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与光圈》麦丁丁

2、你过得还好吗？

　　齐行一身浅褐色休闲西装，在婚礼这样的场合，正式又不唐突。深邃的目光，冷冷的姿态，时间好像在他身上按了停止键，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看起来没有太多变化。
　　不过奇怪的是，齐行就像没看见杜嘉蔚一样，仿佛旁边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连寒暄几句都显得越界和多余。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杜嘉蔚倏然移开了快要把齐行盯穿的目光。此时，台上许楚晴和言觉深正甜蜜地拥吻。
　　玫瑰生长，爱意不息。
　　婚礼结束后，杜嘉蔚打算跟许楚晴打招呼后便离开，可许楚晴说安排来参加婚礼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去唱歌。耐不住许楚晴的邀请，加上唱歌地点很近，她不好扫兴便答应下来。
　　来玩的人中大多数是言觉深的战友，身为他发小的齐行，自然跟他们很熟悉。还有两个女生是许楚晴工作上要好的朋友。年轻人凑到一起，自然很是热闹。
　　包房中灯光昏暗，齐行坐在角落，面前桌子上摆着一杯气泡水，手指不时地翻看手机回复信息。
　　罗正张罗着大家来玩掷骰子猜点数的经典酒桌游戏，他跟言觉深是大学同一时期入伍的。
　　大家应声聚在一起随意落座，齐行坐在了杜嘉蔚对面，两人中间又隔了两个人。
　　经典游戏，不用介绍规则大家都会玩。罗正第一个开始叫点数，大家按顺序一个一个往下接。轮到杜嘉蔚，经过内心提前的演练，也算安稳通过。轮回到罗正的时候点数太大，直接被下家质疑叫了开，果不其然，罗正落败，随即他豪爽地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几轮下来，大家也逐渐放开，热情满满。
　　中途齐行出去接了个电话，不知为何，这期间杜嘉蔚输了好几次，都是罗正叫的开，几杯酒下肚，她的脸也开始红润起来。
　　杜嘉蔚性格爽朗自来熟，尽管大家第一次见面，她也毫不扭捏矫作。
　　不过酒量着实一般。
　　齐行打完电话推开包房的门，杜嘉蔚正咧着嘴哈哈笑得灿烂，他一眼就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动作轻得难以让人发觉。
　　在酒精的刺激下，杜嘉蔚说话的音量变大，思考起来也没前几轮那样快速。
　　她的上家叫了一个及其刁钻的点数后一脸自信，本打算开的杜嘉蔚在此刻犹豫了，上家那充满挑衅的眼神，好像在诱导她主动跳入这个陷阱，可如果不开，轮到她时将会是一个离谱的点数。她像被逼迫到了墙角一样，进退两难。
　　“我开”，杜嘉蔚踌躇时，一个低沉的声音飘过。
　　是齐行叫了开，“救”了她一命。
　　“哦吼，你上当了，看看我这里是什么”，这人激动的亮出骰子，众人确认无误后也纷纷起哄让齐行喝酒。
　　“齐行，这不是还没到你吗，你这是主动撞枪口啊！”罗正挤眉弄眼，一副看热闹的调侃道。
　　齐行没有应声，举起气泡水一饮而尽，随后道：“抱歉，吃了药不能喝酒。”
　　正在吃药？他生病了吗？杜嘉蔚抬头看向齐行，此时齐行也看向她，两人视线碰撞了一瞬，随即又慌乱地错开。
　　罗正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你这一晚上可都是保守的打法，刚刚是不是想英雄救美啊？哈哈哈。”
　　齐行也跟着笑，嘴里却不客气地说：“收起你那颗八卦的心，这么久没见，我就是单纯地想针对你。”
　　罗正打着哈哈：“好好好，接着来接着来。”
　　成年人的世界，不追问，点到为止。
　　杜嘉蔚也附和着热闹的气氛，心中却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有些失落。
　　游戏结束又唱了一阵歌，此时天色已晚，大家也都尽兴而归。
　　停车场。
　　杜嘉蔚轻倚在车旁，一只脚脚尖轻轻点起，重心落在另一边，不紧不慢地拨弄手机找代驾。
　　“我送你吧。”不远处传来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杜嘉蔚抬头定睛，停车场灯光昏暗，也可能是真的醉了，她看不清齐行的表情。
　　见她没吭声，齐行补充道：“这么晚了，别叫代驾。”
　　轻轻柔柔的语气，唤醒了杜嘉蔚记忆深处的熟悉感，可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又在告诉她一切很不真实，这令她有些恍惚。
　　见杜嘉蔚仍不为所动，齐行叹了一口气，朝着她走过来。
　　“走吧。”齐行微微命令的口吻，让她回过神想说谢谢，可齐行一如既往的帅脸，停车场的灯光若隐若现地撒在他的面庞，眉如墨画，目若朗星，杜嘉蔚的思绪又被抽离。
　　她的目光让齐行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了一声，说道：“不走吗？”
　　杜嘉蔚彻底清醒过来，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样子，急忙回说：“走，走吧，谢谢。”
　　“奇怪，我在害怕什么，我应该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啊，不对不对，我应该拒绝他啊！”，杜嘉蔚心里思忖，对自己的反应相当无语。
　　杜嘉蔚灰溜溜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两根食指不自觉地扣在一起暗暗来回搓动。她努力瞪大双眼，神色拘谨，目视前方。
　　车子启动，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车内空气如同被冻结了一般，若不是车窗外道路两旁的树枝被晚风吹得左右摇晃，还真以为这个世界静止了。
　　“你家地址。”
　　“你这车隔音效果挺好。”
