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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迈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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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牌楼口某酒吧。
舞台上乐队正唱着一首摇滚风歌曲,架子鼓敲得震耳欲聋,台下围着的一圈人兴奋到不能自已,叫喊着摇晃身子。
林夕靠在卡座的沙发上,带着浅浅笑意看向对面劝酒的一群人。
几个酒鬼激动地站起来,举着酒杯,面色酡红地朝她喊道:“不是我说,林大小姐,你怎么回事啊,这都叫你几万回了才来?请神都比请您容易!”
“是啊,是不是不把我们当朋友啊?今天可不能放过你,得罚酒啊!”
“罚,必须罚,快,把酒喝了,三杯啊,一杯不许少。”
“喝!喝!喝!快喝!”
头顶灯光打得昏暗暧昧,桌子上开着几打啤酒和香槟,摆了几排洋酒,耳边除了聒噪的音乐声外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喝彩和口哨。
听说这家酒吧的骰子到早晨七点还在转。
林夕认了命,端起面前排队的玻璃杯。
三杯迈泰下肚后,她脑袋变得昏昏沉沉,意识散乱。
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坐她旁边的付小琦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喂,林夕,骰子摇到你了,快,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林夕皱了皱眉,忍着难受开口:“什么?”
“不许玩赖啊,必须选!来了就得玩。要选真心话呢,就说出你喜欢或者曾经喜欢的一个人的名字,要选大冒险,就……”
说话人顿了顿,忽然兴奋地提高音量:“给那个人打电话告白!”
“呜呼!大冒险!大冒险!大冒险!”
几个朋友幸灾乐祸地开始起哄。
在嘈杂的人声里,林夕静默了两秒,面无表情地开口,她声线清冷,语调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和喜欢。
“我选真心话——”
“他叫程翌,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
整个卡座愣住了一瞬间,这里没有她高中时期的旧识,大家都对这个陌生的名字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付小琦最先问道:“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你们在一起过吗?”
“不。没有。”她摇头,惜字如金。
“为什么?”有好几个人同时追问。
林夕低头看着面前的空酒杯,轻笑一声,笑容带着几分苦涩:
“还能为什么,人家没看上我呗。”
……
这句话一出来,卡座里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付小琦转过头和她男友对视两眼,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真、真假的?林老板,连你都看不上,这男的得多牛逼啊?”
“哎,你会不会说话,谁青春里还没有个遗憾啊?这很正常好吧。”
“啧,我的意思是那男的不识好歹,瞎!”
“你可闭嘴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行行行,就你们会说话行吧?”
眼看着几个人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林夕连忙出声打断:“没事,都过去了。现在提起他我也没什么感觉了,偶尔想起来以前的自己做过那些傻事,都觉得不真实,就像一场梦一样。”
她说着,又端起一杯刚才喝过的酒,仰着头一饮而尽。
少量的酒精残留在杯壁缓缓流动,她低头看着,似提问又似自言自语般说:“这酒叫迈泰吧,什么意思?”
“远离这个世界,做一场梦。”有人回答。
“远离世界,做一场梦。”林夕嘴里喃喃自语地重复,忽然毫无征兆地红了眼眶。
“这酒的意思倒还挺应景的,你看,连酒都在笑话我,在最好的年纪,竟然做了那么一场一厢情愿的可笑的梦。”
——
从酒吧里走出来,已经接近凌晨。
林夕费了好大劲才摆脱那帮喝到脑子里只剩下酒的人,此刻她正扶着牌楼口巷子街的红砖墙,勉强让自己站稳身子。
有纹身社会小青年和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经过,忍不住上下打量她好几眼,还有人停留徘徊,似乎想要搭讪。
她穿着银色细带高跟鞋,长及膝盖的鱼尾裙包裹着身体,勾勒出前凸后翘的身材,略微上挑的眼睛和饱满的粉唇让她不笑时也总似带着三分媚。
月光洒在她身上,女人裸露的后背、胳膊和小腿肌肤寸寸瓷白,散发莹润的光泽。
林夕没有力气管周围的人,她拿出手机,艰难地睁大眼睛,努力看清屏幕,打开通讯录,给置顶的联系人打了个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磁性低沉的男声,带着三分倦意,显然是刚刚被吵醒。
“睡了么?我在牌楼巷子口这里,你能不能来接我。”林夕的语气并非询问,更像是通知。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片刻,再度开口,声音清醒了不少,音量也随之提高,“林夕,你自己看看几点了?!这个点我还没睡难道我过的是美国时间么?!”
