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关沐晓

18、示好

　　消息发送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就在她发完消息的第二分钟。
　　如我所愿？
　　什么意思？
　　他也来潼城了？
　　因为我吗？还是有其他事？
　　……

　　林鹿晞脑子里冒出许多猜想，心里那根霎时弦绷紧。
　　太早了，林鹿晞想，还不到坦白的时候。

　　她慢慢冷静下来，给江淮瑾发去一段话。
　　[不好意思，早上那条消息是我打错字误发的，其实我想发的内容是：我好像看见你了，在机场贵宾室。]
　　[因为有事现在才看到消息，不是故意不回你。]
　　发送前，林鹿晞每个字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发给江淮瑾。

　　但不知为何，林鹿晞却越读越尴尬，为了缓和那股别扭感，她又发了一条消息。
　　[所以你也在潼城吗？]

　　林鹿晞不知道的是，对面的人每看一条她发来的消息，眼眸里的不满就多一分。
　　到最后江淮瑾已经完全不期待“正在输入中”结束后，他能看到什么好话。
　　最先撩拨的是她，消失一下午的也是她，客客气气解释让你别多想的也是她。

　　自始至终都是她。

　　江淮瑾回了个“嗯”，把手机随手扔在床上，打开套房的衣柜，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一挂好，随后拿起换洗衣服去淋浴室冲澡。
　　刚洗完出来，套门门铃就响了。

　　“您好，客房服务。”
　　江淮瑾走去开门，酒店服务人员推着餐车进来，看见江淮瑾后微笑询问：“您好，这是我们酒店为套房客人专门提供的下午茶，请问放在哪里比较合适呢？”

　　这时，淮沁仪从另一个卧室走了出来，对服务生说道：“麻烦推去餐厅放着吧，谢谢。”
　　“好的，您客气了。”
　　服务生推着食物去了餐厅，淮沁仪走到江淮瑾面前说：“见你在飞机上没怎么吃东西，我就让酒店送了下午茶上来，去吃点吗？”

　　江淮瑾没什么胃口，但不想让淮沁仪担心，只好点头。

　　淮沁仪见他发梢湿润，便知他洗了澡没吹头，不由唠叨起来：“怎么又不吹头？万一得了偏头痛怎么办？”
　　“……忘记了。”
　　“快去把头吹干，别感冒了。”
　　“那我先去吹头，您饿的话先吃。”

　　江淮瑾吹完头出来，看到餐桌上放了不少摆盘精致的点心。
　　他一坐下，淮沁仪就给他递了一杯热茶：“喝点花茶，安神助眠。”
　　江淮瑾接过尝了一口：“有点烫。”

　　“嘶，好烫！”
　　许芬给林鹿晞盛了一碗熬好的鱼汤，让她先垫垫肚子。
　　从许芬熬汤时，林鹿晞就被鱼汤的香味勾的饥肠辘辘，所以当汤色乳白的鲫鱼豆腐汤放到她面前时，她完全忽视了许芬说的那句“小心烫到”。

　　她随意喝了一口，瞬间被汤的热度烫出眼泪花儿！

　　林鹿晞吐着舌头、眼泪汪汪地说了句“好烫”，换来许芬的一记白眼。
　　“都给你说了烫，你好歹先吹吹再喝吧？”许芬无语地训了她一句，又问，“烫得厉不厉害？要不要涂点药？”
　　林鹿晞从疼痛中缓了过来，对许芬摇摇头，“没事，就稍微烫了下，不严重。”

　　见她没什么大碍，许芬又回厨房忙碌了。
　　重归故里，林鹿晞难掩兴奋，久违的分享欲燃起，林鹿晞打开微信，又看到江淮瑾不久前发的消息。
　　一个简短的“嗯”字。

　　好像是在生气。

　　因此从半个小时前，林鹿晞就在纠结回不回、怎么回。
　　刚刚的经历让她灵机一动，不如重新起个话题，把上午的事掀过去。
　　林鹿晞打开相机，选好角度对着鱼汤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给江淮瑾。
　　[奶奶熬的豆腐鱼汤，鲜香可口（大拇指）。]

