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暗恋》荣华阳

56、chapter 56

　　半夜时分，许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呼吸急促。耳畔哗啦啦的雨声和梦中场景交织着，让她恍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她梦到了陆珽……

　　她已经很久没梦过他了。

　　细究起来，可能是在出国之前，她就已经逐渐减少了梦到他的次数。

　　出国以后，尽管有时候看到某些场景、某些物件产生某些熟悉的感觉，恍惚想起以前和他做过时，会想起他。她与陆珽，相识、相知、相爱多年，一起做过的事情实在数不胜数，很多不经意的都会成为熟悉的画面。
　　而这些熟悉，有时候也会和另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无他，她也会另一个男人相识、相知多年，甚至爱过、恨过那人多年。

　　梦里的情形，她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是某次陆珽带着她回陆家时的场景。

　　窗子关着，雨水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她不知不觉间由这场梦散发了联想，想起，那年国庆第一天，陪陆珽回陆家参加家宴，也是这样的雨天。

　　算算时间，距离那时，竟然已经过去将近五年时间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她竟已经快三十二岁了。

　　“师姐？”
　　同宿舍的厉单单不确定似的喊了一声。
　　听到回应，她按下放在自己这边的台灯。

　　台灯只有3瓦且是暖光，不算亮。
　　厉单单就借着这股微弱的光去看对床的人。

　　女人穿着一件丝绸粉色吊带上衣，细瘦的身子倚靠在墙上，一腿伸长，一腿屈膝，单手撑着头，纤长手指插在密密的头发中间。简单随性的动作里透出一股子成熟妩媚的韵味，和那张精致乖巧的娃娃脸似乎产生极大反差，却莫名和谐相融。

　　厉单单很喜欢眼前这个洒脱自如的女人。事实上，在还没有真正见过面时，她就从老师口中经常听说“许懿”这个名字。

　　当时，厉单单刚进入南海大学读研一，她的指导老师是考古界的大拿吴思平教授。
　　这位考古学家平时对学术要求态度严谨。
　　他手底下的学生圈里甚至还流传了一首打油诗：跟着老吴须尽心，莫嫌琐碎就无视。蛛丝马迹待发掘，差之毫厘就滚蛋。
　　可见其对学生的严厉苛刻。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对许懿赞不绝口。
　　读研三年，厉单单不止一次听过导师说“你们师姐许懿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徒弟”。
　　这也使她对许懿此人尤其好奇。

　　今年毕业实习，学校给了几个选择。
　　厉单单不假思索，直接选择了文物考古研究院田野考古研究部。

　　原因无他，她就想近前和这个师姐认识一下。

　　此次，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她们所在的文物考古研究院田野考古部和南海大学考古文物系联合组成考古队，对“长宁社区”项目所在的建设地块进行抢救性考古发掘。许懿就是这次文物考古研究院考古团队的执行领队。

　　考古队借住的是长宁村的黄村长家里。
　　一栋六层楼的建筑，每层楼都有三个房间，除了一楼的主人房，余下的房间足够考古队所有队员居住。

　　此时，窗外雨声几乎赛过水电站发电所产生的噪音。

　　厉单单爬到床尾将转页扇调到最大档，将脸凑近对着吹：“由奢入俭难，但风扇也总比没有强，人啊，就是要在对比里获得满足感啊。”

　　黄村长家里，除了主人房，其他房间都没有安装空调。虽然正值八月暑天，但考古队不可能为了舒适耗费经费去购置空调，所以，队员们就只能自备电风扇。

　　厉单单过于惬意舒爽了，许懿不由好笑：“入了考古这行，‘由奢入俭’会成为你的日常状态，你的满足感不会消失了。”

　　身为考古工作者，他们的工作就是常年在条件艰苦且设备有限的环境下探索地下遗存。除了休息日和法定假期之外，他们更多都是“入俭”的状况。

　　这么多年，她在国内和国外都探索过，不仅有着丰富的考古发掘经验，还有充足的“入俭”的生活经验。

　　厉单单嘻嘻一笑，又将转页扇调到了第二档。她畏热，可她改变不了环境，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为了获得更多满足感，她轻易不调最大档，只时不时奖励自己才吹一下。

　　厉单单重新躺下，但她睡不着，就和许懿聊天。

　　厉单单感慨：“师姐，我真羡慕你。”

　　许懿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厉单单掰着手指头数：“师姐长得好看，去了国外参加了联合考古，这么年轻就就拿下副高职称，还会素描且画得极好。对了，师姐还会攀岩、跳伞、蹦极和滑板之类的极限运动。”

　　许懿讶然：“单单，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许懿不爱分享自己的生活，也确信自己从未和同学、同事透露过自己喜爱极限运动之事。

　　厉单单的脸僵了僵，暗恼自己嘴太快，说漏了嘴，但总不能实话实说。厉单单打着哈哈，含糊道：“我这么崇拜师姐，肯定是使劲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师姐呀！”

　　怕继续这个话题，自己会露馅，厉单单忙不迭另挑起了话头：“师姐，这雨已经下了一星期了，要是再这么下下去，之前挖好的探方会不会塌啊？”

　　许懿挑眉，顿了两秒。看出厉单单是转移话题，许懿也不勉强。相处多日，她知道厉单单是非常单纯的女孩，对她的崇拜也从不掩饰。

　　许懿侧头去看窗外：“如果这两天能停雨，就不会。”

　　多年的田野发掘经验让许懿已经能够平常心对待很多突发状况。此次她算是领队的副手，需要从各方面确保顺利开展发掘工作。这段时间，团队队员无法外出挖掘，她却是每天上午和下午都去发掘地巡视。所以，她很清楚目前发掘地的情况。

　　厉单单忧心忡忡，对许懿嘱咐了几句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一直打呵欠，却又拼命忍着。

　　许懿见状，催促她赶紧睡觉。

　　厉单单打着哈欠，眼泪都飙了出来：“姐，你还不睡吗?”

