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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镜中衰鬓，梦里沈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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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溯的意识像是沉在一片温热的水里。
不是泳池那种带着消毒水味的凉，也不是温泉那种裹着硫磺气的烫，而是一种黏稠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暖，像被人用浸透了药草的绒布层层裹住，连呼吸都变得滞重。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黏了铅，耳边有细碎的风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调子慢悠悠的，带着种奇怪的韵律，不像他听惯了的普通话，倒有点像古装剧里的念白。
“掌门，该换药了。”
掌门？
萧溯的眉峰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这个称呼太陌生了。他是萧氏集团的总裁，手底下管着上万人的上市公司，业界要么叫他萧总，要么带着点敬畏地称一声萧先生，“掌门”这种只存在于武侠小说里的词，怎么会落到他头上？
难道是……喝多了？
他记得昨晚有个商业酒会，主办方是沈氏集团，沈凌亲自主持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萧溯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沈凌。这个名字在他心里盘桓了快三年，像颗发了芽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就长了满枝桠。他们是商场上出了名的竞争对手，从新能源项目到智能家居，次次狭路相逢，每次见面都得刀光剑影地过几招。可只有萧溯自己知道，他盯着沈凌的时间，有多少是为了商业博弈，又有多少，是借着谈判的由头，贪看对方说话时微微扬起的下巴，或是思考时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弧度。
昨晚的酒会，沈凌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装，没打领带，领口松着两颗扣子，比平时少了几分锋芒，多了点漫不经心的慵懒。萧溯端着酒杯站在角落，看他被一群人围着谈笑，灯光落在他清隽的眉眼上，连眼尾那点不易察觉的淡青色都显得格外分明——大概是又熬夜了。
后来散场时，萧溯在停车场捡到一个笔记本。皮质封面，边角磨得有些发亮，翻开第一页，是沈凌的字迹，瘦劲清峻，写着“《玄天仙途》”。正想追上去还给他，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然后……然后就是一片空白。
所以，现在是在哪？医院？可这味道不对，没有消毒水，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草药香。还有这说话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怯意，不像是护士。
萧溯终于攒够了力气，掀开了眼皮。
入目是雕花的木梁，繁复的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屋顶挂着一盏宫灯，灯罩是半透明的纱，里面燃着的似乎不是灯泡，而是某种跳动的火焰，暖黄的光慢悠悠地晃着，把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层朦胧的滤镜。
他动了动手指，触到身下的褥子，是绵密的丝绸，带着微凉的滑腻感，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沉甸甸的，绣着暗金色的纹路，摸上去像是某种……道袍？
“掌门，您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萧溯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着点婴儿肥，手里捧着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个白瓷碗，碗里冒着袅袅的热气，正是那股草药香的源头。
少年见他看过来，连忙放下托盘，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动作标准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弟子见掌门气息不稳，便按长老的嘱咐，炖了些凝神汤。”
掌门？弟子？凝神汤？
萧溯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他试图坐起身，却发现这具身体异常沉重，腰侧还有点隐隐的钝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他撑着手臂坐起来，目光扫过四周——古朴的雕花木床，靠墙立着的博古架，上面摆着些瓶瓶罐罐和看不懂的玉器，角落里燃着一炉香，青烟笔直地往上飘，在半空中散成雾。
这不是医院，甚至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水。”萧溯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完全不是他平时低沉有力的嗓音，倒像是砂纸磨过木头，带着种苍老的沙哑。
少年连忙应着，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来。萧溯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微凉，也触到了自己的手——那是一双枯瘦的、布满皱纹的手，指关节突出，皮肤像脱水的树皮，指甲盖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
这不是他的手。
萧溯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漏了半拍。他猛地掀开被子，踉跄着下床，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激起一阵战栗。他记得自己的身体，常年健身，手腕有力，虎口因为常年握笔和敲键盘，有一层薄薄的茧，绝不是这样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掌门！您慢点！”少年吓了一跳，连忙想扶他。
“镜子。”萧溯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哪里有镜子？”
少年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吓住了，指了指博古架旁边的一个立式铜镜：“在、在那儿……”
萧溯几步冲过去，铜镜打磨得不算特别光滑，边缘有些模糊，但足够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
镜中的人，头发花白如霜，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几缕银丝垂在颊边。脸上沟壑纵横，深深的皱纹从额头蔓延到眼角，再到下颌，把原本的轮廓压得模糊不清。眼窝深陷，眼神却意外地锐利，只是那层掩不住的苍老，像一层灰，蒙在那双眼睛上。身上穿着的玄色道袍宽大而沉重，更显得身形佝偻。
这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
萧溯盯着镜中的脸，大脑一片空白。他才三十岁，就算昨晚没睡好，也绝不可能一夜之间变成这副模样。车祸？难道是车祸后产生了幻觉？还是……
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钻进脑海，像是有人拿着冰锥往里凿。无数陌生的画面、声音、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云雾缭绕的山峰，穿着同款道袍的弟子，刻着“青云”二字的牌匾，还有一个名字，反复在脑海里回响：