　　与此同时，江淮瑾正在和淮沁仪进行一场“食物拉锯战”。
　　淮沁仪：“马卡龙味道不错，吃点？”
　　江淮瑾：“太甜。”
　　淮沁仪：“那吃点椒盐天鹅酥？”
　　江淮瑾：“太咸。”
　　淮沁仪：“……？？？”

　　江淮瑾放下餐具，心里微微懊恼，“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什么食欲。”
　　“这么严肃做什么，”见江淮瑾一脸认真的道歉，淮沁仪轻笑一声，“没胃口也不是你的错，是我以为你饿了才叫的下午茶，你不吃就由我来解决吧。”
　　“总不能浪费食物，不过这下好了，吃完这些晚餐都省了。”淮沁仪无奈一笑。

　　江淮瑾知道她吃不下多少，不想她撑坏肚子，正准备重新拿起筷子，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江淮瑾的目光立即移向手机。
　　淮沁仪若有所思，“是小轩的消息吗？”
　　“不是。”江淮瑾点开对话框随口一说。

　　是另一个迟钝的人发来的示好。

　　江淮瑾点开照片看了几秒，回了消息后又抬手拿起筷子。
　　淮沁仪疑惑地问：“又有食欲啦？”
　　“嗯，突然饿了。”
　　“......”那应该不是这些食物让你饿的吧。

　　江淮瑾没吃多少便放下筷子。
　　心里无奈自嘲，明明看上去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鱼汤，他面前随便一盘点心的卖相都比它好，但被林鹿晞那么一夸，江淮瑾却更想尝尝那碗鱼汤。

　　[.：看上去不错。]
　　林鹿晞看到江淮瑾终于回了她的消息，堵在胃里的石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咬着筷子回他：
　　[当然，我奶奶厨艺很好的！]

　　许芬看不惯林鹿晞边吃饭边玩手机，拿起桌上的备用筷子打了一下林鹿晞的手背，“吃饭就吃饭，不要玩手机！”
　　“好的好的，马上就好！”

　　许芬虽然退休了，教书育人时的气场还在，林鹿晞被她这么一说，连忙给江淮瑾发最后一条消息。
　　[先不说了，我奶奶让我专心吃饭。]

　　饭后，林鹿晞趁许芬不注意溜去洗碗，许芬看到后没赶她走，反而吩咐她切一盘西瓜。
　　林鹿晞打开冰箱拿西瓜，无意间瞟到冰箱上方有一个纸箱，她踮起脚一看，里面装了满满一箱柑橘。
　　柑橘上还带着未剪的枝叶，看色泽似乎是刚采摘不久。

　　林鹿晞心生好奇，转身询问许芬：“奶奶，冰箱上的橘子是你买的吗？”
　　许芬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装作无事地说：“小区物业发的，你想吃就拿点出来。”
　　“物业怎么突然发橘子了？以前他们不都是统一采摘然后拿出去卖吗？”
　　“别人发你就吃，问那么多问题干嘛。”

　　林鹿晞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她突然想到了邓爷爷，于是岔开话题道：“奶奶，你知道邓爷爷的事吗？他怎么会突然脑溢血呢？”
　　许芬放下手里的药，“你怎么知道他的事？谁告诉你的？那人还说了什么？”
　　“有个保安给我讲的，说邓爷爷是被他儿子气成那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许芬故意不耐烦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东捱西问的，专心念你的书。”
　　说完又补了一句：“他本来就有高血压，突发脑溢血有什么奇怪的，别听别人瞎说！”
　　林鹿晞想起她也有高血压，不禁有些担心她的身体，“那趁我这几天在家，我带你去医院做个体检吧？”

　　许芬断然否决了她的建议：“我身体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去医院干什么？不去。”
　　“但我心里没数呀，”林鹿晞好说歹说地劝许芬，“不检查清楚我不放心，会影响我学习的！”

