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岛》澍以

9、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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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湿的海风刮起，崖口商船的货物已经清点完毕，年青武士们有的进船内休息，有的身姿挺拔驻守在甲板上。

　　洛黎这一趟要跟着去，原本她应该跟着商船的，但文泽硬是将她带上了军用船只。

　　武士副首领拧着眉心有些不悦，但碍于洛黎和曲玉的关系，他还是忍住了。

　　文泽刚安置好洛黎后从船舱内出来，便被副首领逮住了，“你父亲要留守保卫岛屿，这一趟你们都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话，首都之岛处处规则森严，告诉那女孩，阿勒斯群岛的神官大人无法保护远在首都之岛的她，让她安分点。”

　　他其实相当看不上一个无父无母，由一个老头带到阿勒斯群岛的孤女居然要成为神官大人的妻子。

　　要他来说，神官大人的妻子必得是淑女，怎么能是一个野丫头？

　　文泽神色不变，“我会看顾好洛黎的，您放心。”

　　响起的号角声一声比一声激昂，到这会儿了，船只即将航行，前往首都之岛的这一批年青武士的家人们被允许前来送别。

　　他们的家人们挥舞着手，兴高采烈地送别他们前去授封，在船舱里休息的年青武士们有的跑到甲板上开心地朝父母挥手，有的将身子探出窗户，大声笑着……

　　甲板上的文泽和倚靠在窗口的洛黎下意识往岛屿的最高峰望去，那里伫立着一座小城堡，神官大人就居住在那儿。

　　洛黎、文泽无比清楚，从曲玉房间的窗户是能望到这儿的，隔得这么远，但神官大人曲玉是能看到他们俩的。

　　文泽朝着小城堡抬手轻点额心以示敬意，等他回来，他便是被整个联国政府承认的正编武士，余生他将与神官大人兼他的挚友共同保卫阿勒斯群岛。
　　这是他的承诺，不死不灭。

　　商贸崖口噪杂热闹无比，人群欢呼呐喊，欢笑声随着风飘荡而上。

　　洛黎的情绪在这一刻却偏偏无法随着蒸腾的喧嚣变得高涨起来，她忽然想起微亮的天色下，曲玉独身站在小道上，那总是金灿灿的发丝好像也变得沉寂了下来。

　　人潮的欢呼声如同潮水一样褪去，世界忽然变得寂静无比，洛黎愣愣地看着眼前人群送别的这一幕，像一出无声的哑剧。

　　她忽然意识到，曲玉像是被人间烟火狠狠抛了出去，他孤零零地守在世界的外围，无法企及人群的悲欢喜乐。

　　扬帆起航，脚下的船在晃动，那座城堡上的曲玉在她的视野里不停地往后倒带。

　　憋闷丝丝缕缕在胸腔中逐渐燎原，她变得急躁起来，曲玉，曲小玉——

　　思维还混沌着，她的脚步却下意识急促起来，行李袋从上船到刚才她连拉开的欲望都没有，这一刻她庆幸她随手就能背上。

　　砰砰砰——
　　船板发出声响。

　　文泽循声望去，见洛黎神情焦灼，连忙迎上去，“怎么了？是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不。文泽，对不起，我、我不去了，能放我下去吗？”她焦急道。

　　文泽还未回答，副首领神色一沉，凶道：“开什么玩笑，船都启动了。”

　　船只巨大，每一次启航都要耗费不少的燃料油，这一停船再启航又要耗费燃料油。
　　燃料油对于阿勒斯群岛是无比珍贵的。

　　洛黎被吼得瑟缩了一下，文泽撇了一眼暴躁的副首领眉心一皱，他不动声色地挡在副首领和洛黎中间，挡住了对方带给洛黎的威胁感。

　　“怎么了，是第一次离岛害怕了，别怕，我也在这，到时候我带你逛逛莫斯洛伽群岛，你不是还很期待吗？”

　　“对不起，文泽，我真的不去了，我想去找曲玉。”

　　见她意已决，又焦躁不已的样子，文泽苦恼了，但还是耐心安抚道：“好，别急，我和副首领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

　　“没得商量，不行！！”

　　洛黎看着渐渐远离的岸边，她狠狠心一咬牙，绕开文泽从船的侧面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水花迸溅。

　　“洛黎——”
　　文泽紧随着扑到船边，他惊喊着，正准备紧跟着跳下去，洛黎从水底冒了出来，头也不回，像条鱼一样丝滑地游到了岸上。

　　他重重喘着气，额头全是冷汗，气得牙痒痒。

　　然而此刻罪魁祸首却站在岸边笑嘻嘻地朝他挥挥手，喊道：“文泽，我和曲玉在这里等你回来——”

　　文泽抹了把冷汗，无奈地朝洛黎摆摆手，示意他听见了。

　　“胡闹，想一出是一出，没点淑女的样子，怎么做神官大人的妻子……”

