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窗灯长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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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侠钻进窗口时已过零点，所以他说：“圣诞快乐，玛丽安。”
“同乐！终于啊。”玛丽安从桌边站了起来，打开桌面上一个大木盒的盖子，“关窗记得挂上锁，这扇破窗不挂锁就会自己偷偷打开条缝，公寓暖气又不好，冷死我了。”
“我明天对暖气想点儿办法。”布鲁斯依言而行，“你知道，即使挂了锁我也能进来。”
“当然，但我费了老大劲儿和很多运气才买下这间公寓，可不想看到墙上出现个你形状的大洞。”玛丽安调侃道，“过来选个蛋吧。”
蝙蝠侠微笑，“彩蛋？在圣诞节？”
“怎么了？我喜欢巧克力，也喜欢在蛋壳上画画，只要画的不是十字架、羔羊或者鸽子。”玛丽安抱起胳膊，姿势更像是用右臂抓住左手，她九岁那年因为融化巧克力时不小心洒出了一点儿，被母亲抄起拨火棍狠狠打了一顿。她父母根本没注意过她胳膊骨折又愈合的全过程，它恐怕再也没法自如地弯曲了。“我可以做圣诞节彩蛋，复活节彩蛋，万圣节彩蛋，或者随便一个我高兴的周末彩蛋。这棒透了，不是吗？”
“当然。”
盒子里有七个锡纸盘，每个纸盘上都摆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巧克力蛋，每个蛋上都用油性食用色素笔和糖霜画出哥谭的一处地标。布鲁斯摘下一只手套，小心地隔着锡纸拿起用蓝色和红色画出哥谭警局大楼那个。
“我考虑过把警局和蝙蝠灯合并，但最终还是决定给蝙蝠灯一个大特写，这样我就可以尽情地用金粉了。”玛丽安拿起那个如她所言涂满金粉并在中间用黑巧克力笔画出蝙蝠标记的彩蛋，在曲面的作用下，那个蝙蝠标志看上去胖胖的，“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吗？”
“我不喜欢夺人所爱。”
“或者你是个害羞的家伙，只敢选离自己的最爱最近的东西。”
“我可不会说彩蛋是我在这间屋子里的最爱，玛丽安。”
“甜蜜的主啊，蝙蝠侠在跟我调情呢。”玛丽安咯咯笑道，拿起小锤子敲开蝙蝠灯彩蛋，又把锤子递给了他，布鲁斯犹豫了一下，也敲开自己的警局蛋，把一小块巧克力放进嘴里。
“下个月我可能会发奖金，到那时我的彩蛋里就能装满M&M豆或者水果软糖了。”玛丽安嚼着她的金色彩蛋片，“最近怎样？”
“和往常一样，努力工作。”
玛丽安没介意他的敷衍，而是兴奋地说起了自己今年捡的一大便宜：布鲁斯·韦恩拿回了韦恩集团的控制权，第一时间便宣布为旗下子公司符合条件的员工提供免息购房贷款，于是她总算得以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窝。她从去年开始在韦恩集团旗下一家物流公司做会计，与上一个圣诞相比，她的棕色头发留长了且更有光泽，笑容更加放松自信，与三年前他们初见时更是天壤之别。
“对了，放假前杰瑞米来公司找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我在哪儿上班的。”
“是吗？”
“别紧张，大块头。”玛丽安满不在乎般耸耸肩，“保安把他电晕了，警告他不许再出现在公司附近，我想他没胆子再那么干。最近我出门的时候都会留意有没有被跟踪——按你教的方法，目前还安全。”
杰瑞米和玛丽安的弟弟不幸出生在一个充满争吵和暴力的家庭中，她十八岁、杰瑞米十三岁那年，他们的父亲失手杀死母亲并入狱，此后基本相当于是玛丽安抚养弟弟长大。原本这个新的二人家庭运行还算平稳，直到杰瑞米高中时染上赌博，每当她好不容易攒下一点钱，他都会将积蓄全部输光，学业也彻底荒废。发现玛丽安会为了保住弟弟的器官和小命拼命工作后，附近的地下赌场都很欢迎杰瑞米，到最后杰瑞米甚至直接将姐姐作为抵押物，输得一干二净之后回家哀求玛丽安跟放贷人上床。
那一刻玛丽安绝望了。她知道这不会是一次性的，知道答应这样的要求意味着什么。杰瑞米的表情甚至不再害怕和内疚，眼中闪烁着狂热，很清楚只要玛丽安松口，允许他用这种方式解决一次问题，他就有了取之不尽的筹码。她举起菜刀威胁杰瑞米要他滚开，而后冲出家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狂奔，引起了蝙蝠侠的注意。
【但他可以是个好孩子。他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做好饭等我回家，在突然下雨的日子里去上班的地方接我——在他不赌博的那些日子。他总说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一开始或许他是真心的，但下次他出去买杂货，遇到那些该死的‘朋友’，他们一奉承他就……”】
在她原本选中要跳下去的屋顶，蝙蝠侠取下披风让她挡风取暖，听她诉说自己的疲惫和孤独。杰瑞米是她唯一的家人，他们曾相依为命，然而赌博已经化作怪物彻底占据她弟弟的躯壳，仿佛那个发誓长大后会保护她的小男孩不曾存在过。她说她不知道离开杰瑞米自己还能去哪儿，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如果连一个为她而亮的窗口都不再有，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我永远都有我的亮窗口了，我的房子，我交的电费，还有一大把香薰蜡烛，供停电或者我喜欢的时候使用。”玛丽安的嘴唇和手指都沾染着金粉，面颊不再灰白凹陷，黑眼圈淡了许多，双眼明亮，“新生活的其中一个糟糕之处就在于，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很多东西，它们持续威胁我的存款。”