　　林鹿晞戳中了许芬在意的点，在她犹豫期间，林鹿晞在手机上迅速给她预约了体检项目，预约完后对许芬扬了扬手机，“就这么决定了，我挂了明早的体检号，挂号费已经缴了不能退。”

　　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的，都不提前问问我明天有没有事吗？”
　　“有事也可以后延嘛，身体最重要。”林鹿晞对许芬狡黠一笑。

　　第二天一大早，林鹿晞就和许芬去了市里最权威的三甲医院。
　　时间比较早，老年体检中心的人还不算多，林鹿晞带许芬跑上跑下一通检查，花了两个小时才拿齐所有报告。

　　“冠心病！？”
　　听到医生说许芬患有冠心病，林鹿晞震惊到不自觉放大了声音。

　　医生点头，“嗯，你也不要太着急，你奶奶目前是轻度冠心病，暂时可以通过药物治疗来控制病情。后面需要定期来医院复查，如果病情严重了我们再考虑手术干预。”

　　被医生一番安慰后，林鹿晞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那平时需要注意什么吗？”
　　“鉴于病人还有高血压，所以平时要合理饮食、定期吃药，心态方面也要调整，尽量让病人保持轻松愉悦的心情，避免产生过度紧张、焦虑等刺激情绪。”

　　医生嘱咐完注意事项后，开了一张药单让林鹿晞去缴费取药。
　　出了医生办公室，许芬让林鹿晞先去药房取药，她去看望一个老朋友。
　　“要不我陪您一起去吧？”林鹿晞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去。

　　许芬看她一脸紧张过度的样子，没好气地笑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找不到路的人，也没得绝症，你陪我干什么？我去说两句话就走，你先去取药，取完药再联系，就这样。”

　　许芬说一不二，当即脚步一转先行离开了。

　　走去药房的路上，林鹿晞一直在想许芬的病情，即使医生说病情不严重，但林鹿晞心里也不能完全放松，许芬一人独居，稍有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又是无解的结。

　　像一个漂泊在海上的迷路人，风雨将至，船却搁浅，是进是退，是求救还是自救，林鹿晞不得而知。

　　在不留神间，林鹿晞撞到了一个人，她低头说了句抱歉就想离开，却不曾想到会被人拦住。
　　她在惊讶中抬起头，江淮瑾的脸映入眼帘。
　　林鹿晞狠狠吃了一惊。

　　她昨天还在猜测江淮瑾来潼城的目的，今天就在医院碰上了他。
　　林鹿晞定了定神，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语气像在质问，林鹿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便象征性地补了句：“……是生病了吗？”

　　江淮瑾一出药房，就看见林鹿晞低头朝这边走来，他脚步一顿，停住不动，想看看林鹿晞发现自己时的表情。
　　结果都撞上了她还没察觉到是自己，心中既无奈又好笑。
　　直到看到她失魂落魄的神色，江淮瑾才察觉出异常。

　　“我没事，你来医院做什么？”
　　林鹿晞答非所问：“你手里不是拿着药吗？怎么叫没事？”
　　江淮瑾解释道：“我妈食物过敏了，我来医院给她取药。”
　　“哦，这样啊。”知道他没事后，林鹿晞脸上的担心消失了。

　　“你呢，来医院做什么？”
　　“我带我奶奶来检查身体。”
　　江淮瑾一下明白过来：“结果不太好？”
　　林鹿晞点点头，又摇摇头，把医生的原话简单复述了一遍：“......所以应该不算太差。”

　　说完才记起自己还没去拿药，又想到许芬可能正在等她，便没了和江淮瑾闲聊的心。
　　“我先去取药了，我奶奶还在等我。”
　　林鹿晞拿完药，发现江淮瑾还站在原地，疑惑地走了过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江淮瑾极其自然地回答：“我在等你。”
　　“等我......为什么？”
　　“等你一起见奶奶，走吧。”
　　林鹿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