“你既然醒了就来接我,我在这里等你。”林夕想了想,还是把语调放软了些,又因为喝醉,她口齿有些含糊,尾音拉长,听起来像是撒娇一般:“你快点,我喝醉了。”
她说完便挂了电话,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感觉,抬起头,环顾四周。
她正站在巷口一家便利店的对面,店门口24小时不打烊的招牌亮着橙色的光。
此刻除了窄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就只剩店前台阶上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似乎正在抽烟,他的面前烟雾缭绕,看不清模样。
林夕感觉自己脑袋越来越晕,视线也愈发变得迷蒙。
害怕自己撑不到周慕声来接,就失去意识被人捡走,她想先买瓶牛奶解酒,于是抬腿往便利店走去。
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声音,林夕极力让自己保持平衡,一步步上了台阶。
夜风习习,吹在皮肤上,带着凉意,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
路过店门口抽烟的男人时,她察觉到那人直白的目光,转头看了过去。
依旧是模糊不清的面容,林夕仰着脖子,只看到男人穿着一件黑色机车风外套,拉链敞开,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和锁骨,肩膀十分宽阔,夹着烟的手指节修长,上面清晰可见青色的血管。
他身上的味道干净而凛冽,周身气场很强,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这让林夕本能地想要远离。
她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加快了步伐,往店里走去,没有注意到男人因为她的走近,把烟换到了另一只离她远些的手上拿着。
许是林夕的步伐实在有些着急,她中途踉跄了两下,下一秒,鞋跟就一崴,身体控制不住地往男人站的位置倒去。
“啊”,林夕低呼一声,慌乱间伸出双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袖,与此同时,脸也埋在了男人外套里。
脸“轰”地一下红了,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一句“抱歉”还没说出口,生理反应就先一步占据了大脑——
男人随手扔了烟头,有力的双臂搂着她细软的腰肢,身体紧紧贴在她身上,让她站稳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受到上衣领口湿乎乎的一片和冲鼻的酒气。
是怀里的女人吐了一身。
他咬着牙闭了闭眼,“操。”
——
诺大的卧室,极简的后现代主义风格,统一的黑白灰色调。
靠窗的一张双人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如丝绸般的茶色长发,她睡得很沉,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浅浅的冗长的呼吸声。
“滴滴,滴滴,滴滴……”
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针指向八点,尖锐刺耳的铃声伴随着振动准时响了起来。
睡梦戛然而止的林夕哼哼两声,揉了揉眼睛,愤怒地坐起身来,把罪魁祸首顺手放进了旁边的水杯里。
她靠在床头,盯着泡在水里偃旗息鼓的小机器人缓了缓神,大脑慢慢地苏醒。
第一个冒出的念头是:这是哪儿?
眼前的环境十分陌生,她捂着脑袋回想了一番昨晚的情景,记忆却刚好在便利前的一幕中断了。
林夕猛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被换了身衣服,眼前纯白的男式衬衫刚及大腿中间的长度,她颤抖着手又掀开衬衫下摆。
“呼”,林夕长舒一口气,还好,内衣没换,身体也没有异样的感觉。
她翻身在枕头下摸了一圈,果真摸到一台手机,拿起一看,是自己的,她解锁了屏幕,发现周慕声一晚上给她打了五十多个未接来电,最新一条微信消息也是他发来的。
“林夕!我报警了!你如果看到消息,立刻发位置给我!”
