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拿铁》西柚咖啡

1、第 1 章

　　棉柔型、干爽网面、防侧漏……
　　赵昔年站在一排花花绿绿的货架上，仔细寻找自己惯用的牌子。

　　小县城的超市虽大，上架的品牌却只有那几样，显然没有自己喜欢那款的小众牌子。
　　加上年关将至，超市客流量太大，卫生巾都有些供不应求。
　　终于在货架的最下面一排，她看到了熟悉的外文字母。虽然是本土版，应该也算舒适。
　　她蹲下身来，退而求其次地挑选起来。

　　选择困难症让她蹲了许久，终于拿完两包丢进购物车，站起来就是一阵眩晕。

　　在这眩晕中，她听到旁边好听的男声，温柔又醇厚：“好，我在照图片找了，但好像没有一样的包装。其他可以吗？”

　　她下意识想低头走开，在这种私密物品前碰到男性，总是有点尴尬。

　　正要擦身而过时，这位左顾右盼没找到营业员的男士却拦住了她，礼貌地问：“不好意思女士，请教一下，什么是护垫啊？”

　　……
　　赵昔年都替他尴尬得快脚趾蜷缩，对方的声音却很是淡定。
　　他补充道：“请不要误会，我帮老婆买的……”

　　行吧，你都不尴尬我尴尬什么，不如乐于助人一把。
　　于是她抬头，四目相对。

　　气氛更尴尬了。

　　终于还是对方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见啊。”
　　“嗯，”赵昔年立马回神，无意寒暄，神色如常：“护垫一般在上面两排，小包的都是。”
　　“哦……谢谢啊。”对方突然结巴了起来，机械地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上货架。

　　趁他抬头的瞬间，她当机立断，给这几秒钟的偶遇划上句号：“再见。”
　　“哦哦，好的，再见。”他依然是机械地回复着，等反应过来时，只看到她顷刻消失的背影。

　　回到家，父亲坐在门口抽烟，母亲又在拖地。
　　“东西都买回来了？”
　　“嗯。”
　　“小票给我看看……料酒没买瓶装的吧？酱油怎么要十几块，没有打特价的？啧啧，卫生巾一个月都要好几十……”

　　她本就心情烦躁，现在一点也不想应付这些啰嗦：“又没花你钱，难道要我绝经吗。”

　　母亲立马就炸了：“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就那么小几千，口气倒不小。绝经？你这么大了还不肯结婚生孩子，真不如绝了算了。”

　　眼看着话题立马又要绕回“我白供你读这么多年书”，她转身就进了房间，反锁上门。

　　见她一声不吭，母亲更加不依不饶，跟在后面把门拍得啪啪响：“你长本事了就出去撒野，别在家给我找晦气。老娘真是倒霉，嫁个窝囊废，又生了你这个窝囊废……”
　　动静越来越大，赵昔年坐在房里充耳不闻。眼看着越骂越凶，最后还是老赵踩灭烟头，进来好一阵劝慰，息事宁人。

　　房门外渐渐安静下来，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听到自己在一阵阵地深呼吸，来安抚这颗从超市出来后就无法平静的心。
　　自从上大学后，她就没有回来长住过，桌边的书柜上摆着的还是当年高中教材和习题册。
　　厚厚的一本本书，封面色彩暗沉，页脚大都微微卷起，蒙上了薄薄的灰尘。
　　这就是她的青春。

　　心里的波涛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久久地不肯平息。
　　再一次深呼吸无效后，她终于打开了微信，一阵下划，找到和言琪的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反反复复，输入、再删除。
　　哽在心头的千言万语流到指尖，最后只发送了几个字。
　　“我碰到他了。”

　　不一会儿，对方的语音就打了过来，背景音是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和喜庆的过年音乐。
　　言琪显然赢了几把，心情颇好，高扬着语调一连串地问话，不带一丝缝隙：“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准备呆几天？！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找我！找男人去了？！碰到谁了啊？白马王子？”
　　说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

　　赵昔年耐心地一一回答她：“前天晚上刚回，昨天在家收拾了一天，有些累，准备休息两天找你的。这次不知道呆几天了，公司让年后居家办公……”
　　到最后两个问题时，声音突然卡了壳。
　　该怎么提起他呢？他算谁呢？
　　老同学？朋友？初恋情人？

　　还没等她想好，对方就等不了这几秒的停顿：“行，那吃了午饭咱就见面啊，就去我新开的奶茶店喝下午茶，一会儿来接你啊？”
　　“好。”
　　“你还没说呢，他是谁啊？要不要一起去下午茶？”