　　副首领黑着脸，文泽闻言神色一敛，他转过身看着副首领道：“神官大人的私事轮不到我们质疑，副首领您应该清楚，身为武士的我们只需要听令就好。”

　　副首领双眼一闭，鼻腔发出一声冷嗤，转头就走。

　　围观这一幕的柯奇亚见副首领走了，才走到了文泽身边，小声嘟囔道：“副首领是不满意你是新一届的武士首领，而不是他儿子。神官大人和你这边他没机会找茬，这才瞄准了和你们关系好的洛黎。”

　　新一届的首领是要等现任首领退位之后才上任。

　　这里的“新”指的是新一届的年青武士，联国政府历来都不是说现任首领退位后，原本的副首领就会上位，每一届新任的首领都必须是新一届的年青人。

　　联国政府管理下的各个群岛都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人鱼神官大人的血液能够大幅度地提高武士们强悍的身体素质，但随着年龄的增加，这种作用相对慢慢变得不再显著。

　　所以即便作战经验丰富的前辈到了一定的年龄也是敌不过刚十八岁接受授封的年青武士。
　　而武士首领必定得是新一届最强大的年青人。

　　文泽抬手拍了柯奇亚的后脑勺一巴掌，压低声音道：“祸从口出。”

　　“哦。知道了。”柯奇亚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他天赋不够，其他武士们能很快掌握的攻击手段，他总要比旁人慢上一些，是文泽腾出时间耐心地陪他一次次练习，因而总和文泽形影不离的神官大人曲玉、洛黎，他也比旁人较为熟悉他们。

　　“等这两天习惯了船上活动，训练照样继续。”

　　文泽37度的嘴说出了让心心头拔凉的话语，柯奇亚哀嚎一声，“不是吧？这哪有位置让我们练习啊？”

　　文泽：……
　　“甲板这么大，你没看见？别忘了我们除了在陆地上守卫岛屿，更大、更多的战场是在海上。”

　　“全速航行到莫斯洛伽群岛起码要两个月时间，难道你要在船上荒废两个时间吗？”

　　柯奇亚越听越垂头丧气，整个人灰暗了几分。
　　“知道了……”

　　*

　　而另一边，随着船只渐渐远离，商贸崖口的喧嚣热度陡然降了一大截，但还是有岛民们留在崖边苦口婆心逮着洛黎一顿说教。

　　“你这孩子，直接从船上跳下来多危险！”

　　“你张婆婆说得是，这次是你做得不妥当，平日里你爬上爬下就算了，军船那么高，可马虎不得啊！”

　　洛黎急得很，满眼沉寂落寞的曲玉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心口一阵阵刺痛，已经明白过来这些天曲玉为什么生气了。

　　但偏偏此刻她被这些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们逮住了，她又不好扯开她们。

　　一旁的许阿爷忽然对上了洛黎焦急的眼神，洛黎赶紧使眼色，许阿爷立刻眼神飘忽，看天看地不看她。

　　该！就得多骂几句。
　　从军船上跳下来，胆子越来越大了。

　　洛黎又被说了好几句，许阿爷顶着洛黎求救的眼神，好似“良心发现”，他开口道：“得了得了，你们这些老婆娘还扯着丫头说那么多干什么，这崖边风那么大，她还湿透了，多冷啊，遭老罪了。”

　　“是是是，哎，得赶紧回去哦……”

　　得救了！
　　洛黎拔腿就跑，身后还传来婆婆们让她回去多喝点热水的叮嘱，她头也不回，“听到了听到了——”

　　*

　　小城堡门口的护卫队队员又感受到身边一阵风刮过，两人神情不变。

　　曲玉一路狂奔，胸腔那颗心脏急剧地跳动着，恐慌席卷他的思维，洛黎从军船上跳下来了……

　　文泽在她身边居然没拦她？到底发生什么了？

　　洛黎！洛黎——

　　他瞳孔骤缩，前方再过几百米就出中心岛屿的范围了，浸泡在实验舱内液体的那种疼痛密密麻麻地从骨子里泛了起来。

　　曲玉知道，此刻的他并不痛，只心理上的幻痛而已。

　　幻痛让他的步伐慢了下来，他额头冒冷汗，气喘吁吁，“洛黎……”
　　眼前一黑，却依旧执拗地往前。

　　曲玉——
　　曲小玉——

　　曲玉脚步一顿，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洛黎的声音。
　　是洛黎吗？

　　熟悉的脚步节奏声响起，由远及近。
　　是洛黎。

　　曲玉提着的心哐当一声落了回去，接着他感受到一个湿冷的身体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气息充盈在他的身前。

　　他没有跑出中心岛屿，那股如腐蚀骨的疼痛像潮水一样退去，曲玉的眼底渐渐清明起来。

　　“我回来了。曲玉。我不走了，我们一起等文泽回来吧。”她道。

　　“好。”
　　曲玉抬手回拥住她，怀抱虽冷，但他却倏忽间觉得整个人燥热了起来，尤其心头滚烫得让他忍不住想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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