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芳香冰块

1、一

　　三月三，这是一个桃花国度欢庆的节日。
　　经历了一季严冬的桃花精灵们纷纷醒来，感受着暖暖的春风的情意。
　　桃源镇最热闹的那条街上，到处是人潮涌动。桃红的新衣和兴奋的笑脸交相辉映，吱吱喳喳的笑闹声和商店门口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今天对于大多数桃花精灵来说，确实是个快乐的日子。
　　说大多数精灵，是因为其中至少不包括晴雪。
　　晴雪随着人流的方向，茫然地走着。
　　他可没注意到，在这春天的季节，桃花的国度，他的衣着与周围的桃花精灵有些格格不入。毕竟是粉红的花朵居多，他却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已引来好几个精灵的注目。
　　不知不觉中，晴雪走进了绿叶茂盛的桃叶广场，宽广的广场地面，是由一张巨大的桃叶铺成。在那树叶的褶皱之中，竟有弯弯曲曲的一缕活水，一牙雕刻得异常精致的桃木小桥，桥上桥下，簇拥着看热闹的精灵，似有所待。晴雪不喜欢凑热闹，正打算从旁绕开。却在这一刹那，听见《梁祝》的弦声响起，他顿时呆住。原来众人所围住的，是几眼音乐喷泉。
　　音乐随着水波洋溢四溅，人类的音乐，是这样的优美动听却又忧伤不已啊。
　　晴雪靠在小桥的扶栏旁，呆呆地仰望。
　　像是明了他想法的高音一声声凄厉，似要从他紧紧裹成茧的心中，抽出一丝丝既细微又柔韧的情思，一缕缕既锐利又绵长的疼痛。
　　乘人不注意，晴雪的眼里沁出重重的泪来。泪光中，水波模糊了，他仍旧昂着头，不去擦拭。在这欢腾的广场上，这熙熙的人群中，是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和别人同样观赏喷泉的精灵的。
　　可是他错了。
　　一只大手重重地落在他的肩上。“嗨！”使晴雪骤然一惊的同时看见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你有心事？”那个高大的红碧桃精灵唐突地问道。看见晴雪戒备的目光，他笑了起来：“啊，我好象很冒失对吗？不过我可没有恶意，要不是秀雅……”他指了指身边娇滴滴的千瓣红小女友，“……专爱打望帅哥，我才不知道有个男人在哭哩。再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总是遇到难处了吧。我一想，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呢，也就顾不上吃这个飞醋了。”
　　话未说完，他身上早已挨了不少粉拳。叫秀雅的千瓣红精灵红着脸，气乎乎地说：“臭风暖，叫你别乱说我的坏话。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凭什么吃醋了？”
　　风暖左闪右避着，大叫：“幸好我还不是你男朋友。不然，不是要被你打死了！”
　　原来，是一对没有戳穿窗户纸的小情人。晴雪不知不觉展开愁容，粲然一笑。他果然是个漂亮的精灵，这一笑，仿佛满天乌云尽散，洒落灿灿阳光。
　　秀雅停住追打风暖的手，讶然地望向晴雪。风暖夸张地叫着：“哇，帅哥的笑容比忧郁更迷人啊！对了，你就应该多笑笑。说说，到底遇上什么难题了？”
　　晴雪觉得不能再保持沉默了。碰上这样热心的人，我还能够无动于衷么？他想。

