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蛇》养不活的剑鱼

3、初遇

　　伊洛终于跨进了那座古朴的大门，神秘而庄重，沐浴在帝国正午的骄阳下，宛如一头脑袋低垂的醒狮，接受着太阳神的审问。太阳神在帝国掌管着历史，而帝国的太阳永不落。历史时刻被书写着也时刻被审阅着，帝国掌管着历史，也创造着历史。在庞大的国家机器的运转下，哪怕是历代皇帝也能轻易的变成教科书页边一行短短的注记。

　　而目前，历史正在被两人书写，脚下的每一步，便是书卷上或淡或浓的笔触。他们正在迈向墨迹的交合处。

　　完成新生登记，伊洛便带着新发放的教材到宿舍安顿，宿舍为双人间，虽不豪华却十分温馨，该有的生活设施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不少富有情调的物件：小吧台，蜡烛，熏香和厚重的床帘，书桌边上甚至还有一张吊床。伊洛试着躺了一下，发现左手边的书架触手可及，右边的桌上则摆放着配发的羽毛笔、垫板和酒杯。他不禁莞尔，看来学长们留下的东西果然都有他们存在的道理。除此之外，宿舍还空了不少地方，想必留下了很多可以diy的空间，伊洛已经在很多地方发现了各种不知道挂什么物件的钩子，甚至天花板上还有两个嵌入的铁环：

　　“这样的改造真的不是违规的么…”

　　伊洛躺在床上，闭眼畅想着未来的学院生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蹦出“真理使”这个名词，可他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感觉他们是帝国中极其神秘的存在，连皇帝都要尊敬三分。伊洛努力回忆了一会便放弃了思索，将思绪引向了别的地方，重新陷入紧张的期待。

　　帝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即在其档案库中存在着两套历史。官方的历史由寻常的帝国史官书写并记载，然而，帝国的秘密机构“真理部”（Ministry of Truth）记录着另一套完全客观，不受审查删改的“绝对历史”。真理部由三大真理使和十二使徒组成，而其真正的任务和内容只有三位真理使知情，使徒则各自执行着部分任务而不知全貌；他们的任务由三使刻意分开，以通过碎片化的信息来将其危险性降低至接近0的水平。然而，即使是使徒的地位也十分崇高，他们进行调查时不会出示真理部的证件，而是现任暗日皇室的绝对通行证。此证的效力等同于圣旨，任何人不得阻拦。

　　真理部对皇帝宣誓完全效忠，而皇帝也不可干预真理部的记录。前代皇帝在世时有权力指使真理部对接任者隐瞒部分真相，而真理部隐瞒的事，虽然其宣誓永不说谎，没有人能参破。

　　当然伊洛不会知道这些，他百无聊赖地等着他至今未归的室友，渐渐陷入沉睡…

　　伊洛又做了那个梦。

　　教令、血统、徽章、命运；血泊、死士、皇冠、世仇，都在他体内以某种方式回响。

　　他常常做这个梦，梦见一个银发的自己，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仰望着皇宫高台上的黑影，只见暗日吞星，而银月之位不见王影。

　　这梦太真，他甚至能记住自己衣袍下摆的被风扬起的幅度。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原本荒芜的银月王座上盘踞了一条通体黝黑的巨蛇，竖瞳里闪烁着墨绿的幽光。哪怕隔着百十米远，伊洛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蛇信子正吞吐着舔舐他的灵魂。

　　伊洛猛地睁开眼。

　　暮日将沉，宿舍中光线已不再如午时那般明亮，窗帘未完全拉上，暖橙的日光如经由庙宇天井筛落的神明残辉，斜斜投在对面那张空床上。他花了几秒才辨认出身在何处，呼吸尚未平稳，眼底仍残留着梦境的碎片。

　　蛇的眼睛。

　　那是一种带着诡异智性的窥探，不同于死亡的注视，更像是预知者的轻笑。

　　他头脑胀痛地从汗湿的床单上起身，那双眼睛还是挥之不去，他单手抵住额头，试图缓解身体上的不适。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影子闯入了他眼角的视线，而一个呼吸之间，那道狭影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背后柔软的触感和耳边温热的气息。

　　“同学，你是身体不舒服嘛？”随着声音传来的是一只被纤细的手托着的水杯，伊洛接过，感激地笑笑：“做梦了。”

　　对方噗嗤一声，离开了伊洛的后背，手指尖却不经意地划过他的脖颈，伊洛莫名有些不舍刚刚短暂的接触。

　　“还没到晚上就睡大觉，你这人真是有趣“，对方脚步轻快地走向冰柜，从里面拿出一罐果味的气泡水打开，金属清脆的声音和少年身上独有的清香让伊洛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伊洛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

