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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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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江淮瑾的意料,他在活动开幕式上看到了有一面之缘的陈颖瑶。
她作为特邀嘉宾,上台演讲了一篇有关青少年抑郁症的现状报告,引用的数个案例引起台下的人窃窃私语。
礼堂的气氛一时变得嘈杂。
周围的人不断在交头接耳,江淮瑾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高谈阔论,谈吐间表现出的自信连心理专家听了都会甘拜下风。
但字里行间藏的却是高人一等。
江淮瑾听得脸色愈发冷峻,坐在他旁边的院长以为他对演讲内容不满意,打算流程结束后留他好好沟通一下。
虽然他还是个学生,但代表的是江舟集团,不能得罪。
演讲完后的环节是名医健康讲座,由医院的心理专家为大家科普精神疾病的相关知识。
专业化的内容听得台下众人索然无味,谈论声渐止。
陈颖瑶退场后回到自己的座位,给林鹿晞发了一条消息。
[她没来,有人代为出席。]
开幕式结束后,所有人都涌向礼堂门口,江淮瑾见陈颖瑶和其他医生边说边朝前门走去,婉言谢绝了院长想留他交流的想法。
“抱歉院长,我有些疑问想和刚刚演讲的陈医生沟通,明天您再和我母亲详谈吧。”
江淮瑾说完毫不犹豫地走了,独留院长一人在原地。
那句“她是我徒弟,你有问题可以问我”到底没机会从院长的口中说出。
“陈医生,请留步。”
陈颖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一望,一个看上去像高中生的清俊男生朝她走来。
她在脑海里回忆了一圈,对这人全无印象,但随着他逐步走近,陈颖瑶发现他的眉眼与淮沁仪有几分相似。
“你是......江淮瑾?”陈颖瑶问得不太确定。
“是我,陈医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猜不透他要说什么,陈颖瑶便让同行的人先行离开。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谈话。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颖瑶和淮沁仪有近半年没见了,两人平时靠电话交流,如果淮沁仪有事找她,是不会让江淮瑾出面的,
除非有事相求的不是淮沁仪。
江淮瑾直言道:“我想和您谈谈林鹿晞。”
陈颖瑶神色微变,“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班同学。”
“高中同学?”
“对。”
陈颖瑶打量了江淮瑾几眼,“为什么找我?你知道了什么?”
“她是您的病人,她的心理情况只有您清楚,所以我来找您。”
陈颖瑶皱眉看他,“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病人?”
“我看见过她找你。”
“所以你想问什么?”
江淮瑾迟疑片刻,问:“她现在痊愈了吗?”
陈颖瑶摸不透江淮瑾此问的目的,不愿意回答他。
“对不起,没有病人的允许,我不能向外人泄露病人的病情。你如果担心,可以自己去问她,不应该私底下偷偷找我。”
“如果你们关系很好,我想她愿意告诉你。”
江淮瑾一针见血的点出真相:“您真的认为,关系好就能让她开口吗?”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向你透露她的病情。”
她说完就想走,江淮瑾出声阻拦了她,“我知道她是因为两年前的事患上抑郁症的。”
陈颖瑶吃惊地看向江淮瑾,“你怎么知道两年前的事?”
“查孙超的时候无意得知的。”
“孙超?为什么你会查孙超?”陈颖瑶思考了几秒,“他得罪你了?”
“嗯,他来找过林鹿晞。”
听到这里,陈颖瑶脸色一沉,“他还有脸去找人。”
“说吧,你还知道什么?”
“我只查到一部分。两年前发生的事,您应该比我清楚。”
“说说你知道的那部分。”
“林鹿晞因为同桌的死患上抑郁症,而她同桌因为孙超才选择轻生,但其中更具体的内情,我查不出来。”
正因如此,江淮瑾才觉得蹊跷,仿佛此事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阻止他调查。
陈颖瑶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于你而言,不知道真相反而比知道真相更好。”
江淮瑾思索着她的话,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至于现在的林鹿晞,我只能说她像是一座处于休眠期的活火山,但凡遭遇特定的刺激,就会爆发,伤人伤己。”
“特定的刺激,指的是什么?”
“与她本人相关的重大打击都算。”
陈颖瑶言尽于此,再多的也不能说了。
临走前,陈颖瑶禁不住问江淮瑾:“你和林鹿晞只是普通同学吗?为什么你这么关心她?”
对陈颖瑶的问题,江淮瑾避而不谈,只是说道:“今天我找您的事,希望您不要和她说,谢谢。”
陈颖瑶欲言又止,正在纠结时,老师的电话猝然而至,陈颖瑶心里居然松了口气,她给了江淮瑾一张名片,“上面的电话是我的微信号,以后有事可以在微信上联系,我有事先走了。”
通话结束后,陈颖瑶脚步一转,向住院大楼匆匆走去。
揣在衣兜的手机震了一下,陈颖瑶以为又是老师找她,拿出手机一看,是林鹿晞发的信息。
[是江淮瑾。]
陈颖瑶问她:
[你知道他会代替淮沁仪出席?]
对面回来一个字:
[嗯。]
陈颖瑶快速打字:
[所以你是为了避开他,才不来的?]
