里跑倒贴罢了，而且今天格外的晚，说不定是退了房才回来的。”

　　温余怒喝了声：“温崇玉！”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温余耳畔响起，温余有些错愕，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大脑轰鸣。

　　过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母亲打了她。

　　因为温崇玉随口几句莫须有的话。

　　她怎么也没想过，身体出问题后第一次回家，得到的会是母亲的巴掌。

　　脸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疼痛，温余强颜欢笑，违心道：“温叔叔，我没怪温崇玉，也没怪母亲，我只怪自己，没掌握好分寸。”

　　温朝远满脸的欣慰：“小余啊，我这几个孩子里，属你最懂事了，你要记着，张止舟并非你的良人，咱们和赵家才是世交，你和赵哲才是应该深度交往的对象。”

　　“嗯，我知道了。”

　　“赵哲这次住院也是一个你们相处交流的机会啊，你说是吧？”

　　“……是。”

　　“行了，休息吧，脸上多敷一会，明天别留下什么痕迹才好。”

　　“嗯。”温余应答着，浑身上下只觉得疲惫，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睡着了，梦回了在江城的高中时期。

　　头部重伤之后，温余最风光美好的高中三年已经很模糊了，可每次伤心难过时，这些模糊的记忆也能给她些宽慰。

　　唯有一句话，始终清晰。

　　“鱼引迷舟寻归途，亦是自渡。”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写下这么一句话，像是对她那三年的总结。

　　或许那个时候，她是热门短篇小说《鱼与舟》的忠实粉丝。

　　鱼与舟是当时校园栏上的名篇。
　　校园栏是学校组织的匿名投稿公告栏，为的是让学生发挥想象力，缓解学习压力，学生是投稿者也是读者。

　　这篇文章讲的是一艘被遗弃漂泊的孤舟与一只离群鱼儿在汪洋中彼此相伴，相互救赎的故事。

　　温暖细腻的文字，给了她很大触动，经过作者同意后，她留下了原稿，在上面写下“鱼引迷舟寻归途，亦是自渡。”

　　是不是还有下一句？

　　是什么？

　　她不知道……

　　次日，吃过早饭之后，司机开车将她送到了赵哲所在的医院。
　　从上车到下车，全程没有一点交流。

　　司机是来运输的。

　　而她是被运输的。

　　司机和货物又能有什么交流呢？

　　一进病房，温余第一眼看见的是张止舟，第二眼是床边的周非凡，而赵哲……她扫遍了整个病房里的人也没找到。

　　“来找赵哲？”

　　“嗯。”

　　“他不在。”

　　“嗯，那我先走了。”

　　温余和张止舟的对话疏离又陌生，像全然不认识的两个人。

　　张止舟拦了一下温余：“昨天的事，如果你想继续聊聊，就来十一楼。”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温余原地愣了愣，回头看向周非凡：“如果赵哲回来了，麻烦通知他，我来过了。”

　　“好，我会转达的。”

　　电梯里，温余的手在十一楼按键上犹豫了一下，又按下了一楼。

　　算了，还是没纠葛的好。

　　电梯下降到三楼的时候还一切都好，下降二楼的时候上下震动了一下，温余觉得不妙，赶紧按开门键却怎么也打不开门。

　　下一秒，电梯极速下落。
　　“啊——”
　　温余有些慌了，此刻的电梯里就她一个人，手机没信号，下落的速度还越来越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又一颠簸，她被震倒在地，头猛地磕了一下，意识渐渐模糊，朦胧间，她好像听到了一句：“温余，我带你冲出去！”
　　是高中时期听到过的声音，爽朗又明亮，眼前的图影是位淡蓝色校服的少年。

　　恍惚间，她看见了张止舟。

　　“温余，抱紧我，我带你出去！”
　　他几乎是嘶吼着出声，呼吸声急促，像是刚猛烈运动完过后一样。

　　“张止舟……”
　　她没什么力气，头还很疼，唯一的力气用来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这细小的动作，她竟有了些安全感。

　　“是我，电梯故障了，你抱紧我！”

　　电梯在降落到地下三层的时候短暂的开了一下门，狂奔而来的张止舟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没什么原由。
　　只因为温余在里面，她很无助，很弱小，他想救她。

　　消防员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都意识不清了，温余最后的记忆是张止舟将她推了出去，沙哑着嗓子说了声：“救她。”

　　再睁眼时，是在病房。

　　“你醒了，除了头疼，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进来换药的小护士见人醒了，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将温余扶起来背靠软枕坐起来。

　　“年轻人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看你才多大呀，检查下来这身体指标还不如我们四十多岁的护士长呢。”

　　温余苦笑了一下：“我睡了很久吗？”

　　“整整两天，你说久不久啊？”

　　小护士一边换药一边气鼓鼓的吐槽着温余：“我知道，你是名人，作息不规律很正常，但是钱和名都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再说了，什么奖你都拿下了，还用得着这么拼吗？”

　　温余看着小护士圆圆的脸，被可爱的有些想笑，关心的话像股暖流一样让她心中柔软了些。

　　温余哑着声音说：“谢谢你，我会多注意的，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我的手机，我想打个电话。”

　　“你先喝杯水。”小护士看了看表，“我去帮你叫你经纪人过来，你的手机应该在她那里。”

　　小护士刚走不久，优雅的高跟鞋声就由远及近的来了。
　　万琪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对着她左看看右看看：“亲爱的，你好点了吗？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头还疼不疼？”

　　“没事，我没事了grace，让你操心了。”温余犹豫着开口，“……张止舟，他还好吗？”

　　万琪点了点她的头：“我关心你，你关心他是不是？能不能有点出息。”

　　“grace，我被困在电梯里的时候，是他冲了进来护住了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怎么说他也算我的恩人了。”温余拉着万琪的手摇了摇，“他怎么样了，在哪个病房啊？”

　　“他没住院。”

　　没住院？

　　他伤的也不轻，最后电梯跌落的时候，她整个人是坐在他的身上的，张止舟受到的冲击力比她大多了，她都住院了，他怎么可能没住院。

　　“我得去看看他。”

　　“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人家表弟是专业的医生，不住院也能好好的康复，你去什么呀。”万琪左右看了看，轻声叹息，“而且他们战队的那些人，你还是别见好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再把你吃了。”

　　“为什么？”

　　万琪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张止舟的手受伤了，近期有一场表演赛，估计会受影响，所以……”

　　手受伤了……

　　电竞选手的手无疑是宝贵的。

　　当初她的手受伤时，那份无助的，怨恨的情绪几乎吞没了她，因为经历过，所以她感同身受的伤心。

　　“grace，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必须要去看他！”

　　拗不过温余的执着，万琪妥协了：“好吧，那你又怎么联系他呢？”

　　温余语塞。

　　她好像没有张止舟的联系方式。

　　向赵哲和宋毅飞发送的消息也石沉大海般的没有回复。

　　手机监听！

　　之前张止舟对她的手机监听过，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联系上。

　　“grace，你先帮我办理出院吧。”

　　“好，你先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