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岛》澍以

8、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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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玉！曲玉！快给我开窗啊，我要摔下去啦——”

　　爬在梨树树枝上的洛黎将曲玉房间的窗户拍得砰砰响，她皱了皱鼻子，这是第七天了，她第N次被曲玉拒之于窗外了。

　　毫无疑问，曲玉生气了。
　　问题是她琢磨不明白他到底生什么气啊！
　　她连“曲小玉”都不敢喊了。

　　“再不开窗，我要吃你家的梨子了，我吃很多个！不想被我吃完的话，你就赶紧开窗。”

　　窗扉依旧紧闭，洛黎泄气地靠在树干上，随手揪了一把叶子。

　　而隔着一扇窗户，曲玉倚靠在窗边的墙上，他眉眼低垂，手里拿着的那本书却始终没有翻过一页。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了深色的地板上，犹如给地板打了一层蜜蜡，少年人金灿灿的发丝掩在了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小城堡一楼会客厅内，曲家父母把头悄悄伸出窗外，抬头往上看着二楼窗户外的树枝，洛黎还坐在上面。

　　他们缩回头，忧愁地坐在沙发上，“这是怎么了？这两个小家伙吵架基本上不会过夜的，这都快一周了，怎么还没和好？”

　　“是啊！”曲父小心翼翼道，“不然我们问问文泽，文泽说不定清楚原因。”

　　曲母犹豫了片刻还是拒绝了，“算了，武士授封仪式忽然提前了，船队那边很忙，他明天就出发了。”

　　从阿勒斯群岛全速航行到莫斯洛伽群岛大概要在海上花上两个月多的时间，一趟旅程要做的准备很多。

　　“是是是，武士授封是大事，我们不要打搅他好了。只是……唉……”

　　日头越发晒了起来，洛黎抹了把汗水，又敲了敲窗户，“曲玉，我明天一早就和文泽出发了，等我从莫斯洛伽群岛回来应该要好几个月后了，你今天还不开窗见我一面吗？”

　　一窗之隔的曲玉紧紧抿着唇，颓然地将不受控制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他不想承认他在害怕。
　　害怕洛黎一去不返，阿勒斯群岛上的自由少年一旦见识过首都之岛的繁华和先进，极少数有回来的。

　　阿勒斯群岛虽然漂亮，但落后和守旧是无法否认的。

　　如果他不是神官……
　　不！
　　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
　　他是神官，岛屿和岛民需要他，他的存在是维持岛屿正常运转、存在的根源。

　　呕吐欲翻涌了上来，疼痛隐约从血肉里漫延着，曲玉白着脸离开了那扇窗户，转而进了满是书籍的房间。

　　没关系，他的身体被禁锢了，但他的思想会是自由的。

　　窗户依旧紧闭，洛黎努了努嘴，无可奈何，只得从树干上爬下来。

　　她一步一回头，小城堡门口站着护卫队，平日里她和护卫队的叔叔们关系很是不错，但曲玉下了令，他们也不可能就让她闯进去，她也不想为难他们。

　　眼见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护卫队队员们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

　　“呼……”对方长长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又得把洛丫头丢出去。这事叫我来做，不是欺负人家小女孩嘛！这都叫什么事啊！”

　　“你就别废话了，神官大人怎么吩咐的我们就怎么做。不给她进就不能进。”

　　有人笑了起来，调侃道：“你这家伙，洛丫头将来是神官大人的妻子，她以后要想收拾你，我们可不会求情的。”

　　“哈哈哈……”

　　被众人一笑，那人顿时不服气了，嘟囔道，“能不能等到结婚还不一定呢，我怕她一个小丫头收拾我？”

　　他话音一落，周遭霎那间一静，所有人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眼神讳莫如深。

　　护卫队队长神情阴沉得难看，低声咒骂道：“你疯了吗？想害死所有人是吗？”

　　“我……我……”
　　面对众人不悦、复杂、晦涩的眼神指责，他惶恐不已，“我就是随便一说，何况我、我也没说什么啊。”

　　有人已经回过头不再听他辩驳，他们虽然是一个护卫队的，但牵扯到那个秘密，明天……不，今天晚上这个人就会从岛上消失了。

　　*

　　拥挤昏暗的屋内，洛黎心不在焉地收拾着行李，她的东西本来就少，屋内多的是老头儿留下来的纸质资料和奇奇怪怪的仪器。

　　曲玉教她学了字，但她依旧不明白资料上记录的到底是什么。

　　想到曲玉，洛黎肉眼可见地萎靡起来，这一趟出去得好几个月见不到他了……

　　她曾偷听过老头儿和曲家叔叔阿姨们讲话，老头儿好像是莫斯洛伽群岛来的人，这一趟她想跟着去，也是存着几分想找找关于老头儿亲人的心思。

　　老头儿总以为她没注意到他时时望着首都之岛莫斯洛伽群岛的方向，那里应该还有他怀念的，那么她有机会去总得试一试，毕竟老头儿养她那么多年。

　　洛黎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挂着的两件白色连衣裙中的一件，她珍重地将裙子叠好放进行李里，又将全部的钱塞进了小钱包里准备明天随身携带着。