墨渊。
青云派掌门，墨渊。修为高深，性情淡漠，座下有一子，名唤墨尘，是修仙界百年难遇的奇才，也是……一本名为《玄天仙途》的修仙小说里的男主角。
而他，萧溯，似乎是……穿进了这本书里，成了这个男主角的爹。
“嗡”的一声，萧溯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铜镜才勉强站稳。穿书？这种只在网络小说里看到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他身上？还是穿成了一个老头子？一个有儿子的老头子？
“父亲！”
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带着点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月白道袍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眉目俊朗，眼神清澈，腰间挂着一把长剑，浑身透着股蓬勃的朝气。他看到萧溯站在镜前，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上前：“父亲，您怎么起来了？长老说您需静养……”
父亲？
萧溯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对应的信息：墨尘，男主，自己这具身体的亲儿子，天赋异禀，性格纯良，未来会成为拯救修仙界的大英雄。
萧溯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父亲”该有的表情，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小子的爹”，根本完全没心思扮演慈父。
墨尘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关切地问：“父亲感觉好些了吗？方才药王谷的苏医师来了，说是给您带了新配的丹药，正在前殿等着呢。”
苏医师？
萧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刚才涌入的记忆碎片里见过。他正想细想，墨尘已经扶着他的胳膊往外走：“苏医师是药王谷的奇才，一手毒医之术出神入化，有他的药，父亲肯定能快点好起来。”
萧溯被他半扶半搀着往外走，穿过雕花木廊，绕过一个种满奇花异草的院子。空气中的草药香更浓了，还夹杂着点淡淡的、说不清的冷香，像是沈凌常用的那款雪松味香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萧溯压了下去。想什么呢，沈凌现在估计还在公司处理事务，或者在家补觉，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前殿是个宽敞的大厅，地面铺着光滑的青石，正上方挂着“青云殿”三个大字的匾额，笔力遒劲，透着股仙气。殿中放着几张梨花木的椅子，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件青色的长衫，袖口和领口绣着细密的药草纹样，乌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垂在脑后。他正侧着头，看着窗外的风景，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瘦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头，指尖把玩着一枚银质的药匙，匙柄上刻着繁复的花纹，随着他的动作，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萧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是那张脸。
眉峰微扬，眼尾略长，瞳仁是极深的黑，看人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却又在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唇角微微勾起，不是笑，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点嘲讽的弧度。
分明就是沈凌。
萧溯的呼吸猛地停住，扶着他的墨尘察觉到他身体一僵，关切地问：“父亲？怎么了？”
他没听见墨尘在说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殿中那人吸走了。对方也在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还有一丝……困惑？似乎是在奇怪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苏医师，这是家父。”墨尘的声音把萧溯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到墨尘对着那人拱手行礼，语气带着明显的尊敬，“家父昨日修炼时不慎走火入魔，惊扰您跑一趟了。”
苏医师……苏妄。
脑海里的记忆碎片瞬间拼凑完整。苏妄，药王谷少主，精通毒术与医术，性情孤僻，不擅交际，却是《玄天仙途》里的重要角色——男主角墨尘的……道侣。
道侣。
这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萧溯的心上。
他穿成了男主的爹，一个老头子。而他暗恋了三年、视为竞争对手的沈凌，不仅也出现在了这本书里，还成了他儿子的……对象？
他的暗恋对象，变成了他的……未来儿媳？
萧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沈凌的脸，墨尘关切的眼神，古色古香的大殿，还有身上那件沉重的道袍，全都搅成了一团乱麻。
他看到“沈凌”站起身，对着他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声音清冷，和现实中那个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的沈总重合在一起：“墨掌门。”
这一声“墨掌门”，彻底击碎了萧溯最后一点侥幸。
不是幻觉，不是巧合。
他真的穿书了，穿成了个老头子，还是他暗恋对象“未来公公”。
萧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震惊和慌乱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多年商场练就的镇定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他需要搞清楚状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凌是不是也穿进来了？他还能不能回去？
还有……
萧溯的目光落在自己枯瘦的手背上，又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沈凌”。对方正低头和墨尘说着什么，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柔和了些，指尖的银匙依旧转着，带着种熟悉的、漫不经心的慵懒。
不管怎么样，顶着这张老头子的脸，别说追人了，估计连正常说话都会被当成“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萧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荒谬和烦躁，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冒了出来：
必须变年轻。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张老脸换掉。
他看着“沈凌”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属于萧溯的、势在必得的锐利。就算是在这本书里，就算身份错位，他萧溯想要的人，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至于那个“未来儿媳”的身份……
萧溯的目光落在旁边一脸纯良的墨尘身上，心里冷哼一声。
儿子，对不住了。你爹要跟你抢媳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