过了一分钟,林鹿晞才回陈颖瑶:
[我暂时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
但他已知其一了,陈颖瑶在心里默默念道。
一个想追根究底,一个却不断回避。
陈颖瑶叹息,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这似乎是个突破口,于是她对林鹿晞说:
[等我忙完,好好谈一谈。]
陈颖瑶心思细腻,林鹿晞不确定这条消息的背后,是关心,亦或者是怀疑。
她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许芬推门而入时,林鹿晞正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沉思,她听见响动声回头,看见许芬抱着她的衣服,便起身走过去。
“我来放吧。”
许芬瞥了一眼书桌上的数学试卷,没把衣服给林鹿晞,“你快接着写你的作业,就三件衣服,我来挂。”
许芬把衣服抖了抖,一件一件挂进衣柜,伸手之时,露出左手腕上的小叶紫檀珠。
林鹿晞的目光定住了。
许芬挂完衣服回头,见林鹿晞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的左手,她低头一看,手上除了那串佛珠,也没其他东西。
“怎么了?这不是你爸爸以前拿回来的珠子吗?你不记得了?”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两年前的元旦,林柏从电话里得知,自己一直想要拜访的高僧在沥城郊外的一座山里修行。
高僧本说不见任何人,但林柏恰巧与寺庙的主持相熟,主持便答应为他引荐。
时间定在了元旦当天下午。
林柏立即让林梓一收拾行李,说要去寺庙斋戒两日。
林梓一正是活泼好玩的年纪,不想去寺庙当“苦行僧”,山里信号不好,吃的也是全素斋饭,况且他已经和同学约好了出去玩。
但林柏的话不能违抗,林梓一闷闷不乐地回房间收拾东西。
路过林鹿晞房间时,他灵机一动,不如把林鹿晞一起拐去?
见林鹿晞也来了,林柏虽不满意,但并没多说什么,转头吩咐司机放好行李。
三人在寺庙里与世隔绝般住了三天。
回去的时候,林柏手里多了一个檀香盒子,林梓一问他里面是什么。
林柏说是给许芬求的佛珠。
出了山,手机有了信号,林鹿晞的企鹅号瞬间冒出一连串消息。
包括置顶的班主任,也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班主任说,赵安琪出事了,让林鹿晞明天进校就来办公室找她。
林鹿晞一夜未眠。
次日发生的一系列事,在林鹿晞记忆里都很模糊,唯独记得那天傍晚的晚霞红似火,烧得她双目发烫。
在满天霞光下,她打开了赵安琪留给她的遗书。
“这佛珠也是奇怪,隔一段时间换一个颜色,刚戴的时候还是红色,现在已经黑的发亮了。”
林鹿晞缓缓说道:“……因为它在慢慢氧化。”
“这样吗?”许芬看了眼手上的珠子,又顺嘴一问:“它戴久了不会裂开吧?”
“可能会。”
许芬一听,赶紧摘下来,“早上收拾衣柜的时候看见的,想起好久没戴了才戴上试试的,看来以后还是继续放在盒子里吧。”
“我出去了,你继续写作业吧。”
林鹿晞闷在房里写了一天作业,吃完晚饭后被许芬拉到附近的公园里散步。
“要劳逸结合,不能只知道学习,不然会成书呆子的。”
没走多久,林鹿晞手机屏幕一亮,有一通陌生电话打来。
林鹿晞没接。
那号码反反复复打来三次,林鹿晞把手机调成静音,但手机屏幕仍时灭时亮。
最后甚至引起了许芬的注意,“你怎么不接电话?”
林鹿晞静了几秒才说:“是骚扰电话。”
许芬有点怀疑,“你确定吗?都打了好几遍,万一别人有急事呢?你还是接了问一问吧。”
林鹿晞没办法,只能接下电话,“喂。”
“喂,是小晞吗?”
林鹿晞一时没听出来是谁,“请问你是?”
对方显然愣了几秒,“……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江淮瑾的妈妈,淮沁仪。”
“……”
这番话勾起了林鹿晞的记忆,两年前,她第一次给江淮瑾打电话时,对方也是这般自我介绍的。
“你好,我是江淮瑾的妈妈,他现在不在家,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呢?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哦。”
对方轻柔温和的声音,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天然魔力。
她想,江淮瑾的妈妈,应该是和他一样善良的人吧。因此林鹿晞卸下心防,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可她错了。
林鹿晞指了指远处,对许芬低声说:“我过去一下。”
淮沁仪很久都没听见林鹿晞的声音,以为她挂了电话,拿起手机一看,显示的又是通话中。
于是她又叫了一声“小晞”。
林鹿晞淡淡地问:“你找我有事吗?”
淮沁仪丝毫不介意她冷淡的语气,“我听陈医生说,孙超去找过你?”
林鹿晞愣了下,自己并没有对陈颖瑶说过孙超找她的事。
联想到上午的事,林鹿晞一下想通了,江淮瑾找过陈颖瑶,可他为什么要去找陈颖瑶?
“对,他来找过我,所以呢?”
听到林鹿晞的回答后,淮沁仪一下着急起来,“他真的去找你了?!我明明警告过他的——”
林鹿晞平静地打断她的话:“你选择成为帮凶时,难道想不到他还会这样做吗?”
电话那头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淮沁仪轻声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林鹿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听到这三个字后,心里还会传来丝丝缕缕的难过。
她想告诉淮沁仪:这句话你两年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但她忽然觉得非常疲惫,一股无力感在心中蔓延开来。
“我要挂电话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医生说你在潼城,我们能见一面吗?如果你不想见我,可以见见淮瑾,你们三年没见了,我猜他也想见你。”
林鹿晞对她的建议吃了一惊,不为别的,而是惊讶于她竟不知道自己和江淮瑾是同班同学。
林鹿晞没有纠正她的错误,“我想我们还是不见面为好。”
挂了电话,林鹿晞回头一望,许芬还在原地等她。
心里的难受感慢慢褪去,林鹿晞朝许芬走去,“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