　　猫耳微颤，银辫垂肩，黑至银的渐变长发留至耳垂，如墨滴入霜泉；眼大眉淡，睫羽如扇，左眼下泪痣若坠星，卧蚕如月痕，眼神水盈盈带笑，仿佛无辜之人间小猫。皮肤白得近乎冷调，带极浅蜜桃粉泽，薄唇狡黠，微露尖犬齿。目光向上返回，伊洛对上了一双碧色的眼眸，正带着好奇扑棱扑棱地打量着自己。

　　伊洛赶紧收回自己不加收敛的注视，那张脸确实太漂亮了——以一种诡异的、精致到危险的方式。他有些本能地回避那双盈盈带笑的眼睛，垂下头，语气略显拘谨：“我今天好像在街上看到你了，你怎么还是军方的人。”

　　“哦？”少年歪头，“那大概是我爸来接我的时候。家父做点小官，给我在底下也弄了个一官半职当当。但我的热情在学术上，所以撇了他自己来上学咯。”

　　少年漫不经心地嘬饮了一口手中的果汁，随手放在吧台上，开始慢条斯理的收拾自己的行李。伊洛只是随便瞥了一眼便惊讶地瞪大了眼：各种华贵的珠玉首饰，编制精美的绸缎服饰，绣有银蛇的墨色手帕，狐裘包裹的暖手炉，还有一对镶嵌着冰蓝玉石的双刀。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伊洛窥视的目光，懒懒地解释道，“你也看到了我家境不错，所以时不时会有小贼来骚扰。”

　　万一是劫色呢…伊洛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一向对男女之事不感冒的他也忍不住想，如果是这样的美色，性别什么的就不重要了吧。

　　“你是……喜欢这些？”

　　“嗯，喜欢可爱、柔软、和危险的东西。”阎念巳不避讳地说，“毛茸茸的，有毒的，锋利的，比如……”

　　他抬头看他，笑得意味深长：“你。”

　　空气静了一瞬。

　　“开玩笑的。”阎念巳随即垂下眼睫，继续整理东西，“毕竟我们还要一起住很久，吓到你就不好了。”

　　“你做得很好。”伊洛冷冷道。

　　少年笑了笑，也不恼。他伸了个懒腰，猫耳随动作轻轻摆动，在夕光中显出一点柔软的、奇异的轮廓。他眼角一颗泪痣在光下隐现，像是那梦里蛇眼的残影。

　　很快，伊洛又被另一件事吸引：

　　“你的教材呢？门口这么显眼的登记处，怎么不去拿？“

　　谁说自己对学术感兴趣的来着？！伊洛回宿舍的时候路过图书馆，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同届新生抱着教材前去学习。

　　”这个啊…“少年狡黠一笑，“有人帮我送到别的地方去了，你明天就会知道的。毕竟我们上的是同一堂课。“

　　“好啦，我要休息了，明天早上我会先走，不用等我。”说罢，少年轻巧地跳上另一张床，拉上床帘，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留了一条缝，使得伊洛能看见他褪下上衣的过程。少年骨架极窄，肩线流畅但不宽，腰腹细瘦，锁骨纤长，肌肉线条极轻薄却收束紧实，若桃枝初春。脱完上衣，少年细嫩的手又往下探去，意欲将裤子也一并脱下。伊洛赶忙回头装作很忙的模样，不敢再看。

　　片刻后，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将脑袋探出缝中对伊洛一笑：“我叫阎念巳。晚安，伊洛同学。”言毕，便迅速缩回去拉严了床帘。不消几秒，对面帘中便亮起一盏夜灯，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帘子拉上了，伊洛便可借着里面的灯光好好欣赏少年曼妙的身姿。出乎意料的是，少年的影子跪坐在床上，脱下了不止一条裤子…从影子的形状来看少年蜂腰下的臀形圆翘、比例惑人，双腿如鹤般细长。一想到近在咫尺而□□的美少年与伊洛只有一帘之隔，伊洛便感觉气血上涌，呼吸急促，不得不凝神屏气以免惊扰这如画般的美景。阎念巳对伊洛的异样则完全不知，在床上四足并用地转过身，在床上撅起…像猫一样伸展着自己的身体，柔软的曲线一览无余，随后“扑通”一声趴进了稍显巨大的枕头里。

　　伊洛吞了吞口水，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他已经满脸羞红地躺在了被子里试图入睡，但是那副少年躯体已经侵占了他的脑海，使他无法入眠。而伊洛也没有意识到，少年的出现赶走了那双摄人心魄的蛇眼。

　　伊洛更不知道的是，帘中人并未睡去，而是唇角带着笑意审视着眼底的数据：

　　“心跳138，血压也升高了…光是看着我反应就这么大，以前没什么经验吧～”阎念巳在心底轻笑一声，在脑海里往终端传输了几行字。

　　“发现Y-01发根银白隐色，虹膜底层结构异常，记忆偏移波动处于临界范围，其余正常。“

　　他将终端关掉，倚在枕上，猫耳微颤，意识却清醒着。

　　是时候第二次进入梦境了。