　　天色微微透亮，洛黎便起床了，她随便啃了几口面包和水，将门窗全部关上，便提着行李袋踏上了前往商贸崖口的道路。

　　头顶的星星还闪烁着，凉风吹起，道路两盘的树叶飒飒作响。洛黎脚步一顿，明明该往左拐的，但她偏偏似有所觉、下意识地看向了右边的小道。

　　那是从她家走向小城堡的必经之路，这条路她走了无数遍，就算是路痴的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道路正中间伫立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曲玉——”
　　洛黎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她丢下行李袋跑到他的身前，“曲玉，你你终于愿意理我了吗？”

　　曲玉眼帘微垂，低头看着被她冷落了那么多天却一点生气的情绪都没有的她。

　　他一站在这里，她就眼巴巴地朝他跑了过来。
　　“笨蛋。”

　　洛黎抿抿唇，笨蛋就笨蛋吧，她真的不想和他吵架了，一和他吵架，她就心闷闷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曲玉：“非去不可吗？”

　　“啊？”洛黎愣了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便点点头，“我想去。”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走出阿勒斯群岛。

　　曲玉沉默了好半响，洛黎渐渐坐立不安起来，怎么、曲玉怎么不说话了？

　　“那你去吧。”
　　这句话说得他艰难无比，曲玉撇过头看向遥远的海域，对于耳聪目明，且与整座岛屿有感应的他来说，远处商贸崖口的动静对他来说一清二楚。

　　现在崖口的岛民们正在往船只上装载货物，与商船的老板谈论着货物的价格和数量，而年青武士们纪律严整，步伐整齐地踏上军用船只，他们甚至呼吸都仿佛是同样的节奏。

　　洛黎重重点头，“好，曲玉你等我回来。”

　　曲玉：“你真的会回来吗？”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精彩，而阿勒斯群岛的夏季永远那么燥热、黏腻、漫长，那么一成不变。

　　洛黎愕然且不理解，“我当然会回来啊，你在这啊。”

　　心口猛然一颤，曲玉盯着她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臂。如有实质重量般的眼神让洛黎愣了愣，她无措道：“怎、怎么了？”

　　“没事。”曲玉收回手，忽然笑了出来，他拿出了一条银色的链子，链子中间挂着一块流光溢彩、银蓝色的梨子形状挂坠。

　　“这个给你。”他眼里闪过不自然的神色。

　　洛黎打量着梨子形状的挂坠，指腹忍不住摩挲着挂坠的边缘，这个材质……
　　她瞪大双眼，惊讶道：“这、这这不会是你的鳞片吧？”

　　曲玉沉默片刻，见她还惊疑不定的样子，恼羞成怒道：“要不是怕你在外遇上了危险，我才不会给你我的鳞片。你到底要不要？不要还我。”

　　他的鳞片坚硬无比，他硬生生打磨了好几天才变成了梨子的形状，才让边缘不至于割伤她的肌肤。

　　“要要要！”回过神来的洛黎如获至宝，双手捂住链子，躲过曲玉伸过来的手。

　　见状，曲玉哼了一声。

　　沉重的号角声响起，回荡在清晨里，洛黎脸色一变，“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走了。”

　　曲玉：“嗯。”

　　洛黎提起行李袋，“等我回来。”她转身往另一条小道跑去，脚步忽而顿了下又转过身来朝他挥手。

　　清风吹起，地上的残叶被风卷着飘飘扬扬，少年宽松的衣摆荡起，那双碧色的眼眸清淡无波，仿佛在目送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少年站在那里，肩上的责任重得他无法再往前走出一段路。

　　很快，脚步一滞的少女在绵长的号角催促声中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曲玉攥了攥掌心，突然拔腿往小城堡的方向跑去，他像一阵风一样刮过守卫小城堡的护卫队队员。

　　“刚刚那是神官大人吧？”

　　“是吧？我没看清楚，不过那种速度也只有神官大人才能达到了。”

　　“哦，那就是了。”

　　*

　　小城堡伫立在群岛海拔最高的位置，所以哪怕他无法走出中心岛屿，亲自送别他的挚友和……

　　和……
　　曲玉陷入迷惘，文泽是他的挚友，但洛黎呢？洛黎也是他的挚友吗？

　　不，好像不止如此，他对她的感情和对文泽不一样，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阿勒斯群岛上的岛民都说洛黎会成为她的妻子，但他从不往心里去，只当是岛民们总见到他们一起玩，又因为是异性，这些长辈总喜欢瞎牵红线。

　　他小时候还会和长辈们辩驳，但他努力辩驳，他们却笑得越开心，他也就不再争论了，好在自他长大后，长辈在他面前渐渐变成和岛民们一样不再调侃他。

　　妻子……
　　他忽然开始重视起这个称呼背后的意义来，如果是洛黎的话，好像……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是你说的，吃了同一个梨子就永远不会分离。
　　文泽的话回响在他的耳边。

　　那次洛黎就是因为这个生的气才跑进了深山里，所以她想和他吃同一个梨子，她想和他永不分离吗？

　　十六岁的少年心头滚烫，热度慢慢从脖颈处涨上了脸颊，他抓着窗沿，望着远处拥挤喧嚣的商贸崖口，扬着白色风帆的船只即将带走他的挚友和未来的妻子……

　　他会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他们也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