　　许懿：“我待会儿再睡。”

　　她的失眠问题早在出国之前就已经解决了，这些年来，楚绯遇到些特殊的事情，否则，她很少失眠了。不过眼下，突然梦见许久没有梦见的人，也算作是特殊的事情。

　　“啊？要不要我陪你啊，姐？”

　　“不需要，你快睡。”

　　厉单单倒是想硬撑，奈何实在无法抵挡困意，沾了枕头眼皮就往下坠。

　　彻底进入梦乡前，厉单单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坐起来。

　　许懿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厉单单犹豫两秒，小心翼翼地试探：“师姐，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你可能不太待见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啊？”

　　许懿正在倒腾风扇。先前不注意调到了定时，她重新打开，并调到了最大档数。
　　闻言，她秀眉一挑，浑不在意地说：“原先怎样，就怎样咯。”

　　厉单单放心了，和许懿道了声“晚安”，就重新躺下。

　　对许懿来说，厉单单的问话没有在她心里留下痕迹。她望着窗外的雨景，眉头不自觉攒紧。

　　每一个考古发掘项目都有明确的工期要求。尤其像这种配合基建的抢救性发掘项目，为了不延误工程进度，发掘工期更加紧张。

　　所以，即使这两天雨停了，短期内他们团队任务也不轻松。

　　第二天，曙色熹微时，许懿就轻手轻脚地起床收拾自己。虽然睡了不足五个小时，但是工作给了她动力，让她不得不逼迫着自己维持着饱满的精神状态。

　　借住时，许懿和黄村长就谈好了包吃的问题。
　　许懿从房间出来，就去了厨房。

　　煤炉上的大锅蒸了很多包子，旁边煤气灶上面放着一个不锈钢锅，里面煮了豆浆。许懿取碗舀了豆浆，也不用调羹，就直接倚在墙上，小口抿豆浆。

　　喝到一半时，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一个熟悉至极的男人——杨程京。

　　杨程京是这个联合项目的另一个执行领队，所带领的是南海大学考古文物系团队。

　　多年以后的现在，如果说，许懿是目前华国考古界里的新星，那么，杨程京就是另一颗新星。

　　研究生毕业后，杨程京申请去国外大学深造。回国后，在师父吴思平的邀请下，他进了南海大学考古文物系任教。

　　可能在别人看来，两人作为分手多年的前男女朋友，低头不见抬头见，在同一个项目待着一起工作，会有些尴尬。可是，在许懿看来，大家都是成年人，懂得分寸和理智，这些往事不会对他们产生影响，也不该产生影响。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了。

　　两人互道了声“早”，杨程京走进厨房，要去拿大锅炉里的蒸包子。经过许懿时，杨程京瞥了眼她手里的半碗豆浆，脚步顿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杨程京用盘子装了两个花卷，又盛了一碗豆浆，在消毒柜上拿了调羹和筷子，这才在圆木餐桌前坐下。

　　杨程京长相清俊，气质柔和，家教也很好。他们南海文物研究院的队员们私下里都调侃说，杨副教授就像是古代的世家公子哥穿越到了现代，初看不像是考古人，但又再没有谁比他更适合考古了。

　　对此，许懿深以为然。

　　将剩下的半碗豆浆喝了，许懿在洗水池里将自己的碗清洗干净，放到专门盛放没有消毒过碗的盆子里，对坐在餐桌上吃早餐的男人颔首示意了下，便抬脚想要往外走。

　　但还没走到门口，就被身后的男人叫住。

　　“等等。”

　　“怎么了？”

　　“你要去巡视吧？我跟你一起去。”

　　许懿愣了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男人将碗里的豆浆三下五除二地喝了个干净，然后叼着剩下的那个花卷，走到水池里将碗洗了放好。

　　走到她身边，他咬了口嘴里的花卷，用手拿着，一边吃，一边示意她继续走。

　　许懿顿在原地，问他：“你不是要去开会？”

　　“不差这一时。外面雨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话落，也不等许懿说话，他当先大步离开。

　　不过，这次的同行，到底没成。

　　在走出驻地之前，许懿接到了领队吴思波的电话：“许懿，长宁村口塌方……”

　　话没听完，“嗞”地一声响，吴思波的声音截然而止。眉心皱紧，许懿将贴在耳朵旁的手机拿开，一看，竟是彻底没信号了。

　　就在这时，走在身旁的杨程京也蓦地出声：“手机没信号了。”

　　许懿下意识抬头，和杨程京四目相对时，都看到对方眼底的慎重肃然。杨程京轻声道出了目前处境：“这次天气恶劣程度超出了我们的预想，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重。”

　　随之话落，天空响起“轰隆”巨雷声，厉单单从房间里跑出来，脸色万分焦急，在大门口见到她时，却眼睛一亮，像是见到了救星。

　　“姐，姐，我和苏明释打电话，他说他刚到村口，但话还没说完，我们的通话就突然断掉了！”
　　厉单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越说越急：“我怕他出事，怎么办啊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