　　“……苏阳。”
　　好奇怪，说出他的名字，都觉得恍惚。

　　“……”电话那头的麻将声都停止了几秒。
　　“我靠！！！你们见面了？！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就偶然碰到了，打了个招呼而已。”
　　“你等等啊，细节留着慢慢讲，我这就去接你，咱们吃饭时说！”

　　赵昔年还不想见面聊这件事，她自己心里还乱糟糟的。
　　早就没有关系的人，自己能和朋友聊些什么呢？
　　可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对方就已经挂断了语音。

　　打开房门，客厅的氛围安静地凝固着。
　　饭菜已经上桌，几十年如一日的一荤一素一汤。老两口默默吃着饭，筷子偶尔几下碰在碗盘上，声音清脆，显得尤为响亮。

　　见她走出房门，老赵用眼神示意着她快跟母亲好好道歉。母亲已经摆好了姿势，扬起了下巴冷哼一声，一脸的高傲，势必要她好好忏悔赔罪一番。
　　就如同以前无数次争执一样。

　　赵昔年在母亲越来越愤怒的眼神中走到门口，安静地换鞋，丢下一句：“我约了朋友。”
　　就把那声突然爆发出来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关在了门缝里。

　　家门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热热闹闹，欢欢喜喜。
　　四处挂着红灯笼与中国结，以欢庆新一年的来临。路人大包小包，带着满脸的笑意，期待与家族难得的相聚。

　　在小区门口等了不一会儿，言琪的车就到了。
　　她又换了车，大红色的suv，洗得锃亮，很符合她的性格。

　　她没看到赵昔年已经出来等她，正摇下了车窗，和保安撒娇着让她开进去。
　　年轻的小保安脸色红红，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眼前这位靓丽美女。
　　赵昔年赶紧走上前招手示意，帮他解决了这点小小的苦恼。

　　两人也有一年没见了，赵昔年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省会城市工作，言琪在外地混了个本科学历就回来开店。
　　美甲店、服装店、剧本杀、民宿……这几年什么都折腾过，总是在刚挣钱的时候转让掉，挣上一笔不菲的转让费就换个行当。

　　她经常说，生意一上手就没什么意思了，总是没做过的事更有意思。
　　好在她虽父母离异，但两边家境都十分优渥，出于愧疚总想在经济上尽量弥补，养成了她想干就干的性子，从不会因为经济压力而束手束脚，反而做得很好。

　　一坐上车，赵昔年怕她又开始连环问答，赶紧先发制人：“你这个发型不错，为了过年刚烫的？”
　　“哎呀，别提了。”言琪果然暂时地被带偏了话题，忍不住开始抱怨：“过年三件套我都配齐了——烫发、美甲、新衣服，结果突然通知不让走亲访友了，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全白瞎。”

　　“那你刚才还在打麻将？回你妈家还是你爸家了？”
　　“都没有，是我朋友家。我之前棋牌室转给她没多久，就遇上消防排查没过，开不起来了，就干脆改成了私人订制的轰趴室。现在这行情，哪有什么生意，我们自己没事去那玩呗。”

　　“既然现在形势这么不好，你还新开了奶茶店？”
　　“没事，奶茶店就算堂食单少，还有外卖平台呢，生意还做的下去。”

　　“那你过两天准备去哪边过年？”
　　“再看吧，两边都烦人得很。我爸那小儿子到了青春期，整天摆张臭脸，不知道叛逆给谁看。我妈生完她女儿还不到两年呢，又在做试管了。我那小妹妹也挺可怜的，平时家里就阿姨关注她，我一去就和跟屁虫似的黏在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又可爱又烦人。”

　　一路絮叨到了市中心，眼看着两边的风景越来越熟悉。
　　“咱们这是去哪儿吃饭？”
　　“我店里除了奶茶也有西式简餐，意面披萨都有，味道比外面都好，请你尝尝。”

　　“你的店开在哪儿了？”
　　“没想到吧，”言琪故作得意起来，拨了下额前不存在的刘海：“就在咱们高中门口。”
　　“哦……那店面费一定很贵。”赵昔年继续努力地没话找话。
　　“还行，”她娴熟地停好了车：“我的事暂时就聊到这儿，下车吧，咱们赶紧步入正题，聊你的事。”

　　“你没有停在车位上。”赵昔年下车后一看，忍不住提醒她。
　　“没事，”她无所谓地甩甩头：“附近太热闹，已经没车位了。这里近，大不了罚钱呗。”
　　还潇洒地补上一句：“说不定我和某位交警哥哥的缘分就从这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