　　桃源镇的图书馆座落在一棵巨大的桃树上，由春天第一批嫩绿的桃叶搭成，透过绿叶，静谧的阳光照着层层叠叠的花瓣装订成的书籍，散发出甜蜜的桃花香味。经过了一冬的尘封，需要做的工作还真不少呢。
　　这原是一个晴雪喜爱的去处。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旁边那位阿姨的喋喋不休。
　　紫叶阿姨一边给书盖图章一边唠叨：“风暖在这馆里上班可也有好几年了，他家里的事情我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有你这么一位表弟？你是白碧桃花吧，我们这里真还少见。”
　　晴雪只好顺着风暖的谎圆：“也许是因为我住得太远，平时来往得少的关系吧。”
　　紫叶阿姨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闪着饶有兴味的目光，“哎，晴雪，我听风暖说你是因为失恋了才到桃源镇来的。真是的，年轻人就是经受不起一点儿小挫折。桃红市多繁华啊，好多人挤破了头也去不了，听说那里经常会有桃花节的举办呢。你却为了一个女人就离开了，真是可惜噢。谈朋友嘛，这个失败了还有下一个，有什么可灰心的。再说了，像你这种条件，那还不好找……”她忽然惊喜起来，“咦，对了，我有个侄女儿年龄倒和你相当，她也还没有对象，不如我给你介绍介绍？那可真是个不错的姑娘，不是我自夸……”
　　“紫叶阿姨，请你别再说了！我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晴雪猛然打断了她的话，心里如同海潮般苦涩起伏。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错误地安慰我？我不要任何人的同情，只需一个安静的角落，让我可以独自舔着伤口，而不是让人随意揭开的伤疤。
　　“紫叶阿姨，我来了！”正在紫叶阿姨被噎得直翻白眼的时候，秀雅象一朵粉红的云般飘了进来。“哇，这么卖力工作啊。下次我要向领导建议，加你的薪！”
　　阿姨的脸上笑开了花：“瞧这小丫头，就是会说话。”白了“不会说话”的晴雪一眼，“来接班的是吧，下面该你努力工作喽。带好新同志啊！”
　　“好嘞！”秀雅脆生生地应着。
　　阿姨收拾东西离开后，秀雅坐到晴雪身边，没话找话：“桃红市那边热闹吗，是不是各种各样的桃花都有啊？桃源镇太小了，能够看到像你这样秀气的白桃花，就算是稀奇的事啦。幸好你遇到我们，要是遇上其他的精灵，可说不准会把你当成什么人。”
　　“嗯，谢谢你和风暖在馆长那里替我说情，替我这个陌生人担保到这个图书馆来上班。”晴雪带着几分感激的神色说，“如果不是你们，恐怕没有人会愿意让我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打工的。”
　　“嘘——”秀雅着急地做出噤声的姿势，四下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才放心，吐吐舌头，“这有什么，凭你这样一副诚挚的面容，谁都会相信你的。再说，如果不是到了真有难处的时候，谁会伤心落泪呢。我们不帮你，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呀。”
　　“话说回来，”晴雪沉思地问，“如果没有身份证明会有什么后果？”
　　秀雅眨眨眼：“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挺麻烦的，听风暖说最近常常有桃花精灵消失，草蛉警察查得严着哪。你以后出门可得带好图书馆的工作证证明自己的身份，不然，像你这么帅的精灵，很容易引起警察或者坏人的注目哪。”她嗤嗤地笑出声来。
　　“会有精灵消失吗？连桃源镇也会有这样的现象？”晴雪惊奇地问。
　　“嗯，”秀雅睁圆了眼睛点头，“听说可能和周围的邻国有关，《桃源周刊》上写了，说不定是杏国，也说不定是梨国，或者樱国、李国等等，都是有可能的哩。”
　　晴雪迷惑不解地问：“虏获桃花精灵，对那些国家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有好处啦。桃花国是周边国家中开花最早，享誉最高的花国，周围的国家一直嫉妒着我们国家。如果我们最漂亮的桃花精灵总是消失，我们在这个春天就不可能开出最多最美的花朵。那么其他的国家就可能成为今年春天的花魁啦。”秀雅认真地说。
　　晴雪这才明白过来，不过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管怎么样，晴雪暂时在图书馆安顿了下来。
　　他渐渐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简单，而放松。
　　每天早上，风暖来约晴雪去晨练，就是在那棵形状最古怪的桃树上从下往上爬，看谁以最快的速度攀到顶点。上班后，能坐在图书馆的中央，享受嫩桃叶墙内阳光的温暖，或是看着窗外的蚂蚁司机开着桃核汽车来来往往；无人时分，还可捧一本喜爱的书沉浸其中。他逐渐开始拾回往日的开朗。
　　假日，晴雪常和风暖、秀雅一道到最高那个山坡上去玩。他常常坐在一片桃叶上，看着风暖与秀雅跳来跳去地追打。那两人好象天生不能好好相处，总是要吵得鸡飞狗跳，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可是秀雅为什么不明白。
　　她不明白风暖对她的心意吗？还是不明白相爱的人对生活来说是多么美好？
　　晴雪真替风暖着急。
　　说秀雅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假的。
　　她喜欢和风暖每天无关大雅的争吵，她享受着风暖粗枝大叶中偶尔细心的照料。有人喜欢着的感觉毕竟不坏，像她爱吃的那种桃丝糕，有一丝甜，有一丝酸，又不太甜，不太酸。
　　她甚至希望风暖永远不要说出“喜欢她”三个字。因为这样，她势必要作出一种选择，而这样就会破坏掉原有的和谐。
　　真正令她无所适从的是晴雪。那个总爱穿一身白衣的男孩，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角，抬起亮亮的大眼看人。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象太阳那样亮得灼人吗？还是他那孤单落合的样子象细弦一般割得人心痛？在他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线，缠绕在甜蜜的痛苦之中。
　　会永远这样在一起吗，三个人？秀雅不愿去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