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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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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傍晚的蝉鸣撕扯着落地窗外的暮色,郑家老宅的餐厅里冷气开得很足,水晶灯的光线落在骨瓷餐具上,折射出一点冷硬的光。郑听蝉刚结束巴黎的高定周飞行,带着一身未散的疲惫和T台上淬炼出的锋利气场,指尖不耐烦地敲着桌沿,等着开饭。她身上那件当季的Valentino裸粉色钉珠吊带裙像第二层皮肤,衬得肩颈线条凛冽又矜贵——郑逢亲自飞去米兰押着她试的尺寸,此刻他正不动声色地将冰镇好的蜜瓜移到她手边。
“爸,下个月伦敦那场秀的行程,我自己飞就行。”郑听蝉叉起一块蜜瓜,汁水沁在唇上,亮晶晶的。
郑父还没开口,郑逢放下手中的银匙,金属与瓷盘碰撞出清脆一响,不高,却足以截断所有声音。他看向主位的郑父,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吸饱了养分终于要破土而出的青竹,眼神沉静,没有任何闪躲或试探:“伯父,在那之前,有件事需要正式告知您。”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平稳地落在冷气嗡嗡的低鸣里,“我和蝉蝉在一起了。是我主动追求她…”
空气瞬间凝固。管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偌大的餐厅只剩下窗外愈发疯狂的蝉鸣,像要穿透玻璃涌进来。郑父捏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郑逢脸上逡巡,又扫向自己女儿。郑听蝉没看他爸,也没看郑逢,只是慢条斯理地咽下那块瓜,用餐巾按了按嘴角,仿佛刚才宣布的不过是“汤有点咸”。她甚至没放下叉子,又戳向下一块——郑逢选的蜜瓜甜度总是刚好。
“多久了?”郑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沉甸甸的。
“从她十七岁生日后,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郑逢回答得坦荡,没有一丝遮掩,“但直到今年她签约IMG,在行业站稳脚跟,我才认为时机成熟,应该也必须亲自告诉您。”他没有说“征得您同意”,而是“应该也必须告诉您”,姿态放得足够低,却也划下了不容置喙的界限——这是通知,不是请示。
郑父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郑逢身上,那里面有审视,有复杂的翻涌,但出乎意料地,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或激烈反对。他太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了,或者说,他以为自己了解。从小被以“私生子”身份带进郑家,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女儿无休止的刁难,却硬生生凭着一身硬骨头和远超年龄的城府,在华尔街杀出重围,短短几年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资本版图,如今身家早已不逊于郑氏集团。这份心性、手腕和不动声色的狠劲,郑父是欣赏甚至倚重的。他膈应的是另一件事。
“郑逢,”郑父放下酒杯,杯底碰触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我一直把你当半个儿子看,信任你,甚至把听蝉的很多事都交给你打理。你从小护着她,纵着她,我原以为……”他深吸一口气,那份被精心呵护了二十一年的珍宝,猝不及防就被眼前这只他亲手喂大的狼崽子叼走了的感觉,像根细小的刺,扎得他心口发闷,“你倒是好本事,藏得滴水不漏。”
“是我的错,伯父。”郑逢微微颔首,歉意表达得恰到好处,脊背却依旧挺拔,“您对我的信任和栽培,我从不敢忘。正因如此,我才更要确保,蝉蝉跟我在一起,得到的只会比在郑家时更多、更好,而不是让您有丝毫担忧。”他抬起眼,目光坦荡地迎向郑父,“她所有的商业合约和财务,我会继续替她把关。另外,我已经以她的名义设立了一个独立信托基金,由顶尖团队运作,没有任何额度限制,只要她想做的任何事——无论是创立个人品牌、投资艺术画廊,或者明天就想买下某个海岛放空——资金都会第一时间到位,确保她永远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和试错的底气。”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没有炫耀,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铺就的事实,如同铺设一条通往未来的金砖大道。
郑父沉默了。他看着女儿。郑听蝉终于放下了叉子,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点了点,对郑逢的安排没有任何意外或感动的表示,仿佛那是天经地义。她甚至微微挑了下眉梢,看向她爸,那眼神清澈又直接,带着点模特面对镜头时的俏皮:“爸,你该不会以为他这些年鞍前马后,真是因为什么‘哥哥的责任感’吧?他图谋不轨很久了。”
郑父被女儿这直白的一噎,心里那点酸溜溜的膈应忽然有点无处安放。他看着郑逢,后者在金丝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温和恭谨,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被点破心思后对长辈的“赧然”。但郑父是何等人物,他太清楚这副完美面具下藏着怎样深不见底的城府和志在必得的决心。这小子,从小时候被推进水池还能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开始,那份隐忍和算计就刻在了骨子里。他所谓的“图谋不轨”,恐怕从踏进郑家大门、第一次见到那个骄纵蛮横的小女孩时,就已生根发芽,用十一年的温顺纵容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耐心等着他的小公主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走进去。
“不限额度……”郑父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带着一丝复杂难辨的喟叹。他知道郑逢有这个实力,更知道这份承诺背后的分量——那意味着郑听蝉将永远凌驾于任何世俗规则之上,拥有无限的可能。这份底气,连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无法完全给予。他还能说什么?反对?理由是什么?嫌他太有钱太有能力太了解他女儿?还是嫌他……太成功地把自己的宝贝女儿“照顾”成了他的爱人?
郑父的目光在眼前这对璧人身上来回扫视。女儿光彩夺目,像一柄出鞘的名刀,锋芒毕露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一切顶级供养;郑逢沉稳内敛,如同一泓深潭,表面平静无波,却稳稳托举着她所有的光芒和任性。他们之间流动的那种气场,强势、默契、无需言语的掌控与被掌控,早已超越了寻常的恋爱关系。郑逢的“告知”,更像是一种对盟友的尊重和交接。
“哼,”郑父最终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点认命又有点不甘的意味,重新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像是在咽下某种复杂的情绪,“翅膀都硬了……我还能说什么?”他看向郑逢,眼神锐利如刀,“就一条,郑逢,你给我记住。她高兴,我无话可说。她要是哪天因为你掉一滴眼泪……”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餐厅里陡然下降的气压和郑父眼中一闪而逝的厉色,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
郑逢没有丝毫迟疑,他站起身,并非鞠躬,而是如同骑士面对效忠君主的誓约,右手按在左胸心口的位置,微微欠身,姿态恭敬却蕴含着绝对的自信与力量:“伯父,您不会有这个机会。”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淬火的钢铁,砸在空气里铮铮作响。他目光坦荡地迎向郑父,镜片后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海域,里面翻涌着的是十一年精心布局不容有失的笃定,“她只会站在更高处,比您想象的更耀眼。而我,永远是她脚下的基石,也是她手里的刀。”
郑听蝉支着下巴,看着这一幕,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不是娇羞,而是一种近乎的了然与愉悦。窗外,十七年蝉的嘶鸣达到了顶峰,尖锐地穿透玻璃,仿佛在为这场蓄谋已久的“掠夺”与心照不宣的“交接”,奏响最盛大的终章。父亲永远不会知道,那个他以为被叼走的珍宝,其实早在六岁那年,就已选定了她唯一的驯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