林夕扶着脑袋,无奈地叹口气,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被便利店前的那个陌生男人带回家了,至于是不是出于好心,难说。
她几乎已经想到周慕声赶到牌楼口却没找到她人时的焦急模样。
林夕点开他的对话框,把位置发了过去,显示是国金大厦,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暂时还没有危险 ,刚醒来,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用担心。昨晚喝得晕了,倒在一个路人身上,大概是被那个人带回家了。”
发完这段话,她就锁了屏幕,从床上下来。
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林夕找了一圈,拿起地上摆着的一堆模型里一只最大的机械手臂,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到客厅。
这座房子显然是平层别墅的户型,客厅很大,一整面的落地窗,暗色窗帘拉得很紧,不露一丝光线,所有家具都在黑暗中静悄悄地站立。
林夕没看到有人,略微放松了些警惕,正想往玄关处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以及,一道慵懒散漫的嗓音。
“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她心脏猛地一跳,捂着嘴转过身,眼里写满了惊恐。
下一秒,惊恐就被震惊取代。
次卧门边,斜靠着一个穿着家居服的男人,她一眼撞进他漆黑深邃的眼睛里。
在林夕愣住的间隙里,男人抬腿向她走来。
随着他逐渐逼近,林夕不能再清晰地看清楚了他的脸。
她呼吸一滞,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眼前的程翌和记忆中的少年模样相差无几,只是轮廓更立体了些。依旧是狭长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凌厉收窄的下颌。
他脸上没有笑意,林夕一如初见般一眼看见他眼皮上那道浅浅的褶皱,顺着眼尾长睫略向上扬,藏进额前细碎的黑发里,内眼角还有个锋利的小钩子,眼神沉静而锐利。
她默默放下了捂着嘴的左手,垂落在身侧。
程翌在她身前站定,挑了挑眉,“你拿着我的机械臂做什么?想袭击我?还是想偷偷带走?”
这张脸让林夕觉得荒唐,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夕就猝不及防地嗤笑一声,声音略微有些大,在安静的客厅尤显得突兀,程翌明显被吓到,立刻噤了声,眸色变幻不定。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我的衣服呢?”林夕认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有些不妥,收敛了嘲讽的神色,把机械臂递给了他,视线移向卫生间。
“洗了,你吐了一身。”
“……”
林夕脑海里闪现出她晕过去前的片段,忽然感觉有些羞愧。
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哦,那谢谢你了,衣服我不要了,很抱歉给你造成麻烦,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支付相应损失的费用。”
手机震了震,林夕低头看到周慕声给自己发了条语音,想转文字,却不小心手滑直接按了下去。
“我现在就来接你,十分钟到。”
林夕回了个好字。
再次抬头,程翌嘴角绷直,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股压人的气场,却不再有畏惧。
男人沉默着,一言不发,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林夕晃了晃手机,不太想继续和他僵持,再度开口,语气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没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打扰。”
她径自转身,高跟鞋规规矩矩地摆在玄关口。
身后的程翌看着女人的背影,扯着嘴角一声轻笑,舌头顶了顶后槽牙。
脑仁突然有些疼,像被什么东西刺了刺,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不爽驱使他迈步上前,用力捉住女人的手腕。
“喂。”他开口,语气吊儿郎当,是故作的风轻云淡。
“你的衣服不要了,行,但我可没说我的衣服也不要了。”
林夕顿住脚步,疑惑地回头。
“什么?”
程翌上下打量她一眼,抬了抬下巴,表情戏谑,“喏,你还穿着我好心给你换上的衣服,怎么?走之前不准备脱下来还给我?”
好、心、换上的衣服?脱下来???
这个混蛋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夕头皮发麻,一直压抑的火气腾地一下被点燃,她用力甩开男人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语气很冲:
“我脱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