　　沉默几分钟后，两人竟同时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什么？”齐行稍偏过头，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
　　“我说你这车隔音效果挺好。”刚刚两人同时出声也着实吓了她一跳，不过她这会儿正假装镇定与他对答。
　　“这车，还行。”齐行内心不解，没想到杜嘉蔚跟自己说第一句话这样不咸不淡，没话找话的行为，让他轻轻笑了一声。
　　想起自己刚才的问题她应该没听到，于是齐行重复说：“你家地址说一下。”
　　“林春路58号”，杜嘉蔚快问快答，企图掩饰自己的慌乱，毕竟齐行是问自己家的地址，而她却主动说闲话，这种行为说不定会让齐行误会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短暂的交谈结束，车内再次陷入安静。
　　车行驶了几分钟，齐行纤长食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后一首舒缓的音乐飘散在车内。杜嘉蔚的头有些昏昏沉沉，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能舒服一些。
　　时而颠簸的车，她的胃里开始翻滚，似乎有东西正顺着食道向上爬，她咽了咽口水，尽力向下压。
　　齐行透过余光不断留意杜嘉蔚的状态。明净透亮的月光越过车窗，携着树影，斑斑驳驳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肌肤白皙若冷瓷，显得整个人更加单薄清瘦。她的呼吸轻巧至极，眉头也微微皱着，让齐行心头一紧。
　　他缓缓将车靠边停下，杜嘉蔚察觉到车的动向改变，便睁开了双眼。
　　“下车走走吧，可能会舒服一点”，齐行说完便解开安全带走下车去。
　　杜嘉蔚想了想这样也好，不然自己一会忍不住吐出来，那一定是无地自容的场面。
　　齐行走在前面，杜嘉蔚隔着三四米距离跟在他身后。城市河道环山而行，流水潺潺，晚风调皮地你追我赶，杜嘉蔚的秀发与裙摆随风轻起。
　　望着近在咫尺的齐行，杜嘉蔚仍然觉得此刻像梦境一般不真实。分开的七年间，两人十分默契，从未向许楚晴和言觉深打探过对方的任何消息。
　　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来去如此自由，杜嘉蔚心中升起无名的委屈。
　　齐行步伐放缓，在一条红色长椅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公园，因为有河水，平常的日子里人们会在饭后到这里休憩散步。
　　他背对着杜嘉蔚，深沉静谧的天空如宝石一般清透，仿佛一副岁月静好的画卷，画卷中的背影微仰起头望向远处，不知道内心是否忧伤。
　　杜嘉蔚也停下脚步，在长椅上坐下。空气微凉，她缩了缩肩膀，双手环抱着小臂，想要暖和一点。
　　齐行半侧过头睨她，没有言语，而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递给她。
　　杜嘉蔚一时不知怎么回应，穿外套这么亲密的举动，无疑不适合两人现在的身份。
　　见她未动，齐行立刻懂了她的顾虑。他将衣服放到她身旁，温柔的低声道：“穿上吧，别感冒了”。
　　说罢他转过身去，从兜里掏出烟点燃吸了一口，昏暗的环境中点点星火跳动着，白色的烟雾扩散在他身旁，随即被风吹散。
　　再无言。
　　杜嘉蔚心情复杂的拿起外套，这上面满满的都是齐行的味道，曾经是完全属于她的，这味道让人心安，又让人极易失去理智。
　　她穿好外套，然后抬头望向齐行，他的背影，不知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宽阔，双腿纤长，整个人健硕不张扬。他的袖口松松挽起露出半截小臂，青筋微微凸起，手腕上的表增添了成熟男人的气息。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杜嘉蔚开口。
　　齐行两指夹着烟，停下了正要将烟放到唇边的动作，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将烟熄灭扔进垃圾桶。
　　“有的时候压力大，慢慢就开始了。”他回应。
　　“哦，是这样啊”。
　　“嗯。”
　　短暂的对话后又是安静。
　　过了一会儿，齐行回过身注视杜嘉蔚，他的眼里闪着微光，温柔似水，没有一丝锋芒。他缓缓地说：“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这一问，杜嘉蔚心乱如麻，有些招架不住。她不是没设想过两人这次见面会说些什么，可当一切真正发生时，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提前做足的功课也一并消失不见。她并不想让齐行看出自己心中的糗态，只能强装镇定轻松，努力不让自己有任何破绽地说：“我过得挺好的，你呢？”
　　齐行嘴角轻扬，说道：“还行。出国以后完成学业，最近朋友找我，加上家里有些事，所以我就回来了。”
　　他说着，三两步走到杜嘉蔚旁边，但他并没有像从前一样紧挨着她坐，而是隔着半米距离，提起裤管坐下，又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杂志社记者。”
　　“不错，看来你实现了梦想啊，平时比较忙吗？”
　　“每天时间都安排的挺满的，不过也都习惯了。”
　　两个人竟像相亲一般你来我往的问答着，内容都是围绕工作做什么，平时休息都怎么安排这类看似无关痛痒的话题，慢慢的，闲谈打破了尴尬，化解了拘谨，悄悄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杜嘉蔚清醒些后，两个人便上了车。她偷偷地观察齐行，熟悉又陌生。此刻，她心中升起一丝念头，希望时间能够慢一点。
　　十几分钟后，车子拐了个弯开进小区。远远的杜嘉蔚便发现前方闪烁着警车的灯光，靠近后确定了是在她家单元门口，居民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时而议论几句，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