她喜欢的，而非生存需要，或者杰瑞米需要，对于这是多么大的转变，布鲁斯有过切身体会。但他能看出来这份新生的对自己的珍惜正和旧日对杰瑞米的爱在玛丽安体内争斗不休，爱最折磨人的地方在于，它真实存在过的证据会在许多时刻像太阳一样冒出来，令无数个否定过它的理由黯然失色，可是被日光遮蔽的星辰终究不会消失。
“我知道这种感觉。待会儿我打算回家去，也许爆些爆米花，然后举办我喜欢的系列动画的个人马拉松，直到我在电视前睡着为止。”布鲁斯说，“我从前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样，孩子们直接把我的意见扔进垃圾桶，在一番争论之后选定最多数接受的选项，而我从与他们共度时光中获得快乐——这是我从电影之夜里获得快乐的唯一方式。那的确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但现在我发现花几个小时不受打扰地观看我选定的影片、在任何时候倒回并逐帧欣赏运镜技巧同样值得。”
“赞诶，听上去又牛逼又无聊。希望你有记得交足电费。”
“现在我……有能替我留意的人。”略作迟疑，布鲁斯还是忍不住说，“最近有一个人回到我身边了，我曾以为我永远失去了他……我几乎每个小时都确认他的坐标，害怕这不是真的。”
“那些恨你的孩子中的一个？”
“不，是……相当于是我父亲的人。抚养我长大的人。”
“噢，天呐，太好了。”玛丽感叹，拿起锤子接连敲破黑门监狱、冰山俱乐部和哥谭天文台的彩蛋，“难怪你今天看上去心情那么好。”
布鲁斯深吸一口气，无论何时回忆起阿尔弗雷德再次将他拥入怀中那刻都令他眼眶发热：“有这么明显吗？”
“就算对于一个只能看见你的嘴的人来说也够明显的。”
“他对我厨艺的进步持有所保留的欣赏态度，我想他更偏爱英式烹饪。”
“真棒。”玛丽安做了个鬼脸表明自己对英国菜的态度，“他认识那些孩子吗？”
“我们一起抚养过那些孩子，他们已经联系上了。”布鲁斯回答，“我担心过……不过他没要求我与孩子们重新成为家人。我建议他回我们原来的家里住，方便孩子们去看他，他拒绝了，只是偶尔回去打理。”
布鲁斯愿意为不失去阿福付出一切，但必须承认的是，如果阿福从未离开，他可能永远没法下定决心停止维系那伤害早已大于治愈的脆弱家庭纽带。他或许拆散了阿福的家庭，这是阿福归来后摆在布鲁斯面前的新问题。阿福同往日一样，发现了他未言的烦恼，并以自己的方式给出答案。
【您永远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孩子，布鲁斯少爷。】
“因为你是他的最爱嘛。”玛丽安往嘴里塞了更多巧克力，口中发出啧啧声，懒得明知故问为什么他自己不搬回韦恩庄园，“真是的，要是我有酒，真该和你干一杯，可是我讨厌酒。一闻到酒味，我就想起我那醉鬼老爹。”
“茶怎么样？”布鲁斯提议道，“有人或许想给你介绍他最喜欢的红茶呢。”
玛丽安眼前一亮，“听上去不错，他喜欢香料煮茶吗？”
呃，布鲁斯基本确定阿福会把方糖塞进任何用他的宝贝茶壶煮丁香和八角的人鼻孔里。“我来想想办法。”
“我并没有那么老古董，蝙蝠侠阁下。”阿福慢悠悠地说，“您自己买新茶壶就行。”
“我该回家了。”布鲁斯把哥谭大剧院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如果你想先了解杰瑞米的近况，或者让他离你远点——”
“是的。”玛丽安立刻说，又咬了一下嘴唇，“我是说，我不想知道。我只希望他别再出现——但尽量别伤害他，拜托。”
“收到。”
“不管他过成什么样，我都不想再见到他。我希望他的生活能回到正轨……他那时候过得也很艰难，不全是他的错。但我想我没办法再跟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相处了。我不知道一旦见到他还能不能保持决心，我现在刚活出个人样，还是不见面的好。”
“我明白，玛丽安。”
他简单修理了窗户，与玛丽安互道晚安，荡入冰冷的夜空。哥谭静悄悄的，参差错落的建筑物中，绝大部分窗口都已熄灯。
“您给她的建议真的是自己交电费吗，布鲁斯少爷？”阿福安静地问，像是在说：我的孩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吃了多少苦啊？
“她习惯于只分享为别人而亮的灯，忘记了自己完全有能力为自己做这件事，我提醒了她一下。”
阿福意有所指地轻哼一声，“是的，有些人的确需要经常被提醒这点。”
“你知道我的，阿福，哥谭的万家灯火本身就是我的灯。”蝙蝠车急转弯来到布鲁斯下方，天窗大开，布鲁斯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至于专为我而亮的灯，我也早就拥有了。”
“两盏灯，布鲁斯少爷。”
布鲁斯咽下喉间的肿块，“没错。今晚是一盏。”
他调整档位，加快了车速，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窗灯长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